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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席上,不知为什么,十四阿哥没来。这样的日子,他与四阿哥又是一母所生,不来,似是不妥。可究竟他为什么没来呢?我思索着,下意识摸了摸左腕,触手之处,温润圆滑。低头看时,才发现,戴在那的,已经不是什么精工男表了,而是粉色碧玺珠翠手串。
摸左手手腕是我多少年来的习惯性动作,无论遇到什么事由,慌乱无助也好,一筹莫展也罢,甚至于暴怒焦躁之时,只要摸到那块表,我即刻可以平静下来,做回冷静智慧、优雅有礼的余星辰。
可为什么,摸着碧玺手串,心里却好似越来越空,好似有个天大的洞,整个天地塞进去都难以填满。可手指却又不愿离开那耀目的珠宝。
心好空,却又觉得堵得慌!想跟人说点什么,却又好像实是没什么可说的。静静站起来,转身,走到桌边,提起笔架上的毛笔,想要继续练字,临摹四阿哥写的偈语。
久久,下不去笔。又想把笔搁下,忽然心里有了一句话,于是提笔把它写下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突然,在这一刻,很想见你。
研墨的春妮不怎么识字,也没欲望仔细探究,依旧低头一圈圈转着墨条。凝雪在一边却看懂了几分,只是我写的是简体字,有几个,她好似不怎么认得。故问我,“福晋写的什么?”
我默然摇摇头,只是不答,搁下笔,打开南窗,望向对面摆宴的阁子。天色已晚,其他阿哥女眷都渐渐告退,阁子里只有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还在喝酒,十三阿哥不再如刚才席上那般少言寡语,朗声回应着四阿哥,隔着水面,我听到他俩的笑声。张起麟悄无声息的给他们掌灯,其他奴才都已经退出园子去了。通往西府的园门业已关闭。
“笃……笃笃……”有人在轻声扣着我的院门。低头一看,是十三福晋,一个人,没带婢女,立在下边。
我这里平日无人来,春妮和凝雪都没有留心门声的习惯。十三福晋可能已经敲了一会子门了,却无人应她。
我转身向春妮道,“快些下去给十三福晋开门。”
春妮快步过来,打我身侧看了一眼窗下。一溜烟小跑下去给十三福晋开了院门,迎她进屋,带她上楼来。
她有些冻得脸色发白,我忙亲自端过圆凳放在炭盆边,拉她坐下。接过她的斗篷交给凝雪挂好。
春妮也忙捧过热奶来奉给她。她并未去接,硬站起来想要给我行礼。我冲她摇头,示意不用。她方才恭敬的接了小碗,端在手里。
“别人都走了,你怎么不去呢?”我问她。
她冷的嘴皮都有些不听使唤,不太连贯的答道,“爷还在跟四王爷聊天,我一人不得回去,想等着爷。故来叨扰您。”
有些事情说起来真是可笑。汗青明书,雍正跟八王爷斗得翻天覆地、古今震撼,一个是咬牙切齿,一个是愤恨不甘。可偏偏两个人的府邸紧紧相贴,仅隔着条穿廊。
而,雍正跟怡亲王呢,兄弟情深,至死不渝,府邸却隔着几十里地。驰马方至。
不知到底是八阿哥家的风水不好。还是真的是说,距离产生了美。
回神再看十三福晋,她身上的滚毛皮氅是兔毛的,缎面花色不错,但是显然有些旧了。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袖口,果然,袍子保暖可能已经不行。其实,刚才在席上我就看出来了。那么些女眷,就她的穿戴最是朴素。虽说我穿的素净,可那锦袍内里是狐狸皮的,暗花半枝莲的缎面上更是密布彩蝶绣样。她则不然,是真正的朴素。
“那么冷的天,怎么也不多穿一些?”我把自己的小手炉递给她。
她有些羞涩,低头说道,“原前两日过生辰,爷是送了我件新皮袍,可惜了尺寸有些不合,故今日只能穿了旧的来。”
