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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又问了些宫里日常起居,说她如今身份不同,礼数不可不全,又打听弘佑的事情,反反复复追问一番,也离开了。
乌泰立在门边,望着打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心中百感交集。
不知何时,他们之间的隔膜已经如此之深了。
她明明在宫里深得圣宠,这本是光耀门楣的好事。
可如今,阿玛辞官在家,大哥又远在四川得了个闲职,小弟也不过是在衙门当差,怎么看也并未得她多少恩惠。
蕙宁知道,这才是保全他们最好的方法。可他们未必知道。即便他们心里清楚,又奈何悠悠众口。
蕙宁走到乌泰身边,低声说:“大哥可有怨我?”
乌泰也不瞒她,道:“只是不明白罢了。不过这样也好。只是闲下来的时间多了,自然想得就多。从小,你说的都是对的。”
蕙宁便不再说话,停在她身边,望着门外明媚的阳光,秋风把日光拉成了丝,一道道割在她皮肤上。
临离开前,蕙宁没回头,淡淡的说:“明日,我自便回宫去。大哥也要回四川了。”
乌泰听她这么说,忙伸手拉住她腕子,又像被烫了似的松开,急急的问:“你在宫里,当真一切都好?”
她身子一僵,便急匆匆的拾阶而下,往从前住的园子去了。见喜环正在张罗,便道:“不必了。明日便回宫去。”
冬竹很不解,问:“主子,您不是一直盼着回来吗?皇上又答应准您多住几日,怎么明日便回去了?”
喜环伺候她的时间长些,加上年纪稍长,约莫猜出几分,并允了她,打发人回宫里回话去了。
园子修整过了,到处都上了新漆未干。那棵歪脖子树也不见了。园后的池塘也被填上。除了那矮矮的院墙,再瞧不出几分旧时的模样。
蕙宁忙闭眼不忍去看,裹紧薄被躺在榻上,眼泪直流。
前院来人请她去用膳,她也懒懒的,甚是困顿,便让冬竹领了食盒回来。不料前边却差人一道道的送来,望着面前满桌的山山珍海味,不知是府里换了厨子,还是从御膳房直接送来的。
她已经无泪可流,打发喜环和冬竹守着弘佑,披着斗篷便要出府。
丁三守在园门外,见她要出门,也不敢拦,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
“不要跟来!”蕙宁低喝一声,便往府门走去。
“你要去哪里?”乌泰在府门口拦住了她。
蕙宁扭头不搭理他,连看也不多看一眼。
“蕙宁!”
乌泰移身仍是挡在她前面,叫了她一声。
蕙宁猝然扭头,瞪着他,道:“是!我是苏尔佳…蕙宁!你看看清楚,你面前的是你的妹妹!你的妹妹!可你们却已经不当我是亲人!不!不是你们!是我!是我不要的!是我不要再当你们亲人的!”
乌泰见她咬牙切齿,无声的叹息,说:“你终归也是紫禁城里的娘娘,要是有个万一——”
“够了!”蕙宁掩住嘴,似乎无法相信这样的话会从他口里说出来,倒退几步,撑在墙上才稳住身子。
“你就非这么说不可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乌泰伸手要扶她,却被她猛得挥开。
乌泰不忍看她脸上苍白的神色,说:“不是谁都有权利活在从前的生活中的。至少,大家都还活着。”
蕙宁是跑出府外的。她一直跑,一直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方才乌泰的话抛之脑后。
大家还活着,可翠珠已经死了!
翠珠死了,大家还活着!
这才是他话里的意思!他在怪她害死了翠珠吗?
如果不是因为她,翠珠也还活着,大家也还活着。难道就是她多余了吗?
她坐在酒楼的中。方才那跑堂的小厮认出她来,立刻引她上了二楼的雅间,便说与掌柜的知道。掌柜的也不敢进来,隔着屏风拜见她,见她只是要酒,可送上来的还是多了好几碟的精致小菜。她并未动筷,只是一口一口往嘴里灌酒。
正喝着,有人绕过屏风进来。她以为是小二,便喝道:“滚下去!都别来烦我!”
来人却是一愣,却不走开,坐在她对面,笑道:“怎么?做了主子,连脾气都长了?”
来得却是九爷。一身宝蓝色长袍,眯眼笑着打量她。见她傻呆呆的发愣,便夺了她手里的酒杯,自个儿斟满,喝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她惊惶无措的四处张望。
九爷却仍是微笑,说:“你是不想见我,还是替我担心?我都不怕,你怕吗?”
“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了?”她问。
九爷不答,反问道:“你一路跑着来,只是为了讨口酒喝?怎么,宫里连酒都供应不起?”
蕙宁只道不能同他再说下去,起身离席,抬腿便走。
“你过得不好!他那么宠着你,怎会让你受这份委屈!亦或者是,他只是想告诉你,你如今同他一样,除了皇宫,也已经无处可去了!你们盖了囚牢,却一不留神把自己锁在里面!哈哈,这是什么!这就叫报应!”
