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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眸深吸一口气,深深地望他们一眼,笑得幸福又骄傲,“走吧,我等不及要让所有人都羡慕我了。”
他们的出场无疑是成功的。
没有庞大的迎亲队伍,没有花轿锣鼓,两排宫人齐齐撑开了手里的绯红浮彩蝶绕花伞,在那条从春阳宫门口直铺到妆花殿前的暗红流金毯旁遮出一路的喜意。
宫灯映亮了前庭,看着那三个气质各异的俊朗男子拥着个如花娇艳的少女慢慢行近,殿前接驾的人群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同样是红衣,这三个男人竟是穿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柯戈博英姿飒爽,紫因飘逸清傲,夜云扬沉稳质朴,辨不清究竟谁更出彩一些。但无论是谁同那个娇媚动人的少女站在一起,再挑剔的人也无法寻出不适配的理由。
来客都知道这场宴席的目的。为着要瞒过他人的眼睛,一切从简,俗礼大多能免则免。
按理,君不跪臣,笑歌也不是拘礼之人。这时候却亲自扶了红奇骏夫妇坐了上座,领着他们三个实实在在地叩了头。
她的神气不容违抗,纵是不出声也无人敢说一句不应当。红奇骏和安水翎喜得眉开眼笑,泪光隐闪。将他们敬上的蜜茶一碗碗喝过来,没准备红包就把随身的珍贵物件拿来做了礼。
红奇骏的扇子、玉佩、紫檀木佛珠手串和金玲珑镂空香包都易了主。这也还算不太离谱。可柯戈博、紫因和夜云扬依次接过安水翎递来的金步摇、明月珰、紫玉镯,就难免有点哭笑不得。
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笑歌不见疲态。她悄悄将画有长歌村地图的纸条塞进红奇骏手里,低声道:“爹,得空把嘉姨和笑兮接回来。”
转过脸去便无事人般笑嘻嘻调侃:“你们别不知足。要知道我娘平日里不爱这些叮铃当啷的玩意儿,难得爹给她置办全了,她戴出来现一回,没热乎就落到你们手里,她心里还不晓得有多心疼呢。”
“你这孩子真是……一张利嘴,也不知像谁。”安水翎红了脸,嗔怪地斜她一眼,把颈上挂的宝石串摘了塞给她,“瞧,我身上最值钱的物事都给你了——你双份,他们一人只有一份,这回能堵得住你那张小嘴了吧?”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忍不住地笑,气氛顿时热络起来。众人入座,说说笑笑,饭至半饱,他们四人方起身挨个敬酒。
柯戈博最知她心思,怜她体弱,把道谢的话都抢着替她说了。紫因不爱同人应酬,有人回敬时就不动声色地将她和夜云扬的那两份也喝下。夜云扬两样都不擅长,别人递来贺礼就接,老老实实跟在他两个后头转。笑歌落得轻松,只笑笑地看他三个忙活。四个人竟是配合默契,满场转了一圈也不见分毫混乱。
白可流一脸艳羡,瞥眼隔壁桌的白云舒和花月,不禁叹了口气,冲红奇骏低声道:“你福气真是好,有这么个贤内助,儿子女儿又成器,连儿媳妇和女婿都这般有本事……你说,你女儿怎么就看不上我儿子呢?”
红奇骏心情大好,难得和气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嘛。你不要老是挑三拣四,没瞧见你儿子娶了那姑娘就一心一意念书搏功名了?再说了,你儿子的亲事不也是我女儿帮着撮合的?她的眼光哪能有错,你就安心等着享福吧。”
“这倒是,你女儿到如今也没出过错……”白可流心头大定,不再纠缠。没隔多会儿却又小声道:“喂,老红,明儿一早我就得带兵去兜圈了。你家那些小子不在,单凭秘卫府和大内侍卫那几个人会不会太少了?”
“你也说她到如今都没出过错,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红奇骏笑微微一瞟他,难掩得色,“不是我自夸,这世上能叫我女儿吃亏的人还没出生呢。”
“那是当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这当爹的都在她手里栽了跟头,哪还有人能得过她。”白可流讥笑道。忽地一皱眉,“不对吧,不是应该还有一个小子吗?怎么今儿只来了三个?”
