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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人，”我倔强地提高了声调，“罗姐姐，很抱歉我无法释怀。还有，包括不凡也同样。他们父子俩是杀害如意的凶手。凶手！”
我有些激动。
屋里又是一阵寂静。
“我们瑛瑛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蔡妈走在瑛瑛床边，心疼地抚摸瑛瑛的手。
“她是杨若松的未婚妻，”柴融说道，“虽然现在陈如意和他大部分党羽都被安东郡王剪除了，但杨若松却仍旧下落不明。所以安东郡王想从她口中套出杨若松的下落——或者他可能去的地方。”
“杨若松没有死？”我问道。
“他们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柴融回答，“所以安东郡王才会想尽办法逼瑛瑛的口供。不过瑛瑛很倔犟，她什么都没说。”
“当然不会，”我苦笑道，“就算我在严刑拷打面前放弃立场，瑛瑛也不会。她是很倔犟，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地说，就是一根筋，这种人认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很坚强，”柴融说道，“前面几天的刑罚都挺过来了——虽然安东郡王没有给她上最重的刑罚，可是她一个姑娘家，夹棍之类的也够受了。不凡曾提示我今日隋阳恐怕有变，我担心她，所以就去看看，谁知正看到几个狱卒趁乱欲侮辱她。”
柴融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该死的安东郡王！”我骂道，“愿你不得好死！”
“幸好我去得及时，”柴融说，“否则……”
“罗艺琳替爱徒谢过先生。”罗艺琳说道。
“哪里，”柴融有点难为情，“瑛瑛姑娘坚贞不屈的节操令人钦佩。”
“先生一定累了，蔡妈，带着先去休息一下、喝点水吧。”罗艺琳说道。
“前头人客气了。”柴融说着，由蔡妈领着走出了房间。崔勇见状，说声“我也去看看”，便跟着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我和罗艺琳，还有床上昏迷不醒的瑛瑛。
罗艺琳看看瑛瑛，又看看我，沉默良久，才郑重地开口说道：“玉娘，如今世道乱了，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你可要好好听着。”
“什么话？罗姐姐，你说吧。”我看着她有些凝重的面容，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中部：流年遭逢 第九十四章 物极必反
“玉娘，如今隋阳城乱成一团，”罗艺琳说着，咳嗽了几声，“东西教坊的人都四散逃难。等将来战乱平息之后，朝廷必定会下令重整隋阳教坊。到时候，你一定要多多费心。”
“罗姐姐？”我听到这托孤一般的话语，十分诧异，不知该如何回答。
“答应我，玉娘，”罗艺琳说道，“我知道这是个很艰巨的任务。会有很多优秀的艺人，在战乱中死去；还有些离开隋阳这个地方，永远不会再回来；有些女伶嫁给有钱有势的人家，再也不会出来表演了；像不凡这种天才乐师，也再不是教坊中人了……”
罗艺琳说得很感伤。
人如是，物已非；亦或，二者皆非？
我低垂眼睫，没有出声。
罗艺琳握住我的手，继续说道：“可不管怎么样，玉娘，你答应我，等到战乱平息的那一天，一定要重振隋阳教坊！”
“我答应你，”我点点头，“罗姐姐，可你还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罗艺琳苦笑道：“好端端？不，我不好——也不能说不好，但是——这也算是一件喜事，玉娘，我有喜了。”
“什么？罗姐姐？”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真的，玉娘，就是左教坊庆功宴那一晚，”罗艺琳说着，脸颊微红，“我在狱里才发现的，蔡妈也知道。她为了保护我，受了不少苦。”
“你要做妈妈了？”我惊喜地问，“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嘘，玉娘，”罗艺琳提醒道，“小点声。”
我自知方才过于兴奋，赶忙掩口，减小音量。
“这是真的？”我欢喜地问。
“是的，”罗艺琳点点头，“所以我不能再留在左教坊中。你也知道我和先帝之间有些往事……我怀孕这件事情一旦传开，是大不敬，会连累许多人遭殃。所以我只能隐姓埋名带着孩子生活。”
“你要离开我们？”我又失望了。
“我会常常来看你们。”她微笑着说。
“那他知道吗？”我问道。
“他？”罗艺琳摇摇头，却并无失落，“他是否知道，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孩子。”
“你还是会想他吧？”我问道，“况且一个女人带孩子十分辛苦，你不如留在教坊里。皇上如果要怪罪，我替你去说！”
“谢谢你玉娘，”罗艺琳轻抚我的头，温柔地说道，“当然会想……那么深地投入过一段感情，就算见不到那个人，这股情绪也仍旧会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玉娘，你也想念陈大人吧？”
我听到“陈大人”三个字，脸瞬间僵掉，心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
“看看，不仅没忘，而且一说，表情就变了，”罗艺琳说道，“玉娘，做前头人，要善于隐藏自己心中所思所想。要洞察别人的心思，不要让自己的心思被别人洞察。”
“我忘不了他……”我控制不住自己，扑到罗艺琳怀中大哭起来，“我不想当前头人，真的不想……我只想和他在一起，生儿育女，就这样快乐地过一辈子……”
“我明白、明白，”罗艺琳轻抚着我的背，安慰道，“我都明白……”
然而汹涌断续的呜咽声，还是不断冲破我失控的情绪，奔腾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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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充满惶恐的夜晚。
