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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傍晚时分,用过饭的赵锦绣在窗口透气,看到落日余晖的船头,一个男子负手伫立着,看着远方一动不动,大约是在沉思。
这人并不是李卿然,赵锦绣先前并没有看到过,便斜倚在窗边,仔细打量一番。
这人身高得有一米八,不算魁梧,却也决计不瘦,一袭青色衣衫,银线刺绣的束腰显出身份不凡,绝对是贵族子弟。
那人背对着赵锦绣站着,于是只能看到一个英挺的背影,衣袂被猛烈的江风吹得纷乱。
赵锦绣斜倚在窗口看那男子,男子在船头看风景。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流逝,落日余晖终于偃旗息鼓,被不死心的黑夜吞没,晚鸦鸣声里,暮色四合下来。
一心想看到他那张脸的赵锦绣,这下看到他转身,可船头刚刚放上去的红灯笼那微弱的灯光,只让赵锦绣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侧脸,得出一个模糊的结论:晃眼一看,貌似英俊
第52章 夜晚入户之人
那人略一低头,进入那神秘房间,房内灯火较昏暗,看起来也是模糊不清的影像。只听得有沙哑的声音甚为恭敬地说:“木公子,一切都已准备好。”
原来那男人就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木公子,也许就是让李清音娇羞不已的森哥哥。看样子倒是个英挺的人,只是这世道,女子的良人从来都不是以才貌论的。
那男子“嗯”一声,轻轻一摆手,横斜里像是一只手将那房门掩上,灯光随即被掩去。
到底是准备好了什么,便是再也听不分明。
赵锦绣却没有动,还是斜倚在窗边,端着一杯茶。只是将视线略略收回来,对着茫茫的暮色。
今晚,云层低低垂着,四野黑漆漆的一团,看不清。纤夫们在那渡头上搭了棚子,烧了几堆野火,大约还在烤兔子,时而交谈,夹杂几声笑语,给这野渡头增添了一点的生气。
这入夜了,风倒是小了许多,但空气中浓烈的凉意还是争相往骨头里钻。今夜,还真有些寒。
赵锦绣拢了拢衣衫,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茶。
经过昨夜的思量,赵锦绣心里的焦灼与浮躁统统去了,整个人越发淡然。这时刻,必定要淡然如水,任何一丝的焦灼,都将注定败局。
喝完杯中的茶,伸手关了窗户,依旧是昨夜那身装束,和衣躺到床上,闭目养神。
周遭依旧寂静,那些纤夫见主人睡下了,当然也不敢造次,发出一丝声响,惊扰主人安睡。护卫们也都是在渡头上来回巡逻着。
江水拍岸声听久了,像是某种音乐。昔年,从未有如此的闲情,总是计算着如何报答楚江南,担心着忽然会出现强人来抢劫,时时时刻刻还钻营着如何能够成为掌权者。
而今,路走到这步,怕是不沾染权贵都不行了。
现在,反而是有些随遇而安的心境了。人生总是这般,如同等公交车,你着急的时候,你等的那班迟迟不来,你不等的时候,一辆接着一辆从你身边过。
赵锦绣发出一声轻笑,不由得又想起方才船头看风景的男子。
木公子,森哥哥……这样随意的组合一阵,便有一个惊人的名字浮在赵锦绣脑海中。
木森——这个名字让赵锦绣不由得浑身一紧,翻身坐起。不由得自语:难道竟是他么?可是也不对啊,如果是他,别人必定称呼他桑公子,至少桑国帝王赐予了他国姓,他还不敢不用。
不错。赵锦绣由这个名字,想到了桑国大将军桑木森。
九年前,桑国突然出兵南部的云召国,领兵者就是桑木森,当时的名字就叫木森。
他七日之内,连下七座城池,自己损兵折将不过百来人。
云召国本身就是蛮夷之地,城池周围多是崇山峻岭,山路崎岖。木森却能这般如履平地,云召国国君本身就懦弱,闻之惊恐不已,连忙请求议和,将云召国北部三州十五座城池悉数划入桑国版图,年年纳税进贡,并称自己为国君,而不称帝,云召国成为桑国的附属国。这样,云召国签订了渡岭协议》才得以苟且偏安一隅。
木森则一战成名,班师回朝后,桑国帝王赐其国姓,改名桑木森。
据说,木森仅仅在桑国国都令州休整二日,又领兵出征。因为时值萧月国第二任帝王驾崩,萧月国皇室上演夺位大战,国内几个派系斗争,国家不稳,军队战斗力不强,正是桑国出兵的好时机。
当时,桑国令州平原,又是一季的风调雨顺,刚刚获得大丰收,正是草黄马肥时。
木森休整两日,便携战胜云召国的强威领兵出征,大兵压境萧月国。
木森善于用兵使诈,只用了三日,竟将萧月国西南部的几座固若金汤、又有天险守护的城池悉数攻破,一日一城,自己损兵不过几人。
其时,锦河岸边,林浩然与大夏军队也是互相对峙,锦河沿岸,两国水师之间小型战事不断,林浩然无暇顾及桑木森。
萧元辉与董承、苏澈又在帝都夺位。萧元辉还未登基,便先命令林希从荆城领兵前去阻击桑国军队。
林希带着为数不多的军队急行军,于汉州城外的汉州平野与桑木森狭路相逢。从此,桑木森止步于汉州,与林希在这里交锋数次,从无胜算,对峙长达四年之久。
如果真的是桑木森,他又出现在荆城之内,难道对自己的身份也有所怀疑么?如果有,作为他,该是如何?
