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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笑歌冲三位皇子道声“先走”,正待上辇,红子靖却闪到她面前,目光森冷,像是要从她的脸上找出谜底。
“三皇兄还有事?”红笑歌微微扬眉,连敷衍笑容也懒得施舍。
“你给我记着!”他恨恨咬牙,连两位皇兄都不顾便忿然拂袖而去。
何用他提醒……她哪舍得忘记?红笑歌的眼底掠过抹若有若无的笑色。无意间瞥见红子易木讷的脸有那么一瞬,忽然灵动起来,带了七分嘲弄三分释然,却又在数秒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发现她的注目,扭头来冲她微微颌首一下,便跟着红子安朝西苑方向行去。
红笑歌怔了一怔,若有所思地望了景阳宫紧闭的大门最后一眼,暗暗叹了一声——这宫里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队伍快要行至麟祥宫门口时,她忽然发问,“方才你们在景阳宫瞧见什么了?”
语气平淡,仿佛无心。这一行人却都觉着脊背无由发冷。
莫礼清反应最快,若无其事地挂上一脸笑容,“回公主的话,他们一直在外头候着,定是什么都没瞧见也没听见。而奴才一心一意服侍公主,怎会有空留神别的……”
淡淡瞥眼一副失魂落魄样儿的春雪,又续道,“至于春雪嘛……奴才也不知她是否看见什么或是听见什么了。”
春雪与旧主人重逢,本巴望纹太妃会开口要她回去,谁料又落了个空。正暗自神伤间,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陡地惊出一身冷汗。
好在她也不傻,听了莫礼清的后句,又一瞧众人神色,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定定神,含笑道,“回公主的话,公主出景阳宫的时候,奴婢和送东西去兆安宫的几位公公刚赶过来,不曾看见什么也不曾听见什么。”
“哦。原来如此……”红笑歌慵懒地半阖着眼,微扬的嘴角勾勒出抹难以琢磨的笑,“你们俩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改道庆祥宫。”【霸气书库﹕www。3uww。com】
失色的太阳掩在漫天乌云中。天黑沉沉的,水云阁畔的那一汪湖水也影沉沉的,像是老天爷不留神打翻了砚台,浸染了一天一地的墨色。风呼啸,仿若幽鬼哀鸣。空气里带着沁心的凉,是秋天独有的肃杀味道。
向来守时的常春随着惜夕上到二楼,便看到凭栏远眺,静静出神的红笑歌
昏暗中,她的袖袂并青丝于风中翻飞,那细腻白皙的颈与秀丽娇艳的侧脸仿佛漾着层淡幽幽的光焰。像幻梦中偶遇的仙,有种令人呼吸一滞的美。
常春竟有些惶然,不自觉便停下了脚步。惜夕见她如此,不禁莞尔。也不点破,只抖开手中那袭殷红缎绣灿金帝女花的斗篷,轻轻披到红笑歌身上,“公主,常尚仪到了。”
她微仰颈,偏头一瞥常春。眸光流转间,带着睥睨苍生的傲然,只一霎,又复现出素日那等懒洋洋的模样,像只未睡醒的猫,眯着眼淡淡笑,“博弈还是讲笑话——我等你很久了……”
手往天上虚虚一指,嘴角便弯出个诡异的弧度,“看。雷雨就要来了……”
好似在证明她的话,一道炫目电光霎时划过暗沉无光的穹宇,不过数秒,那震荡天地的惊雷便紧随而至。
事后想起,常春认定,这就是那个凶夜的序幕,一切大乱的开始。
景阳宫娴雅居里,一切皆恢复了原样。
桌上照旧覆着暗红绒毯,象牙牌照旧堆在桌心,而红少亭端着茶慢慢啜饮,神情淡定。若非跪在他脚旁的女子妆容已乱,之前的种种真的仿佛只是场梦。
宫人们哪敢掺和帝王家的家务事?才见屋内收拾整齐,淑兰也复归平静,早是躲得一干二净,连偷听也不敢——个个知今日事难以善了,十有八九要寻替罪羊。
淑兰下跪,是在他们退去以后的事。她是个要强的人,回神来晓得不妙,却依旧不肯当着旁人面求饶。
跪了很久,不见红少亭开口。心内五味杂陈,更觉委屈非常,明知他不喜有人在面前流泪,仍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
他今日异常有耐性。像是专程来品茶一般,吝啬得不肯望她一眼。直到她止住哭声,才放了茶盏,唇间衔了笑,话语却不带一丝情感,“皇后现在满意了?”