郡主府外，安东郡王和不凡父子俩打得死去活来，整个隋阳一片混乱；郡主府内，一群被生活和战乱折磨的人们，怀揣着需要休息的觉悟，躺在床上失眠。
黑夜笼罩着大地。
我躺在床上，看着夜空投射在天花板上的幽暗影子，想着战争什么时候才能停，天什么时候才能亮……
我想着想着，又想起人死后会变成星星的传说，不知道如意变成的星星，是哪一颗？如果我今夜入眠，他会不会在梦中和我相会？
我闭上眼睛，一颗冰凉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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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比我想象中结束得要快。
第二天上午，柴融出门打探。他回来的时候，一脸兴奋：“结束了，结束了！”他大叫。
“什么结束了？大惊小怪的。”蔡妈疑惑地走出里，嗔怪柴融打扰了罗艺琳休息。
“战争结束了，”柴融解释道，“安东郡王失败了！”
“这么说，现在隋阳城的主人，就是不凡了？”我问道。
“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这么说。”柴融似乎话中有话。
“这是什么意思？”我追问道。
没等柴融回答，便听得有人敲门。
刀疤崔勇示意我们不要动，走上前去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请问荣珍郡主是不是在里面？”外面的人问道。
我闻言，一惊。众人皆不知来者用意如何，也跟着提心吊胆。
崔勇却很沉着：“请问阁下是何许人也？”
“在下乃是朝廷特使，奉命前来相请荣珍郡主。还望您代为通报。”门外人说道。
“特使？你怎么会到此地来寻找荣珍郡主？”崔勇问道。
“这里难道不是荣珍郡主府吗？”门外之人似乎有些糊涂了。
“这里是荣珍郡主府不假，不过我们郡主被安东郡王抓走了，到现在也没放出来。你要找人，也应该到安东郡王府去找。”崔勇诈道。
“这……难道荣珍郡主没有回来么？”门外之人嘀咕道，“前些日子他们将安东郡王府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荣珍郡主和左教坊前头人的下落，难道她们不是逃回郡主府避难么？”
“将安东郡王府翻遍？”崔勇低声惊呼。
看来柴融所言不虚，安东郡王果然一败涂地，只是败于自己亲子之手，不知他此时作何感想？
想到这里，我反而不怕了。既然安东郡王失败了，那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凡应该不至于害我，若是他要找我，我倒不妨出去看看。毕竟这么多人躲在这里，并非长久之计。
于是我走到门前，说道：“崔将军，开门。”
崔勇迟疑着将门打开，只见外面站着一个瘦高的男子，见我们打开了门，他向里面张望着：“郡主殿下在吗？”
“我就是。”我答道。
他低下头看着我，心中多少有些不相信，但还是恭敬地说：“原来郡主殿下果然在这里，小人此番是奉命前来，还望郡主殿下屈尊与小人走一趟。”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问道。
“这个——等一会儿您就知道了。”他故作神秘地回答。
中部：流年遭逢 第九十五章 不诉离伤
我跟着这位特使穿过一片狼藉的隋阳城，来到安东郡王府。
一路上，我看到因为战乱而毁坏的街道，不由得深深地叹息。
“殿下在叹息什么？”特使问道。
“叹息繁华的隋阳城，在短短几日，就变成如今这幅模样。”我答道。
“隋阳城曾经很繁华吗？”他问，“我记得，从前的隋阳，也是这样，今天这个人打过来，明天那个人打过去。”
“你也是隋阳人吗？”我问道。
“嗯，”特使点点头，“只是我很小就离开了这里。”
呵，那么他没有赶上如意在这里的日子。
如意、如意……我又开始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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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位特使的带领下，我走进了安东郡王府。我来过这里不止一次，然而没有一次是像今天这样从前门正大光明地走进去的。这里驻守了很多官兵，难道原来的安东郡王府，也是如此这般么？
“郡主殿下这边请。”特使将我引入一间幽静的书房。
这里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线装书，整间屋子里弥漫着书香味道。
我环视四周，忽然想道：那个长得和我很像的芷玉，是否也曾经在这里出入过？她是否曾经站在这个位置？她在想念谁？也是如意吗？
如意如意……
就在我出神的片刻，特使已经不见了踪影。
“多日不见，别来无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我回过身去，只见慕惜似笑非笑地站在我身后。
“皇上？”我惊呼，“您怎么来了？”
“怎么？这隋阳，朕来不得？”他笑着问。
“不是，”我赶忙解释，“我只是觉得很意外……”
慕惜颇有些小得意，他细细打量我，却皱了皱眉头：“玉娘，你怎么瘦了？”
“身为舞者，保持苗条的身材可是必修课啊！”我也笑着回答。
慕惜听了我的话，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如意的事情，他一定已经知道了，那么我后来的遭遇，他恐怕也已有所闻。
伤痛还在，但是那些经历都已成过去，对着慕惜哭诉，会有什么用吗？
当初他说要我进宫，是我自己要留在隋阳——是我自己选择了如意，所以我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没什么好哭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