赵锦绣微微蹙眉,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词语:试探。
不过,赵锦绣又转念一想,林希常年带着面具,见过她脸的人,不过是有着不同寻常亲密关系的萧元辉罢了。而那具尸体,无论是谁处理的,都处理得很好。若不是背上胎记这个细节,萧元辉也不会认为林希还活着。
那么作为敌人的桑木森,断然没有道理怀疑林希还活着。即使敌人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也不至于了解到背部的一块胎记吧?
但愿是自己想得过于复杂。赵锦绣突出一口气,慢慢伸展一下有些麻木的四肢。
突然,一声尖锐的女子急促的惨叫划破寂静,那声音像是看到极其恐惧的事,极尽全力发出来,像是钢丝唰地抛向云端。
赵锦绣感觉心脏陡然痉挛,身子不由得一缩。
这声惨叫过后,便没有声响,片刻宁静后,有人咚咚在船上跑,有人开始喧哗,像是在喊容先生,又有人说清音小姐如何,荣先生快去看看。
看来这声音是李清音发出的,这李清音倒不知是什么病症,如此这般骇人。赵锦绣估摸着自己起身不适合,便静静躺在床上,听着动静。
“清音到底怎样了?”李卿然声音很大,甚是焦急。
“只是病发,已经施针压住,公子不必担心。”容先生操着一口江都口音回答。这老东西是江都有名的大夫,只是有名,到底治啥,那几年,赵锦绣都很忙碌,倒是没有细查过。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李卿然很是恼火,口气也变得不太和善。
“李公子不必担心。这是要根除,必得痛苦。”容先生还是不紧不慢地说着,果然是大夫风范,对于生死病痛总是能保持轻描淡写。
“到底还有几次?还要在这里呆几日?”李卿然像是极力压住火。
这回容先生没有回答,倒是响起一个清澈淡雅的声音:“卿然,这不是你该问的,清音自然会好。”
这声音真是好听,像是在哪里听过。赵锦绣不由得翻身下床,站在靠近那侧的墙边,侧耳倾听。
李卿然呼吸的声音都挺浓重的,良久,才回答:“清音这样受苦——,我——”
欲言又止,话语带着浓浓的鼻音,看来李卿然甚是心疼这个妹妹。
“我会好好对待清音和李家的。卿然,大局为重。”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可惜少了一些温度,听这话语的内容,说话的应该是那个木公子。
怎么这话语听起来,很像是蕴含着一个极大的阴谋。
赵锦绣站在墙边,吐纳呼吸都小心翼翼,听了一会,外面渐渐没了声息,连灯火也灭了。
人们再度睡下,赵锦绣却还是立再哪里,凭着直觉,她敏锐地觉出有事发生。
就那么站着,不知过了多久,赵锦绣感到腿脚都微微发麻,正在想或许是自己多虑了。却听得微微响声,窗外荡漾开云层,远远天光中,有一条影子从窗前飞快闪过。
那条身影速度极快,飘忽得很像鬼魅。赵锦绣略略转身,屏住呼吸,集中精神作防备状。
一分一秒过去,却没有丝毫的动静,某非是自己眼花?
这画舫上的护卫,功夫也是不弱,若果真是有人这般从窗口闪过,护卫们应该也是有所察觉才是。
难道是自己精神太过于紧张?赵锦绣略一蹙眉,蹑手蹑脚往床边走。
刚一撩开帷幕,却又空气微动的声响。赵锦绣没料到别人在床上潜伏着,慌忙一闪身,立马向后退出数步,那人接连出招,招招都是锁喉而来。
赵锦绣之前在这房间里做过一些布置,左闪右避,竟是躲开。那人磕磕碰碰,身形却是奇快。眼看就要逼到近前,赵锦绣退无可退,很是狼狈地就地一滚。早先以葵水僵直为名向灵慧要的一把草木灰正藏于袖间,赵锦绣悉数撒过去。
这人竟是丝毫不知躲避,直直就撒了个正着,来人顿时去捂眼睛。赵锦绣这会,一下子拉开门,喊一声:“有刺客。”
渡头上的护卫听闻,纷纷拔刀跳上船来,将赵锦绣团团护在中间,有几个点了船上的等,有几个已经在与那人交手。
灯火摇曳中,赵锦绣这才看清,来人一身白衣,头上也缠着白布,蒙面也是用的白布,浑身上下,怕只有一双手和一双眼是露着的,其余的地方都是白色。
此人身形灵活,之前一直以手锁喉,这下却是一柄短的弯刀在手力抗众护卫,那柄短刀十分怪异,罕见的金色刀体,刀柄上竟是密密镶嵌着雪白的鹅毛。
打斗声惊醒了众人,李卿然是最先跑了出来,外衫都还未系好。看见刺客,眉头一蹙,脸色一沉,喝道:“抓活的。”
赵锦绣正在琢磨此人是不是那木公子,那木公子的门却是打开了。那人一袭青衫,长发披拂,就那样缓缓地走出来,闲庭信步一般,缓缓地走到赵锦绣身前,也没有说话,只是挡着。
那刺客见状,倏然一回转,奋力一跳,跳上渡头,几个纵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好一会,微微听得山野有马匹嘶鸣声。
“姑娘,没事吧?”身前的男子这才说话,声音清澈淡雅,却有着不可一世的傲慢,说话连脸都不屑转过来。
“多谢公子关心,奴家无碍。”赵锦绣语气也淡淡的。
“甚好。”那人衣袂一拂,又闲庭信步般走入屋内。
“你没受伤吧?”李卿然这才走过来问,颇为关切,却又像是心不在焉。
“没有。”赵锦绣回答。
“嗯。那好,你快去休息,我让几个护卫守在你门口,你有事就叫。”李卿然一边说,一边往吩咐几个护卫守在赵锦绣房门口。
赵锦绣还来不及说客套道谢,李卿然竟是快步往房间里去了,只剩下自己伫立在船头,一干护卫来来回回,影影绰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