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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肉上撒了不少调味之物,香味四溢。方才阿禄还有些嫉妒兰陵王的好口福,如今这肉真给了自己,倒不敢去接了。最难消受美人恩,她算是明白了。
于是,那顿晚宴,阿禄被逼着吃了半只兔子,却整夜辗转难眠,深怕夜半被一把尖刀送回了天庭……
那夜后,卿芜依旧温婉,兰陵王依旧待她疼爱有加,待阿禄暧昧不明,于碧月却是视而不见。阿禄深感生存在夹缝之中,步步谨小慎微,唯恐离的太近被那太子妃眼神杀死,也唯恐离的太远被笑面碧月直接灭口。
就这样踌躇着,到了温城。
南陈文士多风流,自是要有艳客相随。温城多青楼妓院,毫不像北周北齐两国,仅是男子泄|欲的场所,曾有不少文人的传世之作自此而出。天下动乱,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墨客自然喜好此种场所,还有不少大家是被头牌养在深闺。
这若在北朝便是笑话,于南朝却是风流了。
当然,再是开通,如阿禄这等女子也断然是不能入内的,但若是兰陵王的产业便自当别论了。入了城,其余人都散了去,唯有碧月和上善陪着三人,到了兰馨阁后门处,碧月上前叩门递了一物,片刻后老鸨就慌忙走出将一众迎了进去。
待入了二楼个套间儿,那老鸨立刻躬身跪下,道:“属下见过王爷。”
兰陵王捏着茶杯,卿芜为他添了水,他看着卿芜深笑,喝下半口茶,却不去理会那老鸨。此时,倒是上善开了口,道:“希秋,我等此番随王爷去南刹,途径此地略作休整,你去准备吧。”那老鸨不敢抬头,应了是便退出了屋子。
这安排极为妥当,除了分房时,兰陵王吩咐将阿禄留在自己房中,倒是把卿芜放到了走廊尽头,让阿禄颇为无语。不过,这一路上她早已琢磨过来了,此番自己在凡间一世,就是个靶子的命,躲是躲不掉了。不如专心做好靶子,安然保住性命的好。
是以,当卿芜起身离开,阿禄便佯装未见她的冷笑,只站在窗边看那街道繁华。
晚膳时,兰陵王留了阿禄在房中进食,自己则去了卿芜处。阿禄看着满桌菜色,不禁长叹,这在外人看来倒真是雨露均沾,在卿芜那里确是刻骨仇恨。
一路上,兰陵王约莫和她说了些北齐的事。照他先前所说,又是哪个弟弟夺了哥哥的位,将侄子扔到大牢。这北齐,如今是国事家事一锅粥,可说是哪方得了兰陵王支持,哪方就此便权倾天下了。
只是他兰陵王的无心参与,倒引来不少猜忌。最大的倚靠,也是最大的威胁,既然不能纳为己用,便要彻底铲除方才是上策,所以才有柔然王受北朝皇室的委托,千里传令追杀,以绝后患。只是,兰陵王能在此等皇室中,手握重兵至此,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动的了得。
而究竟为何要去南刹,那个荒蛮的极南之地,兰陵王并未说明过。阿禄倒也没有几分好奇,这人世于她,不过是恍惚百年罢了,什么皇室争斗天下纷争,都是云烟……
晚膳后,碧月亲自来收整屋子,传了话,让阿禄去卿芜的屋子。
阿禄应了,正换好衣装要出门时,见夜风徐徐,窗外已是车水马龙。
她不觉走到窗口,看楼下一众公子哥儿和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毫无战乱纷争的模样,唯有徐徐的奢靡之息。
车水马龙中,远处缓缓驶来一辆玄色马车,一人独驾,在那喧闹潮流中如清泉碧水,引了阿禄的目光。只是当看到那马车亦是停在兰馨阁时,不由失望不已,正要离开窗前时,却被车上走下的男人引了目光。
