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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锦绣本来百无聊赖在看戏,但见李卿然眼眸如刀,也不由得吓一跳。这家伙的神色与气质都该淳厚平和,“儒商”这个词语正是拿来形容他的。
可这眼神如此凌厉,如此急切,倒觉得像在竭力隐藏什么。赵锦绣不动声色,慢慢换了个姿势站立,瞧着这一幕。
或许李家妹子是个突破口。赵锦绣慢悠悠地想。
李家妹子被李卿然这么一瞪,先是一下子呆愣住,继而咬着唇就要哭了。
李卿然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对着跪在地上的丫鬟喝道:“还不扶小姐回房休息?非得本公子惩治你?”
那丫鬟手忙脚乱连连应声,爬起来在裙子上蹭着灰尘,就伸手去扶李家妹子。
李家妹子咬着唇,到底作为淑女没有哭出声,甩开李卿然的胳膊,愤愤地瞪他一眼。
还真是个任性的大小姐,不知收敛心性,不知人间疾苦。命好的女人,有人疼爱着,为她遮风挡雨,总是这般快乐单纯地活着,可以有葬花垂泪的情怀,可以有绣花泡茶的安闲,可以有迎风跳舞的快乐,可以任性…。。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整个人单纯而透明。
反观自己,从记事起,就要在家族的歧视与父亲略带嫌弃的眼光中活着,察言观色;没有哥哥姐姐的保护,总是被小伙伴欺负,敢怒不敢言;学校里,嫌贫爱富在孩子们之间更是毫不遮掩。
在一路坎坷里,赵锦绣越发幽深,心如同一面湖水,很平静,可看不到底,里面也没有阳光可投射进去。
没有一个人保护,便只能自我保护。这就是赵锦绣的人生。
即使后来遇见许华晨,他也只是教给赵锦绣自我保护的方法,从未对于她有一丝宠爱式的保护。
虽然,赵锦绣也知道许华晨给自己的是最好。但有时候,也会难过,很傻地想:如果有一个人将自己放在手心里疼爱,自己会不会如那些眼神明亮的女子,可以在大街上奔跑,肆意地笑,可以对人撒撒娇。那样,自己就不必总是淡淡地笑,笑得连自己都觉得那笑容太过荒芜。
“不用你好心,反正我不是你亲妹妹。”李家妹子的声音大了些,打断赵锦绣的思绪。
赵锦绣不悦地蹙眉,这女子也太不知分寸,这样在下人与外人面前说家事。
“清音——,你太放肆了。”李卿然脸一板,一双手握着拳,很是愤然。
李家妹子看到他愤愤的举动,更是气愤地说:“你想打我?”
这话一说,先前的无声哭泣转化为嘤嘤哭泣。
本来赵锦绣等着别人来劝说兄妹二人的。但等了一阵,却没见那靠近船头低垂着窗帘的房间有人出来。而那李家妹子又在那里不依不饶幽幽数落,连小时候,李卿然欺负她的事都拿出来上纲上线了。
赵锦绣耳朵不清净,也见得李卿然一脸无奈。只得施施然走出去,算是多管闲事一回,何况自己方才本来就有意从这女子这里入手,这会儿,时机也差不多了。
赵锦绣估摸着李清音哭闹好一会儿了,从心理上来说,也是想收场了,自己这下去,正好搭一个台阶。
由于第一次穿女装,又是托地长裙,赵锦绣不敢怠慢,双手提着裙子走得小心翼翼。在别人看来就是小碎步,是最符合桑国审美的女子。
赵锦绣身材本来高挑,着女装更显得婀娜,且面目清雅,肤质向来很好,这般扮作女子,又是这般柔美端庄,垂目看路。一时间,连船头那些纤夫都不由得纷纷停下来看她。
