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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敢再说。朱大娘同丁丰听了,只认方青还是个好人,朱大娘忙上前笑道:“到底是保正老爷,说话就是公道。”
正说着,街坊请的郎中到了,替张山瞧了,虽是皮破血出,所幸不曾伤到骨头,没甚大事,上药包扎了,又留下药方来,这诊金自是朱大娘拿了柜上的钱付了。
方青一声不吭,见郎中去了,方笑道:“公道不公道的,这都好说,只是我这外甥再不肖,你孙儿将他打成这般,若是告在官中,以我朝律法,凡斗殴以物伤人,皮破血出者杖八十。我瞧你孙儿肉嫩骨软,怕是捱不起八十下大杖。”朱大娘虽有些见识,听了这番话,也慌了,忙道:“保正老爷高抬贵手,凭你要什么,只要我们有的,都容易。”方青冷笑道:“休胡吣,莫非我还讹你不成!你即如此说,咱们还是见官的好。”说了拉起张山便走。
朱大娘自悔失言,正要上来拦,却见门外跌跌撞撞奔进个人来,却是丁大郎得了信,一路上先奔了回来,正听得方青说话,先往丁丰脸上打了一掌,骂道:“我打死你该杀头的小畜生,你如何就打死了人,闯下这般祸事来,我看你如何收场!”朱大娘忙上来拉住,道:“人还没死,有话好说。”丁大郎听说,趁势住手,偷眼觑见方青手上拉着张山,满脸血污,头上包裹着白布,站在那里,一双眼贼溜溜转着,瞧着也无大碍,来时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顿时放下,忙堆砌起笑脸,拉着方青叫坐,又叫丁丰倒茶来。方青却道:“你只叫我吃茶,在这里坐也没有坐,站也没处站,也看得我太不堪了,莫非我当不得你赔罪么?”说了抬脚要走,大郎忙忙扯住,方青只是不依,张山也喊道:“你儿子险些把你爷爷打死,我只要见官,八十杖,管保将你儿子打死。”大郎知道自家儿子理亏,手脚都软了,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得往里让,方青半推半就,打发了张山先回去,自己跟着大郎走了进去。张山虽不情愿,又怕方青,只得自去。
挑过布帘过去就是一极小的穿堂,不过数步便又是一门,门上挡着一块打了补丁的蓝布帘子,帘子虽旧,洗得甚是洁净。大郎前头挑起帘子来,便是天井了。他们几人才一踏入院子,就见衣角闪动,一条纤影避入了房中。方青心知十有八九便是那团圆儿,故作不知,待在堂屋中坐了,又等大郎重新沏上茶来,方问道:“方才那小女子是谁?”大郎也知他明知故问,如今又把柄在人手上,不敢再推脱,只得过去叫团圆儿过来。
可怜团圆儿自幼被父母娇宠,一些事儿也未经,今儿出了这样大事,早哭得双眼红肿,此时见父亲来叫,虽是害怕,也只得壮起胆子跟着大郎过来,见过了保正方青。方青久已听说丁家油铺的女儿美貌,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又见团圆儿云鬓微松,杏眼红肿,分明是才哭过的模样,格外可怜些,不由十分心动,见大郎要她跪下磕头,忙起身拦道:“罢了,罢了。她一个女孩儿,今儿吓得够可怜了,莫要为难她。”大郎便叫团圆儿下去,又赔笑道:“保正老爷,今日全是我那不懂事的畜生不好,打伤了令甥,论理就该送官究办,便是打死也是他活该,只是可怜他外祖母久病垂危,又最心疼他这个外孙,若是那小畜生有什么,只怕我外母也活不成,还求保正老爷高抬贵手,饶他这次。凭它多少汤药费,都使得,就是卖了这铺子,也不敢少分毫。”
