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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吞了吞口水:“你是只孔雀?”
他见我不信,摇身一变现出原形,一只半人高通体白羽的孔雀眨巴着墨玉般晶莹透亮眼珠儿可怜兮兮地对着我。它抖动两下羽翅,尾羽轻轻颤动,闪烁发光,绽放开来。一间本有些嫌大的厢房顿时满满当当。尖利光亮的喙爱抚地啄一口我的手指,又拿雪绒似的前额来来回回轻蹭着。
我顺顺它的羽冠,对眼前事实确认不讳:“你先变回来罢,免得教人进来撞见了。”
他依言又变回那个纤弱灵透的少年模样。
我奇道:“你非人类,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还与韩敬有生死之交?”
他低下头,薄薄的眼皮耷拉着:“姑姑昔日言偲明顽劣,总是拘束在一处耐不住,放了偲明出阴界之后,偲明便徜徉山水间四处游玩。半月前,偲明因误入鹰族禁地,被它们围攻受了重伤,幸好韩敬路过救了我一命,我伤好之后,便偷偷跟着他,韩敬上龙泉雪山采药去治太后的病……”
我一把捏住他的肩,紧张道:“你说韩敬要去给太后医病?”
偲明龇牙咧嘴点点头:“是呀,似乎是他父亲的意思,不过韩敬医道粗通皮毛,所以偲明为他寻来一个古方,听闻有起死回生之效。”
我闻此心下大喜,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连声求证道:“那古方真有如此奇效?”
偲明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我,上面誊写着十几味药材,有些是寻常可见的药,有几味却是闻所未闻,不过我于医道不通,想必是稀罕之物才能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见我摇头,偲明道:“方子里有几味很是罕见的物事,偲明想须得多翻查些古籍才能有着落。”
我问:“可需要我帮手?我在此也是虚度日子,医馆内药典多,想必会有记载。”
偲明谢道:“多谢姑姑了,那此方留在姑姑手中,偲明另有一份交给了韩敬。不过姑姑为何对此方如此感兴趣?”
不待我答,眼珠一转,心思玲珑道:“姑姑也想要皇帝的赏赐么?”
我将甘蓝所知的那套说辞又搬出来:“白修此次让我外出来此便是要取皇帝身边护符上的定天珠,强取不得,只能让他心甘情愿送给我们。”
偲明俏皮地搓搓鼻子,得意洋洋道:“简单!只要韩敬医好太后的病,我让他帮姑姑向皇帝讨过来就是!”
我赞许地拍拍他的肩,真是玻璃心肝儿一点就透。
“你如今在何处落脚,还有哪里需要我帮手么?”
偲明别过脸,似乎对桌上青花瓷瓶里供着的几支佛手菊很感兴趣,口气轻松道:“韩敬说我救了他的命,又给了他难得的古方,硬拉我去他家置在城南的别院住着,我拗不过他……不过若是能早日助他将药炼成,也能早些将定天珠为姑姑求来。”
我敛敛衣袖,状似无意道:“你与韩敬很好要好。”
偲明缩缩脖子:“韩敬他古道热肠,以为我救了他的命,这点小事我去求求他应该不难,不过他还不知道我真身,恳请姑姑帮偲明保守秘密。”
世人总避精怪如蛇蝎,偲明身份隐藏起来也是顺理应当。
攸关性命的大事有了着落,我心绪稍稍宽慰,午后瞧见温莆也格外顺心了些。
帮阿平关上铺子,月已上西头,温莆书房的油灯早早亮起,我蹑手蹑脚地穿过院子回房。推开门看到甘蓝一张娇俏鲜嫩的脸时,我真心觉得自己的隐私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可叹我一个法力全失的神仙,竟被这些小辈随意来来去去,挫败感油然滋生。
甘蓝归巢的鸟儿一般扑上来,叽叽喳喳:“姑姑姑姑,甘蓝的法子真的管用,今日已经进入方府了。”
我方想告诉她偲明的事情,她突然紧紧拽住我的手,皱着鼻子道:“姑姑,这里有些不寻常,似乎有道行高深人的气息。”
转而又舒展眉头,思量道:“不过这气息纯净正元,想必对姑姑有利无害。”
有节奏的响起三声敲门声,甘蓝脸上大变,压低嗓子急匆匆道:“甘蓝先行离开,改日再来看姑姑。”指上捏了个诀儿,消息在虚空中。
我一句话卡在嗓子里,只能对着空气舒展心神缓缓吐出来。吱呀打开门,硬着头皮去应付此时唯一可能来的最难侍候的人。
溶溶月色下,温莆清瘦风朗的身形犹如从月宫而临的谪仙,眸光璀璨直将天边最亮的那颗星子也比了下去,我心如鼓锤,勉强镇定问他:“这么晚了,师父有何事?”