说来也邪乎,这妆花殿本是关了门,只开着偏窗透气。他两个正嘀咕着,平地里忽地就起了阵冷风。高悬的宫灯一时间竟齐齐暗了一暗,光明再现时,笑歌身旁就多了个银发红衣的少年。
“你们又不等我。”他揪住笑歌的袖子,音如珠玉落盘,悦耳之极。明明是皱了眉,眼底却笑意浮荡,“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正夫,真是无情。”
柯戈博回过神来,不禁眼睛一亮,询问地望着他。他眨眨眼,唇畔牵起丝笑,似含了令人安心的魔力,让柯戈博不由得松了口气。
紫因知他带回了好消息,登时喜不自胜,破天荒抓住他的胳膊,一笑粲然:“你可算是来了。”
夜云扬也定了心,恭恭敬敬叫了他一声大哥,逗得离弦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脸,“你黑了不少啊,小呆。”
眼波微转,停在笑歌脸上,他眼角眉梢的笑意一忽儿便化了似水的柔。她只是怔忡,定定地看着他,如在梦中。
离弦低笑一声,牵起她的手,轻道:“我回来了。”
她眼圈一红,心绪难平,强压下的血色又小蛇般游进眸中。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不由自主地朝旁边一歪,却叫双臂膀稳稳托住。
抬眼看,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近在咫尺。她不由嫣然:“回来就好。”
离弦紧了紧手臂,蓦地扭头冲柯戈博挤挤眼,“你们三个这是怎么说的,新娘子连盖头都没有么?”
柯戈博会意地一笑,脱下金红外袍将她罩了个严实,“看吧,缺了你,我们就乱了套了。”
离弦莞尔,扫视四周,微微颌首,“我来得迟了些,还望诸位见谅。待我同娘子拜过岳父岳母,再给诸位斟酒赔罪。”
不曾见门开,他便凭空冒出来,众人一时惊一时疑,听他这么一说,却又都笑起来。
红奇骏却苦起了脸,飞快扯住白可流腰间悬着的青玉虎挂件,低道:“老白,先借我使使,赶明儿还你个大的。”
白可流促狭心起,抓住丝绳不松手,“你不是还有条腰带可以送么?那东珠成色不错,比我这个值钱多了。”
红奇骏恼然,咬牙道:“给不给?不给我就把你裤子扯下来。”
安水翎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把发上的翠雀祥云别针取下来,悄悄递过去:“相公,不用扯他裤子。拿这个照他虎口使劲扎,看他给不给!”
白可流骇然失色,恨恨骂声“强盗”,只得乖乖把挂件贡献了。
离弦和笑歌不知他们私下还来了这么一出,磕头拿了礼物。五个人凑在一起叽咕一阵,离弦擎了杯第一个就找上白可流。赔罪一杯,另一杯自然是要贺礼。
白可流先前充大方,也学人家爹娘一人给了一件,剩一样还被红奇骏给劫了。一时间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给,老脸胀得通红。偏红奇骏不省事,挤眉弄眼地笑着低道:“老白,你不是还有条腰带么?那滴翠带扣不错,一定值不少钱呢。”
幸好花月有先见之明,出门时全副武装,看他窘迫,赶忙摘了赤金龙凤镯偷偷塞过来。白可流得她相助,避过一劫,庆幸之余不免对她刮目相看。
离弦哪管这些,他本就是水中物,自然喝多少也醉不倒,得了东西就交给夜云扬和紫因,末了还凑在笑歌耳边嘻嘻笑:“娘子,这回咱们可赚大发了。”惹得他们四个都止不住地笑。
笑歌随柯戈博往偏殿换了身轻巧些的衣衫,照样用绫带缚了眼,强撑着回来陪众人聊天饮酒。
念着这一去不知何时才有见面之际,席间不免露了些忧色。有敏感的觉出不对,小心试探。
笑歌察觉失态,正愁难以圆说。亏得柯语静哈哈一笑,解了众人烦恼:“她闲着没事就爱吓唬人,上回还吓唬我来着呢。结果怎么着?啥事没有,眨眼就公主变皇……额,没事没事,大家喝酒!”