方青道:“我那外甥也是个不晓事的,今日之事,我料定他也有不是,如今也休提这些,我是一方保正还讹你不成。”大郎闻听,心中更是忐忑,因这方青平日那是黑眼珠子只瞧得见白银子的人,今儿这般好说话的,必有缘故。还未及盘算完,就听方青说:“大郎,你也休看我是个保正,虽不入品,到底也算个官,只是我也命苦,今年三月里,我那妻子一病竟没了,连一儿半女也没给我留下,我虽有些家底,我那甥儿张山又是个靠不住的,还不知我老来靠谁。”说着假惺惺叹息了几声。大郎不知他为何忽然诉苦,少不得相劝,方青方住了悲声。大郎因见方青脸有泪痕,便亲绞了手巾来请方青擦脸,方青站起身来接,口中称谢,倒把大郎吓一跳,连称不敢。方青却道:“你若依我一事,不独今日你儿子伤人一事可揭过不提,往后这长安街上也无人敢为难与你。”
大郎听他这样说,隐约猜到几分,手脚都有些发软,果然听方青说:“请将令爱团圆儿许我为继室,如此一来,你我是亲戚,你是我岳父,张山还得唤你儿子一声舅舅,舅舅打甥儿,岂不寻常?我也知道你一时难以决断,我也不逼你,三日后我来听信,你若是不应,我倒是没什么,你也知道我那外甥,从来都是没辔头的马,他若是做出什么来,我也拦不住。”说了抬脚便走。
却说丁家屋子窄小吗,这番说话团圆儿听得清楚明白,那得不怕,如何不哭,捂着脸,过来忍羞含愧哭说:“爹爹,你真要把女儿许配那人,女儿只有一死。”大郎对女儿宠爱已惯,见她哭成这样,不免心痛,又想起方青临去的话,分明是说不答应这门亲事,便有祸事,不由又气又恨又怕又恼又急,心中只恨丁丰生事,气冲冲奔到外头,照着丁丰劈头盖脸打去。方才进门打他是做戏给方青瞧的,现在却是真打,拿手打疼了,便四处找棍子,丁丰哪管还手,被打得抱着头四处窜,又叫救命。朱大娘见孙子挨打,要来拦,大郎怒道:“娘,你闪开,我今日定要打死这个畜生!他不是我儿子,竟是来寻仇要命的,今儿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说了又扔了棍子去抓门闩。
却在此时王氏也赶了回来,他夫妇二人原是同时得信,哪得不归心似箭,只是一来,王氏她娘病重,不敢惊吓到她,怕出个好歹,只得推说店里有事,让大郎骑着骡子先回来;二来,王氏是缠足的,哪里走得动远路,骑着去的骡子叫大郎骑回来了,王氏只得另雇骡子,是以晚来了这许多时候。才到门前,就见丈夫举了门闩要打儿子,眼见要出人命,也慌了,急叫:“大郎,你敢打死他,我便把这条命同你拼了。”大郎素来有些惧内,听妻子厉声大叫,不免手软,心下还气,将门闩杵在地上做个拐棍靠着,骂道:“你养的好儿子,要断送我们全家。”
王氏冷笑道:“什么是我养的儿子,儿子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难不成是我偷奸养汉生下的杂种。你要说他是杂种,你就一棍子打死他,再打死我,也算你是条好汉。”丁丰叫大郎打的又气又愧,更听王氏这般说,直恨不得方才被大郎打死才好,跪在地上大哭。朱大娘着实心疼,说:“你们说话也避着些人,难道真要逼死他,你们才安乐。”说了,赌气过来强拉了丁丰到外头去。
大郎早被王氏骂得没了骨气,扔了门闩蹲在一边抹泪。王氏见这样,少不得过来劝几句,又问详细情形,大郎方一五一十说了。王氏听了,急的骂道:“我说你是个糊涂虫,没主意的,白做个男人,被人几句话就吓成这样,倒有脸打儿子。别说没打死人,就是真打死了人,该抵命的也只有打死人的那个,哪有拉妹子去抵的道理!如今女孩子吓成那样你不知道劝,只知道呈威风。”