他却反问道:“这么晚了,还有客来?”
我揣测着莫不是方才甘蓝说话声音大了些被他听了去,只好赔笑侧开一半身子给精明透顶的他眼见为实:“并无客人,一直都是我一个罢了。”
他似笑非笑得盯着我瞧,那般眼角眉梢的风情像极了鬼怪故事里半夜在破庙引诱年青书生的妖魅,活生生将我的一个残破不堪的心勾得要跳出腔子去,于是在他提出每日晚间我需在他监督下看足一个时辰的医书时,我竟大脑空白追悔莫及地一口应了下来。
温莆的书案较之寻常宽大得多,因此我与他并案而坐也不嫌拥挤。我目光呆滞望着当空圆月,窗外明月皎皎,桌上书籍重重,身旁严师冷冷,真是辜负如斯良夜与周公爽约了。温莆又提笔蘸饱了墨汁,轻飘飘道:“明日便是十五了。”
我手支着如斗大的头,哼哼唧唧:“是啊,若是来碗豆沙汤团再好不过。”
第二日,我伴着月色推开书房木门时,眼尖得首先瞅到桌案上两只冒着热气的碗,欢欢喜喜奔过去一瞧,每只白瓷碗里乖乖巧巧地卧着五只滑溜溜白糯糯的汤团子,忍住食指大动,指着汤团冲手握书卷只露出一双眼的温莆甜甜问道:“师父,这汤团是给我准备的?”
温莆清咳一声,淡淡道:“十五吃吃汤团倒很应景。”
我开心地捧起碗舀起一只汤团便往嘴里送。
温莆急忙出声阻止:“豆沙馅,烫嘴。”
可惜为时晚矣,薄薄皮儿里的豆沙流了满嘴,烫得我龇牙咧嘴却又不好当着他面吐出来。
温莆垂首低低笑出声来,低沉悦耳犹如百年古琴勾弹拨弄之音:“馋嘴,往日给你吃的好东西也不见少,总是遇着吃的就这样急。”
不痛不痒的责备倒像是带着浓浓的宠溺味道,我忽然觉得这一下烫的很值。他端起另一只碗,吹散热气也与我一同细细品尝起来。我记忆虽失,却仿佛觉得这样温暖宁谧的一刻撞入心底似曾相识,若我有家人,能有一日与他这样对月谈笑共食佳肴,会是何等的和乐完满。
此后但凡我偶有提及腹中馋虫作祟,蠢蠢欲动,次日便能在痛苦的夜间学习时分满足口腹之欲,时光不觉得难熬,腰身更是日新月异,阿平一日瞅见我衣袖下开缝的缺口时,咋咋呼呼道:“孟姑娘你袍子给撑破了。”
我恼羞成怒地追着他在院子里跑了十圈。阿平揉着被我揉捏得变形的脸躲在柜台后苦着张脸告饶,孙掌柜抄着手看得有滋有味:“阿平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呵,女孩儿家的心思不懂,不懂呐。”
韩敬会隔三差五带着偲明在傍晚时分同来医馆,自己与温莆关起门来在书房嘀嘀咕咕,我则与偲明闲坐在刚打上果子的木槿树下拉拉家常。
偲明偷偷告诉我:“韩敬近日为了那几味药材不吃不喝,却不敢明目张胆去问温大夫,只得换着法子从他嘴里探出蛛丝马迹。”
我问道:“温大夫不可信?”