九爷无所顾忌的大笑。又说:“开春爷便被撵去青海。恐怕也是诀别了。陪我喝一杯吧。”
她身子未动,却也没有离开。
九爷又斟满酒,举到她面前,说:“你向来是个明白人,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看不清了。算了,不说这些。这杯酒,就当是为我送别的,有缘,我们来生再见。”
蕙宁颤手接过杯子,仍是不敢看他,仰脖灌下去,转身便下楼离开。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老九脸上的笑终是挂不住的,他攥着杯子,口中低声呢喃。
“八哥,她果然什么都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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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 第八十五回。 第八十五回
听到探子回报的消息,胤禛一直坐着未动。十三爷也在一旁,将蕙宁和九爷见面的事情听得仔细。
“皇兄,臣弟这就去接蕙宁回宫。”
“不必了。她明日就回。”
十三早前还不明白,怎么忽然皇兄让蕙宁归省的。方才听探子说了九爷的话,又报了当时蕙宁的反应。只怕那样的话,蕙宁是听进去的。按她的性子,回宫后肯定会有所反应的。
他心里虽怨怪皇兄对蕙宁的残忍,却同情他。
当初蕙宁肯入宫,便是为了保全苏尔佳一门平安,却不料反弄至如今局面。
皇兄摊开这一切让她知道,然而受伤最深的却还是他们自己。
“十三弟,这事替朕瞒着她。她不怜惜自己,朕还要顾惜她的。”
“皇兄,蕙宁不是糊涂的人,若将这前前后后说与她听,她总会明白的,何至于让她误解,徒增隔阂。”
“下雪了。明日你去接她回来。地上湿滑,不要出什么岔子。”
“皇兄!”
“你先回府吧。雪下大了。”
老十三看着他,张张嘴,到底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的人,到最后还是不能好好相处?
仿佛也是感应到他的疑问,胤禛紧攥着双手,久久也不松开。
只怕,朕爱她比她爱我多得多。
蕙宁将此番回来所带的首饰盒珠宝悉数交给了丁三,让他转交给姨娘。第二日,刚过晌午,便有公公前来接应。她出府见十三爷来接她,神色松懈了不少,没多做停留,上了马车便走。
喜环和冬竹照顾弘佑上了随后的一辆马车。
老十三掀帘进来时,她并未有多诧异,笑说:“麻烦了。”
“十三爷,不过才两日而已,再见面却忽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你说,我是不是已经老了?”她依旧是笑着,可眼底却一片平淡。那平淡无声的撕扯着她,让她再无法露出半分悲喜。
“蕙宁!其实皇兄是——”
“我知道!”她打断他的话,不肯再让他说下去,掀起一旁的车帘,低呼道:“你瞧瞧,又下雪了!这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还是又悄无声息地掩埋着什么。我最近真觉得自己老了许多,面容苍老,心态更是苍凉。原来,皇宫里才是我的归宿。我起初总想着能逃出去,逃出那华美不像话的牢笼。可偌大的天下,除了那里,我已经无处可逃了。十三爷,你说,紫禁城下雪,江南是否也会飘雪?若是江南也是小雨淋漓,这世间,哪处不是一样的冰天雪地?都是冰天雪地一片,在里面或者外面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冰冷的世界。到处都是。可如果一直往南去,一直去,一直去,越过大洋,越过国境,一直去,一直去……”
“会不会有什么能让我不再觉得寒冷呢?”她轻轻的说着,仿佛说的是家常的闲话般。
“皇兄很担心你!”话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说下去的十三,也被她感染了般,放低了语速,“皇兄他是真的担心你。”
蕙宁没再开口,车窗外,飞雪乱舞。冷风吹得她面颊通红,却吹不散她眼底的宁静。
她端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塑,冰冷的,没有知觉。
马车到了宫门前,换了软轿。
宫里本是不准乘轿的,可偏偏有一顶软轿停在那儿。蕙宁接过弘佑坐进轿中,突然开口对十三道:“十三爷,珍重!”
仿佛诀别般,她如此的说。
十三立在风雪中许久也未移动身子,直到胸口一阵奇痒,传进嗓子里,才咳出声来。
打养心殿前来接应的公公,弓身上前道:“王爷,皇上吩咐过了,王爷今日不必进宫请安。”
“嗯。”他应了声,依旧咳嗽不停。咳嗽着翻身上马,咳嗽着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刚刚的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从他掌心中溜了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缠在他的掌心的,如今又无声无息的离去。拉缰的手攥得太用力,指甲绞进皮肤里,很疼,很疼,疼得他几乎都快要窒息。
虽然只是一瞬间,他恍然想到,自己方才忘记同她道别了。
很久很久以前,那是多么遥远的事了。她站在竹林里同他说道:“我不与你说再见,因为说了再见的,多半都不会再见了。既然不会再见,说了又有什么意思。如果不再见,说什么都没用。倒不如各自好好活着。因为好好活着,就是对别人最好的回馈。我若是你,就要更好的活着,活出该有的样子来。这便是我的勇气。”
你的勇气,还有多少呢?
胤禛进来时,她正换了衣服准备歇下。见他推门而入,便冲他笑道:“折子都批完了?皇后方才差人来说,年嫔如今有了身子,皇上得空该去瞧瞧她。”
“朕去过了。”他站在门口,身后的冷风灌满了龙袍,把一屋子的暖气吹散了不少。
他却只是立在哪里,不进也不退。
“哦。”她淡淡的应了一声,又说:“皇后还说,明儿我该去看看年嫔。说我把弘佑照顾得极好,该去指点一二。”
“你去吗?”
她正弯腰铺着被褥,见他这么一问,手面上的活,停顿了一下,抬脸笑望他道:“皇后都开口了,我还能不去吗?”
他突然上前,一把将她抱进怀中,脸贴在她脸上。他的脸很冰,他的手更冷。
她打了个冷颤,离了他的怀抱,走到门前,又回头问:“你今晚不走了?”见他不答,便合上门,又走回他身边,牵过他的双手,放在嘴边哈气替他暖着,道:“外面真冷。恐怕明年会是个暖春吧。”
她始终是笑着。她笑起来真是极好看的。她本就该常笑的,这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