过生日才送件皮袍子,看来十三爷府上真的是很拮据。我以前也在书上读到,十三阿哥在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时,不知是因何事失宠于皇父,终其一朝都未得到分封。因而,他既没有像别的皇子那样在封爵时一次性得到二十三万两白银的补助,平日里俸禄也很少,更不要提有什么别的额外进项了。但未曾想,他们朴素度日,竟至此境地。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主意,竟然想起了楼下几案上的那匣子金锞子。举手招呼春妮过来,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春妮静静退下,不一会就打楼下捧上那匣金锞子来。
我起身捧过匣子,堆笑向十三福晋道,“我身子不好,经不起冷,一向不大出去走动。前几日弟妹生日,我也未往府上道贺,讨杯寿酒喝。这晚到的寿礼,弟妹莫怪。”说着将匣子硬推过去给她。
她不好推辞,方才接了。可能是事先没有料想东西那么沉,忽的一下往下一坐,忙开了匣子来看。只见一眼金灿灿,紧忙关了匣盖退还给我,说道,“那么重的礼,惠心实不敢领受。”
我示意凝雪替她接了,笑道,“不值得什么!原是我哥哥嫂嫂送我的小玩意儿,我也不喜欢这么些金的银的,弟妹只管拿去便是。若是不收,倒是看不起我娘家了。”
她听了我这个话,大约是觉着不收不好,向我行礼,谢道,“那惠心就愧领了。”
我心里想着,您别谢我,要谢去谢四王爷,我这可是慷他人之慨,反正他也不在意这些小钱,更何况是送给他最喜欢的十三弟家。同时,心里觉得又解了一层气,谁让他那日罚我练字,姑娘我给他放点血。
我向前一步拉惠心坐下,把小手炉塞到她手里,又道,“我这屋里没有火炕,你坐的离火盆近些,方才暖和。”
她提了提圆凳,往前挪了一点,靠我更近些坐下。两个人一时无话起来。我不喜欢这样死一般的寂静,问道,“你有几个孩子呀?”想着跟女人谈孩子,应该是最容易打开话茬的。
她果然打开了话匣子,不再是那个十个巴掌打不出一个响来的闷罐,说道,“五个。两个格格,三个阿哥。最大的九岁了,最小的才刚满周岁。”
我问她,“哪个最聪明伶俐呀?”
她笑道,“哪个不聪明伶俐的呢?都鬼精鬼灵的。成天在府里大闹。扰得爷不得清净。”
“下次带来玩啊!我这里元寿、天申也常在的。”我接道。
“好。”
又聊了一会,我已有些困了。遂起身开窗去看对面的楼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居然谈性仍足,一点没有要散去的意思。这老哥俩,还真是感情好。
我站在窗沿,向惠心道,“王爷和十三爷还没聊完呢。要不我先吩咐了奴才套车送你回吧。”
她望了望对过的十三阿哥,道,“我还是再等等爷吧。”
我回头看了眼书桌后的自鸣钟,已然快过戌时了。这俩话唠,有完没完。关了窗,叫凝雪道,“你去知会守园子的奴才,打发人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安置十三福晋歇了。回头让十三爷也歇园子里吧,那么晚了,回去也折腾。”
“是。”凝雪向惠心福了一福,道,“福晋请随我来。”
惠心也知我乏了,行礼告退,跟着凝雪下楼,我示意春妮捧了礼物匣子送出去。自己等不及就先坐到镜前,卸妆散发,一件件把首饰卸下来,轮到碧玺手串时,迟疑了片刻,终是决定卸下来搁在首饰匣子里。
☆、第十二章 坐待红颜老(下)
春妮、凝雪送罢惠心转回来伺候我换衣睡觉。春妮端着铜盆打来热水,半跪在我身前,让我敷脸。
凝雪边收拾梳妆台上零落的首饰,边问道,“福晋好是大方,那么匣子金锞子,就那么随手给送出去了。那可是给王爷的寿礼。回头您可要如何交代?拿什么送王爷呀?”
我答道,“他也不缺钱,回头拿给我的那匣子文房四宝送他就得了。原给他的那匣,我留下自己使。一会儿你得空,把匣子换了。紫檀匣子给他。”
凝雪口里应着,人却不往下面去,转身给我铺床安被,又拿过汤婆子裹了棉罩子塞到被窝里。
我问,“怎么不去?”
