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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曲的鬓发因为被雨水淋湿而伏贴下去,前额上一缕发丝垂下来,平添了一点秀气。不知怎么的,子言心里冒出“绿鬟如云”的词句来,明明是形容女子的词,这会儿用在季南琛身上倒好像奇异地应景。
“你没带伞吗?”季南琛简直是明知故问。
子言懒得回答,只点了一下头。
他粲然一笑,牙齿雪白耀眼:“我正好有两把,借你一把吧!”
子言为刚才的冷淡态度有些惭愧,她掩饰地轻咳一下,“怎么你还有带两把伞上学的习惯吗?”
季南琛笑道:“那倒没有,我爸以为我早上忘带伞了,刚才托人给我又送了一把过来。”
子言刻意忽略掉他头发上晶莹欲滴的水珠和半边被雨打湿的衣袖,只“哦”了一声:“那谢谢了,只是要等到开学才能还你了。”
他很客气地笑:“没关系,你上次也帮了我的忙。”
子言的脸一红,她哗啦一声撑开伞:“走吧。”
看得出来季南琛的家教极好,这样大的雨,走路时裤脚居然连点泥点子都溅不上。
她再看看自己的裤脚,只得暗叹一口气。
“沈子言,你最近心情好点了吗?”季南琛撑着伞目视前方,轻声说。
她拿伞的手轻轻抖动了一下,他终于还是提起来了。
“其实,我也不太喜欢数学老师,”季南琛不紧不慢地说,“不过再不喜欢,还是要上好他的课,因为成绩是自己的。”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书皮被包得很好,四个角边对折出整齐的棱角线。
他慢慢把书递过来:“我看你好像很喜欢这本书,这是我后来再去买的《逃学记》,送你吧。”伞檐下他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不过,你再喜欢三毛,都不可以学她。”
半空滚过一道响雷,敕拉拉划破天际,余威还隐在厚重的乌云里徘徊未散,阴郁的天气,压得气压很低,四周白茫茫一片水汽,地面飞溅起雪白麻密的水珠。
雨伞边沿落下的水珠一泄如线,季南琛的手四平八稳托着那本书,雪白的封皮,淡淡的书香,一动不动站在她面前,笑容温暖而诚恳。
子言慢慢伸出手,心里有种模糊的感动:这个雨天其实也不像以往那么令人讨厌。
回家后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她把书径直翻到某一页,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一页应该有个被泪水洇湿出的洞眼,缺损了两个字。
芬芳书页纸墨如新,光滑平整的纸张触手温凉,绝对没有任何皱褶与破损,她又翻回去看扉页,那里只有四个字:赠沈子言。
没有落款,也没有时间。
子言喘出一口长气,嘴角慢慢、慢慢地溢出一点微笑来。
季南琛的字真是字如其人,端正蕴秀,写她的名字也要比她自己写得好,后来她一直照着这个字体去描摹,倒真的把自己的名字写得秀丽端正了。
银汉红墙入望遥初三刚一开学,子言就把作息习惯稍稍改动了一下,她开始改在学校食堂吃晚饭,当然,菜色自带,只是打饭而已。
打饭的第三天,杨丁丁学妹就像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小猴子一样出现在她面前。
其实她完全不认为自己那天从家里带的菜色能让杨丁丁馋成那副德行,她得出的结论是学校食堂的伙食果然如许馥芯所说,太缺乏油水了,以致于能让杨丁丁学妹厚着脸皮跑到一个素不相识的学姐碗里讨菜吃,这一点食堂的大师傅绝对是难辞其疚的。
杨丁丁刚念初一,大大的杏核眼,说话像放连珠炮,语调与身高恰成正比,基本属于自来熟的性格,无需客套与搭讪,初次见面就能跟你攀上十年八年的交情。
“学姐,你明天还来食堂打饭吗?”杨丁丁有点恋恋不舍地问。
子言微笑着点点头,心里想着回家得好好夸夸母亲的手艺了。
吃过晚饭,子言在操场上边散步边背书。
她特别喜欢傍晚时分学校的环形跑道,操场上有高年级的男生在踢球,田径队的队员们正在训练,青草地上偶尔飞来一两只鸽子在咕咕的觅食,心情和悦而平静。
碗口大的日头正在西沉,漫天橙金色柔和的光影,天空是淡青的鸭蛋色,只有靠近夕阳的一线天色像被金粉镀了一层浅淡的光晕,朱红、赤橙、宝蓝、靛青全都隐藏在鲜艳华丽的余晖里,混合成一杯颜色浓烈的鸡尾酒。
旁边有人笑着跑过,跑道上细碎地发出脚步声,子言一边来回地走着,一边翻阅着手里的书本。
那个时候,她的头发已经留得很长,差不多齐腰,由于发质柔软而细密,发梢总会不由自主卷起来,像拿母亲的卷发器卷过一样。她平时只用一根黑色皮筋松松扎起一个马尾,吊在脑后一路蜿蜒下去,越到尾端发质越细。
有熟识的同学打了个招呼:“沈子言,用功啊?”
