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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这马寡妇一般是好人家的女儿,家中也称小有,只吃亏在这马氏不曾裹脚,五官也不俏丽,是以一直耽搁道了二十岁上,方说了婆家,说给了阳春县一姓李的杂货商人的独子李彦为妻,那李彦倒比马氏更小上几岁,论着相貌体态倒也文静,论着家私更比马家丰厚,人只说马氏这是一脚跌在白米缸里,白便宜了她。只不料,过了门,马氏才知道上了当。
这新婚洞房那日,李彦即不温存,也无体贴,只顾着自家振作精神,做了一回丈夫,同马氏圆了房,事后自己翻身睡去,并不搭理马氏。马氏因是新嫁,也不好同李彦说话,只得自睡,她只当着那个李彦害羞,日子长了也就好了,不料那李彦竟是一贯的冷淡,难得同马氏说话,十日里有六七日是不在家的,都是一早出去了,及晚才回,回来时,有时竟是换过衣裳的模样。同马氏之间,也少有夫妇敦伦之乐,每次都是被马氏纠缠不过,草草应付了事,都是挑得马氏兴致来了,他那里已一泻千里,这日子长了,马氏的心也灰了。马氏心既灰了,李彦更不搭理她,还搬了去另一间屋子睡去,倒与马氏分了房。
转了年,这李彦就病了。起先不过是有些饮食懒进,而后就是面黄肌瘦,身上更起了一点点红斑,红斑上慢慢就起了泡,而后就溃烂了,因李彦与马氏是分房睡的,马氏并不知道,待发觉时,已烂得狠了。李彦父母尚在,看了这样,就把一口毒气都呵在了马氏身上,只说她是个泼妇,丈夫受不了才朝外头跑。
却说李彦的父母到处请了大夫来给儿子瞧,都说是脏病,已病入膏肓了,普通药物是无效的。还是马氏的父母瞧不过了,怕女儿守寡,荐了个走江湖的郎中来瞧,那郎中看了,病源说的一样,他倒是有个以毒攻毒的法子,却是用砒霜来治。李彦一家到了这时,也顾不得了,每日只用指甲盖挑了一点点,化在水里服了,连吃了几个月,倒也有效验,身上疮疤慢慢就平复了,虽不说尽复旧观,倒也能见得人了。只是这砒霜终究是毒物,用了它来治病,无异于饮鸩止渴,且对那脏病也治不得本,不过是暂时压制而已。那李彦不过介商人,眼中只有酒色财气四字,哪里晓得厉害,见身上好了便呆不住,又出去了,没过了半个月就出了大事,叫人抬了回来,脸上发青,呕吐不止,再一瞧,身上旧疮竟是又发了。
马氏要到了这时才晓得,原来并不是李彦嫌她样貌不美,只是这李彦有龙阳之癖,断袖之好,不爱娇美身子,只爱那后~庭~花。这回出去,自是又同那些狐朋狗友胡混,竟勾发了旧疾,他因砒霜是治病的,心一急,竟吃多了些。砒霜这样毒物,哪能多吃,且他身子里早存了旧毒,一并勾了起来,发作得厉害。他那些朋友见了这样,谁敢担着肩膀,忙将人送了回来。
李延父母,请了大夫来瞧了,却说是毒发入五脏,也是因着李彦从前吃了不少砒霜,对着毒物倒有些耐性,故此一时不得便死,呼号惨痛,拖上了两日方死。
这李彦一死,马氏起先就被人疑做杀夫,扣在了衙门里,捱了两日刑,亏得有大夫出来做了证人,方得出狱,只是这阳春县也就呆不下去,便变卖了嫁妆,一个人搬了来富阳县居住。
何氏听了这些,想着马寡妇是丈夫不爱女人,自己嫁的那个是个假男人,一般搜搜上了人的恶当,才做下这门亲,不由生了同病相怜之意,倒与马寡妇凑在一起哭了一场,哭毕了,向着马寡妇道:“原来你竟是个苦人儿,我从前错看了你,从此之后,我当着你姐姐看。”说了,两人就约了做异姓姐妹。