淑兰的心底陡地一震,难以置信地抬头望他。
他似乎看不见她眼中的惊疑和愤怒,低笑一声,仿佛闲话家常,“奇怪了……你平日里是最沉得住气的,怎地一上牌桌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输赢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她脸上一热。可羞愧的情绪刚上来,便又想起红笑歌那可恶的笑脸。那荡上脸颊的红晕一忽儿不见,只余负气的冰冷。打定主意不开口,左不过被他训几句就了事——同床共枕数十年,其他事也没少帮他,难道还怕他龙颜大怒,打她入冷宫?
红少亭却像看不出他的心思,句句皆刺心,好似非要逼得她开口才甘心
“番数变倍数,朕看皇后的心气儿才真的够大……这回如何?输掉的可不是个小数目呢,只怕十个雪蛟国赔给她都不够!”
“朕早说了别找她麻烦,你却不肯听……朕还记得,你曾说以前的马吊牌只有四十张,很是无趣,不如这种新的……”
“呵,新的当然有趣——她弄出来的玩意儿,怎可能无趣?倒是你……整日赞那《马吊经》写得好,写书的人到跟前了,你却还懵懂不知,想与她争个输赢……”
淑兰看他今日态度大异平常,实非吉兆。但大骇至极,心神剧荡,无法自抑,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瞪着他厉声道,“原来皇上一早就知道这是个圈套!”
破笼卷 第二十九章 宫殇(二)
屋外一声惊雷,震得地也似微颤。
红少亭扬了扬嘴角,眸子好似深不见底的潭,像是要将她的影烙进眼底般,凝视了她良久,方轻轻启唇,“皇后前些日子曾问朕,为何迟迟不立靖儿为储君。现在……朕可以告诉你,明日早朝将议此事。不过,要继承皇位的人是……笑儿。”
淑兰大惊失色,猛地起身,指责般反问,“皇上可记得当年曾允诺过臣妾何事?莫非金口玉牙说出来的话也不作数?”
他不答,笑微微瞟她一眼,又轻轻别开脸,“朕还记得第一回见到你,是在安儿的满月酒宴上。那时候你才十二岁吧?扯着你父亲刘大学士的袖子,怯生生给文姝见礼。她见你聪明伶俐,娇俏可人,还特地摘下腕上的金镶玉镯赏给你……没想到才隔了七年不到,她便香消玉殒。而你,却继她之后,成了这雪蛟国的皇后……”
淑兰愣住,方才的气势不知去了哪里。手指在腰间的祥凤玫瑰佩上划来划去,嗫嚅道,“臣妾也未料到会有这等福气,能常伴皇上左右……”
“是啊。朕也未料到,如文姝这般深谙养生之道,饭也不肯多吃一口的人,居然会糊涂得连自己不能食虾之事也忘了,将母后赐给她的鲜仁酥饺吃个精光……对了,母后还赞你手艺不错,特地赏了你一副赤金龙凤项圈呢。”
语气淡然,却是字字惊心,她骇得扑通跪倒,“臣妾当时并不知太后娘娘会将酥饺赐给文皇后……臣妾也没想到文皇后不能食虾……”
“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红少亭哂笑,“所以你也不知道你母亲让你带进宫的嫁妆有多少——是否多到足以为你换取这一国之母的位置。”
她心神一凛,强作镇定道,“皇上此言差矣。圣旨到刘府之前,臣妾一家并不知臣妾能获此殊荣……”
打断她的话似乎是件让红少亭乐此不疲的事,他依旧只听前句,便又笑道,“好在你为人谦和稳重,做事又细心周到,确是为后的最佳人选。这十几年来,后宫一直无甚大事令朕烦心。那时候媛妃与安嫔将要生产,你忙前忙后,任劳任怨,还夜夜拜月祈福,望天佑她二人平安诞下麟儿……可惜平时瞧着她两个身强体健,却也是福薄之人,连孩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这么撒手去了……”
淑兰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轻垂眼帘,掩住那泛上眼底的一丝惊惶,“皇上劳心国事,臣妾为君分忧乃是理所应当。易儿和靖儿已长大成人,媛妃与安嫔若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他不理,只慢慢续下去,“再说那于妃吧,怀胎九个月你便跟着劳碌了九个月。眼见着孩子就快足月……唉,不过是个传言而已,就值得那般胆战心惊,还活生生把自己给吓死了。一尸两命,你说可怜不可怜?可笑不可笑?”