她笑着抬头,微微颔首。
眼角的余光无意向右上方一扫,蓦然便像着了魔怔,整个人一动也不能动。
唇边溢出一丝苦笑,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林尧。
即使是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经常遇见的机会也不是很多,何况,她如果有心要避,自然是避得开的。
林尧只要轻轻一个眼光,就能让她的心情为之跌宕起伏,她承受不起那种剧烈的冲击。
为了减少放学路上偶遇的可能性,她连晚饭都改在学校吃了。
然而还是有这样避不开的时候,此刻她呆呆站在操场,看着高高的台阶之后矗立着的教学楼,三楼半圆形转角那个教室的栏杆边,正静静倚着一个人。
白衫如雪的少年,背脊笔直站在空旷背景下,身姿秀挺,神情温柔,眼神专注,唇角含笑。
偌大一个校园,所有景物顿成虚设,他望着她,只望着她,一动不动,不知有多久了。
傍晚的残霞流光映照扶栏,光影如墨水般漾开淡淡的浅橙金紫,一抹来不及融化的霞光沾染在他的白衣上,仿如春光般明媚,子言被这绚丽的光影刺得几乎眯起了眼睛。
他清瘦了不少,更衬出秀气的眼眉,眼眸中流转着水一样温柔的波光,一波一波洒下来,目光里有着无声的明瞭与温暖。
四目相接,仿佛胶着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消逝,脚步声,笑声,喧哗声渐渐远去,世界整个儿安静下来,只有他和她,被隔离在静寂无声的真空中,连一丝氧气都是多余。
良久,有风吹起,子言微卷的发尾随风扬起,她平时用来扎头发的皮筋忽然绷断,此刻临时绑住头发的是一方随身的手绢,这时被风吹得直扑扇起来,像蝴蝶鼓动的翅膀,拂在侧脸,痒痒的触觉。
眼中渐渐有水雾弥漫开来,瞬间便化成了雪一样的迷蒙,操场边种的桂树纷纷伸出纤长的枝芽,纷繁雪白的桂子花累累曳曳的垂挂下来,馥郁浓密的香,直透人心扉。
温热的液体流下来,唇边沾了一两滴,虽然咸涩,舌尖却只觉甘甜。这个世界唯有林尧的目光,可以为沈子言遮蔽风雨,熨平创伤,纵然是落泪,味蕾也会欺骗感官,哄她自己说是甜的。
仿佛是瞧见了她的泪水,他的眉心一蹙,身子蓦然一动,方才还卷在手心里的一本书,竟然失手从三楼的高度直直掉落下来。
翻飞的书页,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如同缓缓逝去的时光,令子言往后的回忆,都充满了桂子与书墨的淡淡余香,原来生命还可以拥有这样美丽忧伤的幸福时光。
她慢慢走过去,慢慢屈膝下去,拾起那本跌落尘埃的化学课本,翻开的扉页上,有她熟悉又陌生的签名:林尧。
慢慢走上楼梯,一级一级,转角高大的气窗半开着,清晰听得见操场上足球呼啸而过的风声和男生们奔跑的脚步声,她的手指蜷得甚至微微有些痉挛。
林尧站在三楼走廊的尽头,逆光将他的身影剪成完美的弧线,他的眼神清朗如水,看不见任何波澜,只在她的步伐越来越迟疑的一刻,眉心微微一蹙,挑起了眉峰。
子言立刻心慌意乱,她顿住脚步,自觉面部表情僵硬,连个笑容也挤不出来。
他没有走过来,连身形也没有晃动的迹象,不倨傲,也不温和,与刚才俯视她所流露出的温柔情态判若两人。