李卿然本来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听着自己妹妹边哭边数落,一脸郁闷与烦躁。看到赵锦绣走过去,眼眸微眯,唇边竟是一抹淡笑。
“奴家拜见李公子。”赵锦绣并没有理会哭泣的李清音,而是对着李卿然盈盈一拜。
“许姑娘,请起。你身子还没复原,怎的出来了?这里风大。”李卿然伸手来扶赵锦绣。
“多谢李公子关心。主要是那屋里呆久了,憋闷得很,所以出来透透气。无甚大碍。”赵锦绣此话一语双关,即是说自己,自然也是给李家兄妹当说客。
李卿然自然知晓赵锦绣来此的目的,既是感激,也非常配合,颇为担忧地说:“只怕落下病根儿,女子身子终归弱些。”
赵锦绣低眉垂首站在李卿然面前,一脸娇羞,柔声低语:“奴家多谢公子。”
“许姑娘不必多礼,大家是朋友,关怀是应该的。”李卿然落落大方,与赵锦绣一问一答。
二人这彬彬有礼的一问一答,不仅将李清音表演的舞台给拆了,也通过这客套的一来一往,给了她委婉的劝说。
李清音没了继续表演的舞台,又听得赵锦绣与李卿然的对话,早就想下台的她趁机止住哭泣,眨巴着梨花带雨的眼睛在一旁看着赵锦绣。
赵锦绣与李卿然客套一番,也知晓不能将这女孩晾得太久。
过犹不及是良训。所以赵锦绣在对李卿然一番客套感谢之词后,自然是转过来看旁边的李清音,微微一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李公子一直赞美的清音小姐吧。”
这句谎话让李卿然兄妹都一惊,尤其是李清音,一脸惊喜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李卿然被盯得有些不自然,垂目轻轻点头,道:“正是小妹清音,这几日在船上病着。”
赵锦绣眉目含笑打量李清音,嗯了一声,道:“果然如李公子赞美的那般可人伶俐。不过,这脸色是苍白些,得养好些,胜过那天上红霞美了。”
“许姑娘过誉了。这丫头,身子不好,脾气就有了一些,不过心底善良,性子率真。”李卿然自然不会反对赵锦绣赞美,这番还顺着栏杆一同爬,将这个任性的小祖宗给哄得满脸红晕。
李清音低着头,一脸笑意,支支吾吾,小声嘟囔:“大哥藏了这么漂亮的许姐姐,还让清音一个人在房间里憋闷。”
赵锦绣听闻,抬袖掩面,故作娇羞,将烂摊子留给李卿然。
李卿然则是一脸尴尬,轻声呵斥:“清音——”
“本来就是嘛,森哥哥也不陪我玩,你还这般。”李清音嘟着嘴说。
这女子还是孩子心性,果然率真,两次提到了一个叫“森”的人,这人与李清音有婚约,且应该在这画舫上。
赵锦绣直觉这个叫“森”的男人很可疑。面上笑吟吟地看着李家兄妹,目之余光扫过那船头的那间房。
绿色的窗帘拉得严实,房门紧闭,是一丝也看不到。
“清音——,回屋去休息。”李卿然呵斥的语气有些急促,竟是伸手将她往房间里拖。
“不要,我要跟许姐姐一起玩。”李清音从李卿然的臂弯里,努力挤出脸来,对着赵锦绣笑,眉如弯月。
“许姐姐身体不好,待回李园,哥准许你们一起去踏青。”李卿然伸手将李清音的脑袋摁倒怀里,半拖半拽地关到房间里,那小丫鬟也立马跑进去伺候。
船头只剩赵锦绣站在那里,江风猛烈,吹得浑身没有热气。赵锦绣提着裙子准备折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一下。
转身的刹那,那间神秘的房,本来拉得严实的窗帘微动了一下,一条缝隙立马归于平静。
赵锦绣略略扯动嘴角,露出一抹笑:果然有人在窗帘后看这船头的风景。这局棋倒是越发大了。
第一卷 人生若只是初见 第49章 家乡何方?