既做了姐妹,马寡妇那些彩衣绣绷便不肯收何氏钱,何氏推了几回都推不过,便也罢了,拿着回家,想想那马寡妇寡妇失业的,如何好占她的便宜,就叫了丁丰打一瓶上好的香油给马寡妇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马寡妇也是可怜人,虽然行为有些夸张。
68
68、嫂情 婢恨 。。。
只说何氏却不晓得,那回朱大娘断了腿,王氏又病了,她留在丁丰父母那里照应之时,这马寡妇来了油铺几回,只说是打油,一双眼就绕在丁丰身上。丁丰虽不能人道,到底是少年人,叫她瞧得很不自在,匆匆避之不及。故此听了何氏的话,心上就不愿意何氏同马寡妇往来,说不得就把马寡妇的样子同何氏说了,何氏哪里就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反道:“你莫要胡说,马家姐姐也是个可怜人。”丁丰无可奈何,就把才雇的小伙计幸哥儿叫了来,叫他走了一遭。
那马寡妇接了油,同幸哥儿一同来了,见了何氏就道:“你也太外道了,那些小孩子东西,我白搁着也没用,你竟还谢我东西。你小夫妇俩守了这一个铺子,手上也不活络,何苦讲究这些呢。”说了,就掩着嘴笑,丁丰瞧了她那样儿,自己脸倒红了,只推说要去雇明儿用的车子,就走了出去,留着马寡妇同何氏说话。
又说次日一早,何氏起床梳洗了,将昨儿马氏送的彩衣绣绷用个新包袱皮包一包,走到门前,丁丰雇来的小车已到了,自己过来扶着何氏上了车,嘱咐幸哥儿好生看着店,就赶着车一同到了苏府门前。
何氏是个知道规矩的,就叫丁丰把车赶在了西角门外,扶着丁丰下了车,回身拿了包袱,只叫丁丰等着,自己过来拍门。
角门里走出个三十来岁的家丁,先是上下瞅了眼何氏,但见她年不上二十,眉目清楚,衣裳干净,只当她是里头哪个婆子丫鬟的亲戚,便笑道:“这个大嫂找我们里头哪个姐姐妈妈?
”
何氏福了福,口中道:“这位大哥,劳你通传一声。我是里头丁姨娘的嫂子何氏,听得大奶奶生了少爷小姐,特来给大奶奶磕头道喜的。”
那家丁听了是丁姨娘家人,心上反有些看轻,只皱了眉头上下打量了回,道:“你且等着。“说了,就进去说了给二门上的婆子知道,那婆子又进来告诉了绣云,绣云听了,进来告诉了金氏知道。
彼时苏氏也在,她因在家受多了罗姨娘的气,又知道了这里丁姨娘的种种不安分,两处恨便凑在一处,偏她又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听了这话,冷笑道:“姨娘的嫂子算什么东西?上回丁姨娘那个娘再这里说了多少混账话?我只是不知道。我若是知道了,早叫人打了那个老婆子出去,还等什么!如今想必是自己没脸来,打发了媳妇来。叫她回去,我们这里不消她假意孝敬。”
金氏听了,便笑道:“你也太肯动气了,她好意来瞧我,她又没犯什么大错,怎么好不许人进来。” 说了,就命传。
苏氏听了金氏这话,也只得罢了,究竟心上不舒坦,籍故要走出去,金氏拉了她的手道:“你也不要生气,我知道你那是为我不平呢,只是这世上的事,不是必要在一时就分个是非长短来。且你想想,如今丁姨娘已经不招你哥哥喜欢,不许她娘上门了,我们若是连她嫂子也不给进来,可是太绝情了,若是传扬出去,与你我名声何益?只怕人不说她娘糊涂混账,反说我们连一个村妇也容不得。”
苏氏听了金氏这些话,复又慢慢坐下,低了头,想一想,便道:“嫂子,你这话果然有理,我竟想不到这样周全。”金氏便笑道:“那就是你的好处了,待人一片诚心,所以想不到这些也是有的。”
