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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臻听完,紧锁眉头,默然不语。
薛蟠耸了耸肩膀说道:“我也是随便说说的,具体能不能行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应该有一点儿用处吧!”
徒臻缓缓转动着手上的碧玉数珠。薛蟠适才一席话倒给了他很大的启发,若是操作好了,自然有利于民。只是现如今他疑惑的却不是这个……
“四爷?”薛蟠看着徒臻定定看着自己,神情讳莫如深的模样,不由得莫名其妙。
“朕倒是从未觉得……原来蟠儿也是个胸有丘壑的能人啊!”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师从何人。”闻言,薛蟠的尾巴立刻翘了起来,“正所谓名师出高徒,我这勉强也算得上是蓝色了吧!”
“啊?”徒臻被薛蟠一些话弄得莫名其妙。
“不是有句话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我这是谦虚觉得自己还没到青色,但是差不多也算得上是蓝色了吧!”薛蟠舔着脸笑道。
闻言,徒臻的脸都快变成青色了。当即无奈的瞥了薛蟠一眼,合上双眼不再理会自吹自擂的薛蟠。
薛蟠说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了,也就住了嘴,歪在座椅上眯着不动。片刻,徒臻又开口问道:“你适才说的政,策透明化究竟要怎么操作?须知朝廷有很多举措是要保密的,怎么可能大张旗鼓的宣扬出来,被有心的人探听到了,那可是威胁国祚的大事儿。”
“朝廷机密和寻常政、策本就是两种概念。”薛蟠睁眼说道:“我说的相对公开是指对民、众的那一部分。比如说税、收,朝中每年的税、收额、度轻易不会改变,甚至有的时候还会针对于某地的情况进行减免。但是政、令到达地方之后就完全实施不下去。当地的百姓并不知道朝廷减免了他们的赋税,依旧连年上交,这些钱大部分都被当地的官员们私吞了。还有朝廷拨下去修缮堤坝,城墙的银钱也无法落到实处,层层盘剥之下……其实有的时候并不是说当地官员真的不想为百姓做事,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罢了。还有最重要的……”
薛蟠小心翼翼地看了徒臻一眼,不说话了。
“最重要的是什么?”徒臻睁开眼睛,不动声色的看着薛蟠。
“和光同尘。”薛蟠低头,缓缓说出四个字。
徒臻手中的数珠骤然抓紧了。
半晌,徒臻沉声问道:“听你这么说……可有好的解决办法?”
薛蟠眨了眨眼睛,轻飘飘的问道:“圣上可记得前朝时候的锦衣卫?”
徒臻心下一跳,古井无波的看了薛蟠一眼,不动声色的问道:“哦?”
薛蟠吞了吞口水,想起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大伙儿凑在一起侃大山,也曾说过历史上的这些个东西,对于鼎鼎大名的锦衣卫更是有过讨论。
“其实前朝时候的锦衣卫倒也是个难得的情报处理中心。只是权利过大,而且行事太过高调,兼前朝圣祖皇帝手段太残忍,宁错杀无错放的宗旨,最终招惹的臭名昭著罢了。”薛蟠摇头说道。
“瞧你的样子,对臭名昭著的锦衣卫还挺有好感的。”徒臻不动声色的开口笑道。
“我对他倒是没什么好感不好感的,只是觉得锦衣卫的消息很灵通罢了。据说举凡天下的事儿,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薛蟠笑嘻嘻的说道。顺便还讲起了历史上很有名的忠臣会宴的事儿。
徒臻摇头笑道:“恐怕也是那个大臣和那个皇帝联手做戏罢了,就算是真的厉害,哪里能事无巨细,全都知晓呢!”