赵锦绣回到屋内,安静地坐在窗前,依旧托着腮看窗外风景。但此刻,赵锦绣的心境与之前相比,淡定了许多。
之前,赵锦绣斜倚在这窗前,虽然面色淡然,但心里却充满着焦灼。这焦灼不仅是因为小白的蹊跷失踪,更是因为直觉这画舫有古怪,却又苦于寻不到证据与突破口。
就在方才,李清音的出现为赵锦绣焦灼的心带来一丝凉意,那房间些微的帘动则让赵锦绣焦灼的心彻底安宁。
这显然是有人布了一局大棋,而自己就是对方手中一颗有用的棋子。
既然是棋子,弈棋者总得要摆弄棋子,那么就不愁没有与之见面的机会。退一万步说,即便是不见面,对方总会有所行动。
下棋这回事,只要一动,隐藏的棋局总会慢慢显露,而那个弈棋者也会渐渐显出轮廓来。
赵锦绣忽然庆幸对方将自己当作一颗棋子。因为在一盘棋里,棋子是没有什么目的可言。没有目的,总是可以随心所欲,这便具备更多的优势。
此刻,弈棋者肯定在为如何摆弄自己这颗棋子而绞尽脑汁,至于自己,便是吃好喝好玩好,看看风景,听听涛声,安然等待对方行动,见招拆招,随心所欲一点。
也许,会有神来之笔。这可是自己最擅长的。
赵锦绣想到此,心境格外愉快,唇边浮着一抹笑意,托腮看着越来越近的河岸,心情如同冬日暖阳般华丽。
突然,一人挡住视线,挡去窗口的大片日光。
来人悄无声息,赵锦绣吓了一跳,坐直身子,定睛一看,这才看清是李卿然。
“李公子喜欢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人面前?”赵锦绣松了口气,调侃道。
“至少没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人背后。”李卿然慢腾腾地回答。
赵锦绣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在耍幽默,还在想这句话的潜台词。船却因为快要靠近岸边,速度水流不一,晃荡得厉害了些,李卿然没站稳,又心不在焉,一下子就扑到窗内来,亏得眼疾手快抓住窗棂,才没直接栽进来。
赵锦绣只觉人影一闪,出于本能快速一退,竟是没有因女装的长裙摔倒,而是安然地退到了屏风旁。
这下才定睛一看,李卿然扑在窗上,手死死抓着窗棂,努力不让自己栽进来。
这真是个滑稽的场景。赵锦绣忍了忍,没有忍住,很无良地笑了。
李卿然毕竟也曾仗剑天涯,功夫虽不是高得欠揍,但处理这等事也是没问题的。所以,在赵锦绣很无良的笑声中,李卿然往房间里轻轻一使力,一个空翻,稳稳落在赵锦绣面前。
倏然而来,离得近。赵锦绣的笑还悬挂在脸上,顿觉眼前耸座山,下意识往后一退,一半的身子躲在屏风后,这会儿倒像是古典画卷里,躲在屏风后偷偷瞧英俊郎君的女子,满是娇羞的笑意。
李卿然看着这景象,倒是一愣,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淳厚地笑着说:“让许姑娘见笑了。”
赵锦绣这才觉得自己方才太失礼,忙敛住笑容,/炫/书/网/整理一下衣衫,从屏风后转出来,端庄地站定,对李卿然屈膝一拜,语气淡淡地问:“不知李公子有何见教?”
这口气太过淡然,让方才看着赵锦绣灿烂笑容、觉得距离拉近的李卿然,顿感彼此之间隔着渺远的疏离。
一时间,太快的转换,让李卿然彻底领略女人的善变,原来不只自己妹妹那一种。
“方才,小妹的事,谢谢你。”李卿然仓促地回答,语调失了平素的宁静。
赵锦绣懒得去猜他的言行。因为就他李卿然与李记还下不起这局棋,至少他动不起小白这颗棋。
“在商言商,这个谢字,不恰当。如今你我合作关系,这自然是我分内之事。”赵锦绣淡然回答,面上是疏离的淡笑。
这话李卿然之前说过,此刻他听来,却是赵锦绣在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