说了扔下大郎不理,自己进去团圆儿房中,果然团圆儿早哭得声哽气噎,两只眼肿得核桃一般,王氏心疼得了不得,从大郎起,连同朱大娘,丁丰,并那张山,方青统统骂过一遍,对着团圆儿又好言相劝,只说绝不把她许给方青等语,哄了半日,团圆儿方才慢慢止住哭声,又说哭得久了心口疼,王氏忙不迭取了天王保心丸来,又烫了半盏黄酒,给团圆儿送药,哄她睡下了方才回到自己房中。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大郎早把店关了,也无心做饭,只在院子里闷坐,王氏此时气也略平,过来在大郎身边坐了,她口头说的虽硬,心上却也没甚大主意,如今看丈夫叹气连连,也无话相劝,夫妇俩不过相对而坐,相顾无言罢了。大郎忽骂道:“都是你这婆娘不晓事!不过是得了个劳什子的梦,真当你女儿是要做皇后的么,这家求亲不许,那家求亲不好,若是早许了人,哪有今天的话!”说了气呼呼站起身来,扔下王氏,自己摔门往街上去了,王氏待要追上去,只听得团圆儿房中又传来嘤嘤哭声,想是没睡着,把大郎的话听了去,王氏此时也无心再劝,只是坐在院子里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庆祝开新坑,明日继续双更。
3
3、说媒 许婚 。。。
却说大郎这赌气一去竟是一夜未归,王氏同大郎成亲以来,从未分离过,他这赌气一走,王氏不曾好睡,到了清早,虽是精神倦怠,因是靠着那油铺入息吃饭的,少不得挣扎起来,也没心思烧水,只用冷水洗了面,马虎收拾了,就去开门。却见丁丰已起来了,门早开了,自己愣愣坐在门前,两眼鳏鳏地望着地。王氏不免心痛儿子,过来抚慰几句,丁丰只是不做声,又问他早饭吃了没有,丁丰也象听不见一般,王氏心道:都是你惹的事,如今还来装委屈。心火上来,便在丁丰身上掐了几把,丁丰依旧垂头,王氏见他这样,到底是做娘的,便再下不了手,又想起方青提亲一事不知怎么收场,大郎这一夜也不知道歇在哪里,别是叫混账老婆勾引去了,心中十分委屈担忧,自己倒掉下泪来。
王氏这里正抹泪,就听得有个妇人笑道:“哟,丁家姐姐怎地哭了,莫不是昨儿做生意做赔了?”王氏忙收了泪,抬眼看去,店门口立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面若银盆,眼似弯月,未语先含笑,却是这富阳县有名的媒婆崔氏。为着团圆儿的亲事也曾来过两遭,亲事虽没说成,,偏崔氏生了一张巧嘴,善能吹捧夸耀,说出的话,字字都如真心,句句彷如体贴,同王氏倒是熟稔了,因王氏只有哥哥没有姐妹的,便把崔氏引为闺中知音。
王氏忙擦了泪,站起来道:“崔家妹子,今儿好早,要往哪里去?”崔氏摇摇摆摆走将进来,笑道:“都是你妹子我贪财,应了苏员外家金大奶奶的托,替苏员外寻个美貌的女孩子做妾,已寻了四五个了,不是金大奶奶不中意,便是苏员外不喜欢,十分啰嗦,若不是瞧在谢媒银的份上,我早不耐烦了。”王氏让座,又去倒茶。崔氏起身接了,又笑说:“前些日子,我替前门开绸缎庄的王员外的儿子说了门亲,王员外甚是感激,除了谢媒银子,额外送了我匹翠绿云纹底水莲花缎子,说是杭州那边最时兴的料子,我想着我们团圆儿穿肯定好看。只是今儿出来的匆忙,忘了带,回去就打发我那小子给姐姐送来,不值什么,给团圆儿做件衣裳穿。”王氏忙说:“妹子自己留着穿,她一个孩子哪用得着穿那么好,上回你给的衣裳也才穿了没几次。”崔氏笑道:“那样花俏的颜色,我穿着怕不成了老妖精,还是给团圆儿的好。说起来多日没见,团圆儿想来出落得更好了。”王氏本是勉强撑着,听了崔氏这话,再忍不住,眼圈儿一红,道:“现如今,我倒只想她生得寻常些。”
这崔氏却是为苏员外家要买妾的事特意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