却说她们正说话;二门上的婆子已带着何氏走到房前,就叫到:“冬竹姑娘,丁何氏来了。”冬竹听了,就走了出去,一手掀起门帘向外瞧了,见阶下有一个小妇人低垂了头站着,一眼看去只瞅见黑黢黢的发髻,瞧不清脸面。冬竹就笑道:“这位可是丁姨娘的嫂子?奶奶说了,谢谢你记挂着,请进来罢。”
何氏听说,忙答应了,依旧不敢抬头,提裙上了石阶,走进金氏房中,依着冬竹指引到了金氏卧房前,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道了万福,贺了她生子之喜。冬竹又指了苏氏道:“这位是姑奶奶。”何氏一样道了万福,又把带来的彩衣绣绷,捧了在手上,口上说:“奶奶,我们小门小户的,没什么眼力,只知道图个颜色好看热闹,并不知道好歹,奶奶瞧着若是得用,给小少爷小姐穿了,那是我们的福气;奶奶瞧着若是不得用,那也是我们无福罢了。”绣云过来接了,放在金氏床边的小机上。
金氏听了何氏这些话,暗自点头,便说请坐。何氏哪里敢坐,让了几回,方小心翼翼坐了半个椅面,一边偷眼去看金氏,见她脸上带笑,略略安心,一转眼又瞅见姑奶奶,脸上倒是不见喜怒,不由忐忑。
何氏如何知道苏氏不快的由来,只当着是自己贺喜来晚了,又想:这也怨不得姑奶奶动气,如何就有孩子生了二十来天才来贺喜的,倒真真是婆母失礼了。如今我也只得多说些好话罢了。想毕,就笑道:“奶奶这一回得了少爷小姐,我们这一县的人都跟着沾光。奶奶在家里不知道,苏员外为着奶奶生了嫡子,连着施了三日粥,那粥插了筷子都不倒,不知道的,还当是饭煮烂了,那成想是粥呢。这都是托了奶奶的福。”
何氏这番话一说,苏氏脸上也有些活动,何氏见了,便又道:“小妇人小时候听着街上说书的先生说过,从前富贵人家得了孩子,三日洗儿的时候,都要遍撒金钱的,那有个名色,叫做‘洗儿钱’。别说是小妇人了,就是小妇人的爹爹也没见着这样富贵景象的,却不想这回也给小妇人见着了,不瞒奶奶,小妇人的爹爹也来抢了几枚回去,说是,小少爷将来必是要中状元的,我们先沾沾状元公的喜气。”
苏氏听到这里,倒先笑了,金氏也笑道:“承你吉言,也谢谢你的东西。丁姨娘在她自己屋呢,你们姑嫂难得见一回的,就去同她说说话儿。”说了,就命秋月送了去,何氏听了这话,便立起身告退,跟了秋月走了出去。
苏氏见她走了,方向金氏笑道:“丁姨娘那样糊涂混账一个人,竟有这样伶俐聪明的嫂子,真真异数。嫂子你是那样贤良一个人,但凡丁姨娘有她嫂子一半儿懂事,哪至于落到今儿这样的地步。”
金氏听了何氏那些话,只是笑而不语,待听了苏氏这话,不由暗叹,到底是个直性子,哪些话儿该说哪些话儿不该说,竟是不知道,这话儿亏得在我跟前,我又熟知她脾性,换了个人听了这话,怕不要疑心她话中意思暗含讥讽,明明是好意儿,竟也能说茬了。只是这也没法同她解说,只是暗叹一声,便寻个话儿来岔了开去。
又说何氏到了团圆儿房前,因她来前,只听朱大娘说如今员外奶娘都不待见她,只当着日子怕是不好过呢,故此就留心着,等到了团圆儿房前一瞧,布置竟同从前没甚两样,就有些放心。
秋月道:“丁何氏,你站一站,我通传一声。”说了就走在团圆儿门前道:“丁姨娘,你嫂子来瞧你了。”她话音落了,里头却没人说话,秋月便道:“怕是去瞧大少爷了,你且等一等,我找了人去寻。”说话间就见团圆儿从屋里摇摇摆摆出来,云鬟半偏,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