她转头嗔怪的瘪瘪嘴,道,“去了去了。您哪,只想着外人的事。自己夜夜睡不暖。也不央告王爷,给楼里添个火炕。”
丫头果然是不懂,这花园子里的纯木质小楼,怎么起炕啊?要拿我做烧烤吗?我鄙视的看看她,嘲笑道,“这楼里,原就是不得起炕的。你想陪你主子我做烤全羊吗?!多拢几个炭盆,你们小心看着也就是了。”
她俩噗的都笑起来,凝雪塞好了汤婆子,抖抖衣裳,往楼下去。
“哎,”我叫住她,吩咐,“楼下的小丫头子们,都叫她们散了睡去吧。我也睡了。”
春妮笑答,“知道您是善人,刚才下去送十三福晋,便让她们都散了。”
我点点头。脱了外袍,交与春妮挂好,上床扯过被子躺倒。
◇◇◇◇◇◇◇◇
一夜北风紧。
起先还是睡不暖,下半夜却好了。被窝里面暖融融的,直叫人不想睁眼。想是凝雪又叫人烧了热水加了个汤婆子搁在我枕边,我侧身睡着,左手正好按于暖袋之上。好舒服。
窗外蒙蒙亮时,听得楼下有人打水持盆的上来。心下觉得奇怪,我平日并不早起,日日都是睡到自然醒的,凝雪春妮并不会自作主张准备漱洗。眼睛却只是懒着不睁开,反而条件反射的往暖处又挪了挪身体。
腿和小腹也碰到了热呼呼的东西,咦,这个暖袋好大啊。凝雪到底是使了什么法门。好奇中睁了眼。
迷迷瞪瞪的,突然发现右手边外侧床沿子上躺着一个人,脑子在惊吓中刹那清醒。定睛一看,认出是四阿哥。原来,我适才侧身睡着,左手竟是抚在他的左肩之上,又哪里是什么暖袋。
惊惧之下,整个人往床里面一缩。身后一阵冰冷。可他依然在沉睡之中,呼吸匀称的呼哧呼哧一下又一下的喘着。我忍不住仔细去打量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五官,轻蹙的眉头,薄薄的嘴唇。鼻子里嗅到他身上残留的酒气,还有似有似无的墨香味。他整个人直挺挺仰卧在床沿上,再出去半分,就到床下去了。我一直是一人睡的,当然就没有给外边的人预留地方的意识,谁一人躺床不是躺中间的呢。他竟没有推我向里,就睡在那么点点地方,身上的被子勉强可以盖住身体,裹的却不严实。
门外的下人不听叫,都不敢进来,敛声静气的侯着。他在外侧睡着,他不起,我也出不去,想要起身,就得从他身上跨过去。因此我立马放弃了下床的念头。
复又侧躺下,撑着手肘,半支着身体,静静睡在里侧。看他身上被子少,有些怕他冻着,便扯了扯里面多余的被子,帮他裹紧。一裹之下,反而惊醒了他。
屋里就两个人,还都在床上,沉默,沉默,抵不住的尴尬。他斜睨了我一眼,哗一下翻身坐起,我才看清,他身上只穿着件大地色绉纱中衣。他侧身去摆踏脚上的鞋子,我也想快点结束这终极的暧昧,弓着身体,打横探过他的身体,去帮他找鞋。情急之下,微一使力,囫囵的,竟把他从床上推了下去。
“窟窿嗵……”闷沉沉的一声,缓过来再看,他已经一屁股坐在了脚踏上。
我咬着下唇,脸涨红到耳根。心里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不知道这个年代,侧福晋把王爷从床上扔下去,算是什么罪过。他该不会追加我罚抄“不许推床”吧。
外间传来张起麟闷闷的声音,“主子们起了没?”
我抱着毁尸灭迹的心态,一个激灵从床上起身,跳下床来,拽着四阿哥的胳膊扯起他,给他套了鞋,霹雳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