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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弦断。我微微一怔,指尖一道细红的伤口涌出一滴血来。
沐晨风已经快步走上前来,拉起我的手,将割破的手指放入口中。
“没事的。”我抽出手来,笑叹道,“把琴十余载,从未断过弦,或许今日是天意吧。”
我起身向李公公走去,他端着毒酒的手抬高了两分,我轻叹了一声,问道:“公公可以私下里让我喝这杯酒吗?”
他一脸正色,朗声道:“皇上赐酒,要夫人当着众人饮下以示谢恩。”
我微微苦笑,康熙真是够狠,他还要沐晨风的朋友、部下亲眼看着,看着他们拥戴的大将军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保护,他要让世人都知道,谁也不能违逆他,因为他是神,他是天。
心中悲凉,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失掉声音之前,我有最后几句话,恳请公公带给皇上。”
他好似怔了怔,垂眼道:“夫人请讲。”
“清清自知一切祸因都是为人不知收敛,口舌惹事,心里明白,却总是管不住这张嘴,嫁入将军府,也一直担心会为将军府招罪,现在皇上要废了清清声音,是不想清清再惹祸,让将军府上下得保宁静平安,清清本也不想再因嘴罹罪,连累他人,多谢皇上成全。”
他躬着身子,低垂了头,“夫人的话,奴才会一字不差地带给皇上。”
我稳稳拿起酒杯,向众人看去,胤祯埋着头,双肩猛颤,胤禛死盯着我,不知是我眼中有泪,还是他眼中有泪,我已经望不进他眼眸深处。
还好,胤禩没有来,即使事后他也会知道,但是不用亲眼看到这一幕,许是上天对我最大的垂怜了。
不敢看沐晨风,闭上眼,举杯仰头饮下。
第138章 第一三六章 养病
病痛中过去了半年。九月,天气渐渐开始转凉了,屋子里挂上了厚厚的紫绒帘子,代替了漂亮的珠帘。
这半年,晨风找了很多人来治我的嗓子,想让我能恢复说话,服下毒酒后的三个月,我每天要喝十几次药,因为有两个江南名医说前三个月是治疗的最佳时机,有望治愈,但是要加大服药的量。那些药物有些像癌症的化疗,治着喉咙的同时,却将我的身体折磨得不成人样。那三个月我几乎没有下过床,大部分时间是处于昏迷的状态,吃什么吐什么,连水都喝不进去。后面三个月,药服得没那么勤了,但身子已经很虚了,受不得热,受不得凉,也几乎整日关在屋子里,将军府上下将我当国宝一般供养。
其实我反而看淡了,并不强求能治好,习惯了不说话,有时觉得不能说话也挺好的,从前就是说得太多,听得太少,错过了很多动听的声音。当有人失去眼睛的时候,才会用心去看世界,会比有眼睛的人看得更深刻。
不知是我乖乖服下毒酒让康熙很满意,还是他有另外的想法,竟然一直都未提过让晨风出征的事,而是派使臣去土尔扈特和谈。
这半年见过胤祯几次,他常来找晨风切磋武艺,谈行军作战方面的事,有时傍晚我去荷塘散步,如果他们聊得晚,就能碰见。
但是我没有见过胤禩,好像自我嫁给晨风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将军府。不见也好,见面只是徒增悲伤,他选择遗忘,那是好事。
月上枝梢,白柔将荷塘竹亭的灯笼一盏一盏点亮,文素将琴在案几上摆好。近一个月大补,身子好了些,晨风也允许我适当出屋子来,但是让这两个丫头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不能说话,就将所思尽付瑶琴,想起从前许多痴傻,到头来只是繁华一梦,心心念念想的人,却已经将我遗忘。
三两声,凌乱不成曲。万千烦闷,重重按下琴弦,呆呆望着洒满月光的水面,摇曳的银波仿似他眼里的清辉,刺得心中隐隐作痛,呼吸一瞬急促,忍不住咳了起来,展开捂着口的丝帕,上面又是点点鲜红。
文素惊得脸色发白,急道:“夫人回房去休息吧。”
白柔赶紧将拿在手上的披风给我披上,也是一脸愁色,“夫人身体刚有一点起色,别在外面呆久了,受了凉就麻烦了。”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要紧张,我这身子自己清楚,那两个名医治了我半年,我倒觉得没什么好转,只是喉咙不像一开始那样火烧似地疼痛了,但是一咳还是会咳出血来,好多次我都想让晨风不要给我治了,那就是活受罪,又没有一点用,但是每当他一脸疼惜地问我好些了吗,我总是不忍打碎他的希望,总是笑着点头,看到他放心的样子,我又觉得受什么罪都是值得的了。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拨动了琴弦,这样的夜色里,适合什么都不想,只是嗅着那晚风中的清香,独自沉醉。
身后木廊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本来脚下无声,故意踩得重了让我们听到,文素和白柔都转身恭声道:“将军。”
我站起身,他已走到我面前,替我将披风拉紧了些,柔声道:“起风了,别在外面呆了。”
我回避他似水温柔的目光,点了点头,和他回了房,文素端来每日最后一道药,伺候我服了,告退道:“将军、夫人早些歇着,奴婢退下了。”
晨风留了一盏灯,替我盖好被子,然后在我身边睡下。上上个月天还很热,我夜里睡着了打被子着了凉,病情反复了半个月,钟大夫只能先治我的伤风,这又耽误了治喉咙的伤。自那以后,晨风就睡到了床上,小心照顾着我。