此人一袭玉白长衫,于喧闹中从容地将扇子在掌心轻敲着,那些莺莺燕燕,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儿于他眼中似乎并不存在,他孤身而立,自成一派写意风流。纵满目繁华,佳人如梦,也不过尽数消散在他衣袖间,闲适清平。
阿禄见这么个人,收住了离开的脚步,竟自心中生出几分好奇,想要看一看他的脸,而恰就此时,那人正抬头看向正门处的牌匾,而阿禄所站的窗口,恰也就在这牌匾上方。
平淡样貌,却自带着半深不浅的笑意。他目光扫过阿禄,对视良久,方才颔首深笑,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后进了正门。
阿禄见他没了踪影,也收了心思出门,方才迈出房门时,嘭然一声巨响,惊得她立时回头,只见楼梯处有个酒醉七分的豪客,正伸手挑起老鸨的下巴,道:“离娘,你家秋韵明明在,为何不出来会客?”老鸨捏着帕子,在指尖绕了几绕,避开他的手,道:“开门做生意,哪有嫌弃银子的?我家秋韵今儿真的是有贵客,明日您请早,我必会给您留着——”
那豪客一挥手,将老鸨拨到一边,径自走上台阶,道“今儿个我要定了秋韵了,滚一边去。”老鸨一个趔趄,好在扶住楼梯扶手,才避免被一掌挥下楼的惨状。
那老鸨眼中阴霾一闪而逝,覆又挂了十分的谄媚,方要开口,却见那大汉正瞧见阿禄呆立在房门处,不觉笑意满满,伸手指着她道:“离娘,藏了这么个私货,可是要择吉日叫个好价钱?这样……我今儿个卖你个面子,秋韵就不要了,这小娘子定要陪我一夜才是。”
他边说着,边伸手抓向阿禄。阿禄只觉得扑鼻的酒气,拧眉正要躲开时,却忽地眼前出现一柄合起的白扇,恰似螳臂挡车,架住了豪客的粗壮手臂。
那持扇深笑的,正是方才楼下的白衣男子。
那白扇伸出的同时,走道尽头的房门也悄然而开。兰陵王自内而出,随意靠在了二楼的栏杆上,唇角带笑,如月落霜华晃了人眼:“抢我的人,总要备些肝胆才是。”
还未等在场众人有所反应,他手微一抬,那豪客仍旧手臂被白扇挡着,头颅却哐当一声闷响,落在了木板上。因正好在楼梯口处,顺势咕噜而下,滚到了一楼的饭桌前,楼下了一路的血迹。
场中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方才美面甜笑的佳人们均是面色发白,不敢去看那狰狞的头颅,胆小的慌忙退到了里间儿,胆子大的也均是借机缩到了众恩客的怀中。
阿禄也不是习惯了兰陵王的手法,亦或是被吓傻了,只盯着身前人,脑中一片空白。
而那人却早已收了扇,随性一礼,悠然道:“苏某见过王爷。”
兰陵的女人
天下大乱的好处,就是杀人不过小戏码。
老鸨挥舞着帕子,捏着嗓子招呼了几声,血迹烟消云散。兰馨阁来的恩客们都不是寻常人,自然晓得是来了个底子硬气的,左右不过是看场戏,戏散了,便又自顾调戏起美人儿来。
苏合香,北周第一谋士,南陈未来的驸马爷。
当年广陵一战,南陈皇帝定下婚约时,他已消失阵前,自然阿禄没有机会相识。如今坐于一桌,细端详下,却见他笑的极为随性,温润的眼底亦是内敛无波,所谓名士风流,自当如此。
如今想起他出手相救那一刻,阿禄只觉恍惚熟悉,再细想下,却摸不到头绪,只安慰自己是被人头落地吓到了,才有这种奇怪的念头。
“王爷相约此地,可有何要事?”苏合香摇扇品茶。
兰陵王一笑,道:“今日见了血光,本王不大有兴致论正事了,只当旧友相对,把酒言欢。明日酒醒再谈天下。”
他话音未落,卿芜已持酒壶上前为苏合香满酒,却被他伸手一拦,平平道,“多谢姑娘,苏某不胜酒力。”