笑歌粲然。静静地倚着离弦,隔着那红雾将每个人的面容看了又看,唇畔淡淡漾开一丝柔。
“天胜元年三月初二,车瑟犯边,大军挥师南下……”
“天胜元年三月初五子时,阳鹤城中忽现焰火,宫廷之上隐有雷声。俄顷,银光蓦绽,亮如白昼,地动山摇,万民皆惊。查知,乃因源流贼子潜入宫中,企图行刺,太上皇不幸身故。蛟神震怒,降雷诛之,佑我雪蛟……”
“天胜元年三月初六,太上皇薨,帝哀恸不已,天下举哀一月。又令大赦天下,减农商赋税两成,以显蛟神福泽万民之意……”
“天胜元年四月,车瑟新君遣使者来朝,两国缔兄弟之盟,永世友好。未几,车瑟景辉王游学至此,慕惠公主之贤德,愿结两姓之欢,长居雪蛟。帝大悦,允之,于南境增开互市,与车瑟互通有无,普天同庆……”
“天胜元年五月,源流混战止,废帝驾崩,民拥吴氏为帝。新帝登基,遣使来朝称臣。天胜帝性谦宽宏,同缔兄弟之盟。消北地之禁,于北境开设互市,利国利民……”
“天胜元年六月,帝眼疾复,久不愈,遂设左右辅政之职,官二品。南郡王为右辅,昭平王为左辅,并袁右相、紫左相、镇国大将军(白可流)、护国大将军(夜无言)及太傅七人组内阁,共理朝事。帝则往并安别宫静养,奉蛟神示,潜心修佛……”
………………摘自《雪蛟国记》
草木葱郁,隐有蝉鸣,紫红的槐花一串串压得枝头弯弯,香也香得素雅。
有女子红衣歪髻,执了小铲蹲在树下的一溜红泥花盆前忙活。阳光穿过枝叶间的缝隙,撒了她一身明灭的金光。
“柯公子?柯公子在吗?”
前头飘来个妖妖袅袅的声音。红衣女子娥眉一蹙,头也不抬地高声道:“不在。他进货去了。”
一声长叹之后,不多时又传来个娇娇柔柔的声音:“请问……三公子在吗?”
红衣女子蓦地抬头,长而媚的眼,左眸里一点金芒微闪,却不正是笑歌?
她咬牙扔下铲子,嗵嗵嗵走进那间小小的杂货铺子。望着眼前那个扭着衣带含羞带怯的少女,笑歌忽然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柔声道:“在。在给咱家孩子换尿布呢。要不要我帮你叫他出来?”
那少女啊了一声,娇羞的表情立马全消,怨恨地瞪她一眼,冷哼一声扭头就走得没了影儿。
笑歌轻蔑地一笑,顺手抓起鸡毛掸子狠狠地掸了掸柜台,“发花痴也不看看地方,我的男人也是你们能肖想得的?”
话音未落,又进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春水也似的眼睛滴溜溜跳过她往后门的帘子那儿瞅,“离公子在吗?我要买二两酱油。”
打酱油需要弄得跟圣诞树一样?
笑歌冷笑,起开墙角大缸的盖子,用长瓢舀了半瓢,懒洋洋地飞出个三白眼,“不好意思,我家相公在给孩子洗澡,抽不了身——大娘,酱油搁哪儿,拿手捧回去么?”
那女人登时绿了脸,气冲冲转身闪人。笑歌把酱油往回一倒,盖上盖子,往柜台上一趴,猛捶狂打,痛心疾首,“我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怎么就找了那么些招蜂引蝶的男人呢?”
后院厢房里苦战马吊的四只听着动静不对,赶紧涌出来。倒茶的倒茶,搬椅子的搬椅子,低眉顺眼,捏肩捶腿。
“娘子,怎么又生气了?不是你让我们把孩子哄睡了,就去打马吊别管铺子的么?”离弦满脸无辜。
“啪”一下,鸡毛掸子就落到扶手上,喷他一脸灰。他赶忙闭嘴,紫因见状不妙,按着剑柄就要出门:“娘子,我去瞅瞅衙门新一批的通缉榜出来没有……”
鸡毛掸子直接飞过去,他忙老老实实回来站好。柯戈博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