他不提则已,一提便刺的全是她的心病。淑兰察觉气氛不对,有些惶惑不安,不自觉地拿指甲抠着那祥凤玫瑰佩,却不敢再接话。
红少亭淡淡瞥她一眼,脸上浮起种古怪笑意,“朕的这三个儿子里,数安儿年长,命途也最是坎坷……七岁丧母,二十岁行冠礼,指婚四次,每次都是新娘福薄,还未过门就红事变白事。而今已是二十有五的人了,也没个人作伴,成天只会捣腾花草,提到国事就是一问三不知……易儿嘛,博览群书,可一让他随朕上朝,不是打瞌睡就是偷偷看闲书。你问他某话出于何典故,他答得头头是道。再一问他有何见解,立时就成了个没嘴葫芦!”
淑兰见他不再提后宫旧事,心下一宽。听到此处,脸上略微有了笑色,心想只要储君一事未成定局,仍有回旋余地。当下便忍不住轻声道,“他两个的脾性就是那样,改也改不了。不过,靖儿却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红少亭陡然冷笑,“平日里人人宠着他,人人惯着他,自然同安儿他们都不一样!”呷了口茶,瞥见她不以为然的神情,嘴角往下微微一扯,便漾出点鄙夷,“他天资聪颖,论起国事来一套一套。可坏就坏在他历练不足,又心高气傲,最不肯服输。错了也要胡搅蛮缠!皇后,你说说看,难道内阁大学士们的见识还不如他一个只会成天算计自己亲兄弟的人?!”
她冷汗涔涔,强辩道,“皇上可不能听信小人谗言!靖儿他知书达理,对兄长最是恭敬,怎会无端算计人?皇上……”
“是与不是,你最清楚!”他登时变了脸色,“他与笑儿今日才是第一回见吧?份属兄妹,何至于在朕前也处处针对笑儿,无故挑拨?皇后,你真当朕什么都听不见?”
一提红笑歌,淑兰大是气苦。听他这意思,是不肯改变主意,反倒要来说服她——谁都只瞧得见她贵为皇后,风光无匹,谁人又知她夜夜独守空房,暗自饮泣?倾尽心血无非是将希望寄托于红子靖身上,老来有个依靠。她并不想与红少亭撕破脸,可为了儿子看来不出杀手锏,这个温吞皇上今日是不会改口了!她狠狠心,抬眼望他,双目如炬,“那是因他心中不服,皇上!多少年了,这宫里还有哪个不知待靖儿行冠礼之后,您便要立他为储君?”冷笑一声,又道,“可如今却无缘无故冒出个野丫头,不仅言行举止粗俗不堪,在您面前弄鬼您还护着她。您说,谁看了会不胡思乱想?”
红少亭冷下脸来低喝,“放肆,你说谁是野丫头!?”
“瞧!为了她,您居然斥责臣妾放肆!”淑兰气得浑身发颤,索性起身来把话挑明,“难道您的亲儿子还比不上南郡王的女儿么?!”
屋外又炸响一声惊雷,红少亭缓缓起身,嘴角轻撩,竟露出点莫名笑意,“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朕不逼你,你便不肯说……你和应姨还知道些什么?”
破笼卷 第三十章 宫殇(三)
红少亭这话太玄妙。淑兰琢磨半天,瞧他笑得一派和气,倒不像是要发作的样儿。心里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