就在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轻握着我的手,低声道:“清清,有件事我要对你说。”
我睁开眼,转头看着他,他背着光的面目罩着一层阴影,好似考虑了很久,终于开口道:“我马上要离开一段时间……皇上让我出征土尔扈特。”
我猛然一惊,这一天还是来了,提心吊胆半年,果然还是躲不过。一时焦急担忧,呼吸急促,又剧烈咳嗽起来,捂着口的手上满是鲜血,枕边也落上了血点。
他急得扶我坐起,拿丝帕擦着我脸上的血迹,又去端水给我洗了手,我靠在他怀里,轻轻喘着气,口里满是血腥的味道。
他紧锁着眉头,“钟大夫说了你这病要静养,不能激动了,咳出血来又会加重伤势,平日朝堂里的事我都不敢对你说,现在这事瞒不了,才只得说了,从前南征北战,这又不是第一次,你就不要多担心了。”
真正打仗,我自是一点也不担心,我就怕康熙背后暗算他,他好似看出我的心思,放缓了声音道:“之前没有对你说过,其实和谈的事早就失败了,和土尔扈特已经开战近四个月,皇上是让舒穆禄将军率军出战,巴尔思军训严谨,部下人人骁勇善战,又是以逸待劳,舒穆禄将军大老远赶去,人马疲惫,连吃败仗,皇上这才急了,所以让我赶去支援。你放心吧,皇上现在还是想赢这一仗,不会暗中对我下手。而且,统帅仍是舒穆禄将军,就算败一两阵,也是他担着后果。”
听他这样一说,我稍稍放心了些,示意他让我下床。我走到桌边,拿了纸笔,开始给巴尔思写信。他替我披上厚厚的衣服,在一旁静静看我写着,良久轻叹道:“能停战当然最好,一将功成万骨枯,就算胜了,也会有无数的将士牺牲。”
我与巴尔思接触过一段时间,也很了解他,他是将部族人民的安定放在第一位,并不想以战争解决问题,这次开战,应该也是他父兄的意思居多。虽然我说的未必有用,但是那个部族的人热情善良,我也不想他们饱受战乱,还是要试一试。
封好信交给他,他扶着我上床,柔声道:“别多想了,睡吧。我现在找亲信的人将信立刻送出去。若是不用交战,我肯定还能赶回来陪你过新年。”
我笑着点了点头,他替我盖好被子,转身出去了。
这一夜我都睡得不太安稳,脑子里总是浮现那些血腥厮杀、人马翻腾的场面,很早就醒了,他已不在身边。
这时也睡不着了,穿了衣服起来,简单梳了头,准备去练武场找他。途经厨房,一股浓浓的药味儿顺风传了过来,不禁有些感慨,我从来不知道,文素这么早就在给我煎药了。
径直走过去,门半掩着,里面却是钟大夫的声音响起,“若不是病情反反复复,夫人早已能够说话。”
又听与他一起的苗大夫长叹道:“那有什么办法?都说了不能让夫人太激动,一咳嗽就前功尽弃,听那两个丫头说起夫人常常咳出血来,那真是急死人,想来夫人是有什么心病,平日都没让她和谁接触,根本也无人刺激到她。”
这二人是在说我的病,我也很想听听他们私下到底是不是真觉得我有救,当下也不推门进去了,隐身在门后,只听钟大夫沉声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再拖得半月,就是华佗在世,她也不能好了,我看只能下猛药了。”
苗大夫惊呼了一声,“你可是要加那味药?万万使不得。此事重大,怎么也得问过八爷再说。”
我微微一惊,为何是问过胤禩?难道他们是胤禩找来的?
又听钟大夫叹道:“我看八爷也不会反对,加了那味药,不出十日夫人就能痊愈,只不过……对以后怀孩子有影响,但是你看将军和夫人成婚半年,也没见夫人怀上,说不定她本就怀不上。再说了她能怀上也是怀的将军的孩子,又不是给八爷生,我看八爷不会在意的。”
我又惊又怒,强压下心头火气,忍住了没有冲进去。却听苗大夫道:“你糊涂啊,你觉得八爷为什么要对夫人这么好?你看不出来八爷有多紧张她?”
钟大夫压低了声音,“难道他们……?”
“别在这说三道四的,心里知道就行了。”苗大夫打断他道,“你说那药一定得问过八爷,反正八爷就快来了,你也不急在这一时。”
我又是一惊,胤禩等下要来?
钟大夫又道:“我也是觉得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你说将军每天都这么早去练武场,而八爷又每日都半夜刚过这个时候来,守着夫人要醒的时候他又走,他明明是关心夫人的,却又从来不与夫人见面……”
我已经惊得呆住,他再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了,怎么会是这样的?如果不是我今日醒得早了,那要多久才会知道这个秘密?
恍惚间只听苗大夫叹道:“夫人不见八爷都是这样了,见着了一难过激动,那她还怎么能好?我看八爷也是怕她心情变化影响病情,才避而不见吧。”
原来竟是这样?我还怨他这半年一次也未来看过我,怪他就那么无情将我忘了,原来他一直都在。
一阵心情激荡,大咳起来,屋内的人听到动静都疾奔了出来,苗大夫惊慌地叫道:“夫人……”
我只感到喉头一甜,眼前渐渐模糊,融于黑暗。
醒来这一天已经过去,晨风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八爷很想你好起来。”他应是已知道我晕过去的来龙去脉了,胤禩也一定知道半夜里的事了。
那一天以后,胤禩是真的再也没有来过将军府,晨风还是出征了,带着三万兵马,往土尔扈特而去。
一日,文素拿着一张帖子而来,面有忧色,“四福晋派人送来的,雍亲王第四子满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