卿芜轻挑眼角看他,笑道:“公子说笑了。奴家曾听闻广陵攻城前夜,苏公子大醉于阵前,剑到之处,犹如天光破云,震动两军。如今奴家有幸结识公子,自然要敬上三杯才是——”她边说着,腰肢一闪,自靠在了苏合香所坐的椅背上,垂眸浅笑,美不胜收。
苏合香身形微闪,坐到了另一把空置的木椅上,摇扇道:“姑娘说笑才是,那夜乃是生死一线之间,破釜沉舟之举。如今天下太平,歌舞升平,自然不能搏命饮酒了。”
这一靠一躲,不过是瞬间的功夫。
阿禄口中的酒尚未咽下,已替兰陵王叹息不已,而那正主儿却只手托腮,宛若看戏。倒是见阿禄偷瞄自己时,弯了凤眸,亲替她夹了块杏仁酥饼,道:“此处杏仁酥饼尚可,尝一尝。”
阿禄唔了一声,拿起筷子正夹到嘴边,恰撞上苏合香的目光,平淡无波,却怎么瞧着都是暗潮汹涌……就被这么一瞧,她也没了胃口,只得对着苏合香干干一笑,放了筷子继续喝酒。
于是乎,此顿饭就在兰陵王恩宠如山,卿芜卖弄风情,苏合香不冷不热中,以酒果腹了。阿禄一向自负酒量极佳,却也架不住空腹饮酒,一饮还就饮足了四人的分量。
她只昏昏糊糊,如坠云雾,听兰陵王说着什么南刹,苏合香说着什么白泽的,一顿饭便结束了。苏合香告辞时,兰陵王吩咐卿芜相送,又唤来门外的碧月准备沐浴更衣,阿禄自是极为自觉要退下时,兰陵王却柔声对她说了句话。
这句话,让碧月色变,卿芜冷面,连那苏合香亦是愣了一愣,方才迈步而出。
那妖孽的话,极为简单。
“阿禄,今夜留在此处,与本王一同沐浴。”
妖孽吩咐完,门外已鱼贯而入了几个仆从,在里间儿将一切妥当,又关上了门。而阿禄却瞪着一双大眼睛眼看着兰陵王背对着她,脱了外衫,唯有件轻薄的亵服,不禁连连哀叹,长生帝君阿长生帝君,你这豆腐如此金贵,何必一次两次地非要送到我嘴边呢……
兰陵王回头,温声道:“本王这伤是你给的,如今行动不便,自然要你亲自侍奉才是。”边说着,他边褪下上衣,露出缠绕着白布条的背脊。
阿禄被他这一说自知理亏,又记起北极帝君那张苦口婆心的俊脸,只得讪讪走过去,待他将亵服脱下,便伸手替他将包扎伤口的白布条一圈圈解下,见那横贯整个背脊的两道旧伤之上,如今又添了暗紫色的伤疤,不禁心头一软,自责不已。
“阿禄,闭上眼睛。”兰陵王语音温柔,阿禄听这话自然松了口气,依言闭了眼。
这兰陵王越是相处越是难懂,留自己的是他,让自己避嫌的也是他。如今闭了眼,耳边是悉悉索索的脱衣,入水的声响,她光是听着便已面红耳赤,不觉想起那夜的声色旖旎,更是心头猛撞,尴尬不已。
“阿禄,来,离我近些。”水声中,兰陵王的声音极为轻缓,如徐徐魔音,摄人心魂。
当然,听在此时阿禄的耳中,却是天雷阵阵。她闭着眼踌躇了很久,琢磨着兰陵王既是让自己闭眼,断然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况且又有持刀相对的先例,他怎么也会顾及一些。如此左右权衡下,方才磨磨蹭蹭地摸到木桶旁,站定不语。
“隔墙有耳,如此距离方才安全,”兰陵王拿着白巾轻擦拭着手臂,温声道,“阿禄,帝王无情,本王自不愿夺那无情无义之人,你可明白?”
“王爷的打算,无需告知阿禄……”阿禄,道:“阿禄与王爷之间,进则不能比肩,退则不能同命,所以,明白或是不明白都影响不了王爷的大业。”
兰陵王摇头轻笑,眸光轻浅地落在阿禄紧闭的双目上,道:“阿禄,天下苍生与本王无关,本王求的不过是家中人安康,心中人平顺。为此两样,甘愿负尽天下,舍弃一生荣华。”
阿禄似是感觉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