别的不说,他手下粘杆处和血滴子两处暗卫,也算得上是无孔不入了。但也不敢说世上千万事,全都知晓的。
薛蟠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膀,“就是说这么个意思,果然太高调了,让众人噤若寒蝉。毕竟光明磊落的君子还是少数,庙堂里头更别提了。谁家没个污秽事儿呢,就这样青天白日的摊在众人眼下……”
“那你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徒臻说着,将身子靠在靠背上,路途漫漫,和薛蟠闲聊几句倒也打发时间了。
“我的意思是纪、检。”薛蟠说着,将纪,检的概念解释明白了,末了说道:“这样的话,监、察机、构和具体行动的人分开了,也不会造成滥用权力的情况了。正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圣上也就多了耳朵了。”
“可现如今朝中官员本就冗杂,朝廷财政很是紧张。”徒臻紧锁眉头。倒也有了两分心动。
薛蟠突然就想到了后世经常演的谍战片,笑嘻嘻说道:“其实也不一定要将这两个部提拉出来。圣上可以挑选自己信任的人,让他们直接对你汇报就是。”
“哦?”徒臻听得愈发有兴趣了。
“这样还比较隐秘,而且还比较好玩……”薛蟠兴奋的直起身来,和徒臻絮絮叨叨的说着以前看过的一些谍战片,甚至连某些警匪卧底的经典桥段都被他挪出来了。
口沫悬飞的畅想一通,末了,口干舌燥的薛蟠将茶几上已经变温的茶水一饮而尽,心满意足的说道:“这样才有意思呢!”
徒臻听着薛蟠先头的话还好,到了后面竟然愈发的不成像了。心知薛蟠就这个习性,倒不以为意。只是自己低着头暗暗琢磨着,等有了几分章程的时候再抬头瞧着,只见薛蟠歪斜在车壁一侧的座椅上昏昏睡了。身后靠着一个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大软枕,身上也盖着一个轻薄的皮褥子,倒是会享受的很。
徒臻摇了摇头,也不说话。自己也靠在后面的软背上闭目养神。
一路不知行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招财在外头轻轻敲了两下车板,小心翼翼地问道:“四爷,大公子可是醒着,咱们到了地方了。”
因有徒臻的缘故,薛家一众下人不好再管薛蟠叫爷,只得跟了南方的叫法成大公子。薛蟠一时间没回过神来,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扬声问道:“说什么呢?”
“公子醒着我就要开门了,外头风冷,四爷和公子先将衣服穿好才是,免得被冷风闪到了。”招财说着,又等了一会子,直到里头薛蟠扬声喊道:“穿好了。”
招财这才把紧封着的厚重门帘掀开,然后打开了透明玻璃做的马车门,探进头冲着两人说道:“请四爷和公子下车。”
薛蟠裹着狐皮大氅笨笨的跳下了车,回头又来扶徒臻。连日里大雪不断,地上积雪已经存了几尺厚,几乎没了脚脖。好在两人出来的时候都穿着裹腿的皮靴,一时间倒也没阴湿了鞋袜。
徒臻举目瞧着四下的荒山野岭,残雪衰草,周围都是坍塌了的房屋,一群群穿着穷苦的庄家人缩在远处探头探脑的往这边望,只是看着这伙人鲜衣怒马,华服美冠的窃窃私语,但又生怕惹了祸端都不敢过来。
徒臻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屋里一个丫头的老家。”薛蟠裹了裹大氅轻声说道:“四爷不是说想瞧瞧穷苦人吗,我想起来她们家正好被大雪压塌了房屋,顺路过来瞧瞧。”
一句话未尽,陡然瞧见人群里头飞奔出来一个容色俏丽,穿着体面的姑娘家往这边跑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厚重的小子。
“大爷多尊贵的人,怎么跑这来了。”落雁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愧疚似的说道:“这一个村子的房子大半都被压塌了,到处都是脏兮兮乱糟糟的,也没个让大爷落脚喝茶的地方。真是……”
“你别忙了,我就是顺路来看看你。”薛蟠说着,打量着落雁,不过三五天的时间,落雁原本细嫩的肌肤就粗糙了许多,脸上也起了红红的道子和干涩的皮子,看起来十分可怜的样子。
“你爹娘怎么样了?”薛蟠开口问道。
落雁眼圈儿一红,喃喃的说道:“也就那样了。”
“那样是哪样?”薛蟠挑眉问道:“很严重吗?”