有瞬间的恍惚,刚才遥遥相望间发生的无声情感交流仿若是做了场白日梦,心中被什么东西轻轻一刺,失落得想发笑。
“你的书。”她走近两步,竭力平淡的说。
林尧瞥一眼她,有隐忍的情绪在长长睫毛之后一闪而过,他语气同样很淡的“哦”了一声,慢慢伸出手来。
他的手指在接书的一刹那触到了她的指尖,她心神一颤,忙把视线移开。
有什么东西一直横亘于他和她之间。
遥遥相对的时候,反倒可以坦然直视,视线相汇;距离越近,越看不清对方眼底的真实情绪,连呼吸都那样不自如,情绪绷得像随时会断的琴弦。
“刚才为什么哭?”他突兀地问,及时止住了子言转身想逃的念头。
猛然抬头,正对上林尧清澈平和的眼眸,她只觉得一股血气上涌,热辣辣直扑面颊。
她几乎无以为对,喃喃道:“隔了那么远,你看得见?”
他笑起来:“这么怀疑我的视力?”
他又走近两步,两个人之间几乎没什么缝隙了,子言这回连耳朵根子都红透了,只得把头低下去。
“以前同班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无论我说什么,你必定要跳起来反驳我!”他说得很亲昵,似乎还有些微微的惆怅。
子言望着地面,尽量避免去看他的眼睛:“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们曾经是同学!”
林尧怔了一怔,哑然失笑:“这话的语气倒有点像你的风格了。”
他语音又低下来,再次揪住先前那个问题不放:“沈子言,你还没回答我,刚才为什么哭,嗯?”
不想回答什么,你就偏要问什么!子言没好气的抬起头:“那你的课本为什么会掉下来?”
他揶揄她,存心调侃她的神情显得很欠揍:“我故意的,想看看你会不会学雷锋做好事帮我送上来。”
子言被他这回答给噎住了,半天才回了一句:“你无聊。”
林尧毫不在意,只盯着她看了一眼:“现在心情好点了没有?”
死鸭子嘴硬是她的强项,她是绝对不会痛快承认的:“本来就没什么呀。”
林尧笑着叹气:“你口是心非的本事见长了啊。”
子言哼一声,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林尧望了她一眼,别开脸去,他的侧脸颧骨微凸,下颌流畅完美,有种别致的立体感,比一般人要来得棱角分明的多。
“食堂饭菜的口味怎么样?”他漫不经心的翻了一翻书,“改天我也去试试。”
子言惊讶的瞪大了眼。
他的笑容宛如春风,“嗯?为什么这么惊讶?”
“你家住的很近,完全用不着吃食堂。” 子言忽然觉得好笑。
“那我就是想吃食堂了,不行吗?”他的唇边挂着一缕戏谑,蓦地眼中有微光一闪,那笑意便越发明显,“怎么,你还知道我家住哪儿吗?”
银汉红墙入望遥(2)这就叫作自作孽!子言感觉自己一头跳进了一个亲手挖的大坑,一时大窘。她其实只是听李岩兵八卦的时候说起过林尧家,却从来没有勇气踏进过那个传说中深不可测的市委大院。
在她眼里,那大院深不可测只是因为,林尧住在那里。
她和林尧之间微妙的博弈,从来只有林尧是赢家。
林尧如此敏锐,总是能瞬间就从她的话语中捕捉到漏洞,弄得她无法招架。他好像一直能看穿她,看穿她倔强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