“伤情倒还好,只是……”落雁迟疑了片刻,看着薛蟠欲言又止。
薛蟠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开口说道:“别在外头站着。我既然来了,于情于理,去瞧瞧的家人才是正经。”
“这……”落雁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现下住的地方实在腌臜得很,恐怕冲撞了大爷。”
“哪就那么娇贵了。”薛蟠也不容落雁啰嗦,指着她身后的一个小子说道:“你前面带路,领我们过去瞧瞧。”
由于村中大部分房屋都被大雪压塌了,所以全部的村民都挤在余下的几处房屋里。屋小人多,再加上还有很多在这次雪灾中受了伤的病患躺着,导致屋内的环境愈发脏乱了。
薛蟠普一进屋就闻到了一种防腐食物腐坏的酸味,还有人群聚集在一起的汗腥味,熬制汤药的苦汁子味,随处可见拜访凌乱的茶碗饭碟,甚至里头有的还剩着早上没吃完的剩饭剩菜,光线十分昏暗,让薛蟠恍惚有种到了难民营的错觉。
落雁见状,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方还算干净的帕子递给薛蟠。薛蟠接了过来转头又递给呆愣住的四爷,低声说道:“这屋子里简直没法呆了,四爷还是先出去吧!”
徒臻抬头问道:“你呢?”
“既然来了,我总得慰问一下啊!”薛蟠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问道:“哪个是你爹?”
落雁在前面带路,指着角落里头一个躺着昏迷不醒的中年人道:“这个就是。”
然后和一旁守着的一个妇人介绍道:“娘,这个是我们大爷。”
“恩人!”那妇人闻言,立刻跪在薛蟠面前连连磕头,口中喊道:“恩人啊!”
“这是干什么,快些将你娘扶起来。”薛蟠被唬了一跳,连忙示意落雁将人扶起来。
“若不是大爷着人去德艺堂请了郎中给我爹瞧病,还让账房给奴婢支了五十两银子,恐怕我爹早就挺不住了。”落雁说着,落下泪来。
“举手之劳罢了。”薛蟠身子向前探了探,开口说道:“你爹这情况好像不太好啊,他是不是发烧了?”
“唉!”落雁叹了口气,“爹爹是被掉落的房梁砸中了双腿,郎中虽然看过了,也开了药,可是……郎中说这里的环境并不适合养伤。村里的房屋大半又都被雪压塌了,暂时也找不到更好的去处。这两日不知怎么的,又烧了起来——”
“死性。”薛蟠翻了翻白眼,斥道:“这种情况了你怎么还不派人回去递个话。即便主子不知道,有姚管事抬抬手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
“奴婢……”落雁摇了摇头,主家先是安排车马放她家去照料,又给了五十两银子还请了郎中,已经仁至义尽了。大过年的,这也不是什么吉利事儿,她怎么敢拿这个到主子跟前添堵。
薛蟠摇了摇头,所幸今儿路不好走,他们带的马车比较多。当即吩咐招财道:“你派两个小子将落雁的爹抬上马车,先给他们在城里找个住处,回头再给他找个精通的郎中好好瞧瞧。若是能够的话,尽量给找个太医……”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落雁别的话都说不出来,连忙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大爷的恩德落雁无以为报,只求来生做牛做马——”
“这么一会子做了几回牛马了?”薛蟠摇了摇头,笑着打趣道:“我们家牛马多得是,也不差你一个了。你还是好好收拾一下,想想怎么照顾你的老子娘吧!”
顿了顿,又道:“你们家现如今是这种情况……你暂时还是别回薛家了。”
落雁大惊失色,抬头叫道:“大爷?”
“我让招财给你们安排个住处,你们暂且住着。且等了过年再说别的。”薛蟠看着落雁说道:“你也是等过了正月十五再回来当差吧!”
一句话落雁如同从地狱回到了天堂,连连叩头说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别磕了,别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