偲明一派懵懂,努力模仿着韩敬的语气道:“韩敬说要多留一步棋,每个的大夫都想着能医好太后的病求得皇帝厚赏,温大夫医术虽好但毕竟韩家不知他底细,连以前在韩家呆了二十多年的石大夫都能转首易主,更何况是这位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人了。”
我与温莆相处这几日来,心中逐渐已将他当做真正的师父般敬爱尊重,因此听到这样一席小人之心的话心中总是不大痛快,却又觉得人世间这样彼此提放也是由来已久不无道理,韩敬总算没有害人之心,只得面上声色不动。
偲明元身乃是鸟雀,对人心情绪变动最是敏感,他捕捉我此刻心中不豫,歪下身子,半偎在我腿上,乖巧懂事的幼犬般惹人怜爱,轻轻磨蹭着我的膝盖,道:“姑姑莫要责怪韩敬,他同我说,他昔年只顾玩乐,不曾为韩家做过些什么,他父亲缠绵病榻不知命数如何,此一次攸关韩家存亡,半点疏忽不得。”
我叹一口气,摸着偲明细细软软的发丝道:“我并不怪他,人心本就难以揣测琢磨,个人私下总有苦衷难言,他能这般真心待你掏心挖肺,已算是很难得,便是我,也不敢将身家性命轻易置于他人之手罢。”
一时满院寂寥沉静,十月初的夜风不温不火,夹着医馆特有的混杂药香,缭缭绕绕沉淀在衣衫里。书房里陡然拔高的声音搅碎了我满腹的思绪。
韩敬一掌推开门,大步迈出,愈见消瘦的脸更显得轮廓分明,高声道:“我心意已决,不管什么方子,只要能治好太后,我们韩家才有希望,先生愿意帮就帮,不愿意也不必来教训我!”
温莆冷冷立在门口,一番话说得又凉又狠:“逆天而行,夺魂改命,他朝必定深受其苦。”
韩敬不惧反笑:“哈哈,谁是天,温先生是么?便是来日有无尽的苦只管往我韩敬身上招呼,只要保我韩家百世荣存!”
他阔步走来一把拉起偲明,头也不回拜别道:“谢过先生多日来的赐教了!”
温莆岿然不动立在当下,屋里透出来的灯光照得他脸色晦暗不明,不知是怒是悲,我只好上前温言劝道:“师父不要生气。”
他恍若未闻,半晌不吭一声。我搅着手指头疼不已,这宽慰人实在是古往今来最最难做的事情,特别是像温莆这种心如海深恨不得把所有喜怒哀乐嚼碎了吞回自己肚子里烂掉的人,我宁可他现在埋头靠在我肩上狠狠哭上一回来的痛快。
我们两人如同人形石刻般就这么立着,幸亏院中无有他人,否则被吓个半死却是我们的过错了。
温莆终于开了口,问我一个颇为尴尬的问题:“韩敬那张药方,你可知情?”
我自知瞒不过他,点头认道:“偲明同我说过,我却看不太懂其中的道理,只听闻有起死回生的神效。”
温莆讥讽道:“起死回生?不过是以命易命夺人阳寿的下作法子!”
我一惊:“偲明不会做出这样不堪的事来!”
温莆淡然道:“他自己想必不知,这方子表面看来并无怪异,不过内有乾坤。人之命数皆有天定,太后的气数该断便只能断,照方子医下去或许能让她残喘多些时日,但这阳寿俱是从旁人那里偷来的,或许相隔千里,或许尽在咫尺,这般阴狠的手段,终究还是会反噬施药者,轻则损伤自身运数,重则性命堪忧,韩敬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
我心知温莆为人决不妄言,怔忪间彷如韩敬日后各种凄惨垂危之象在眼前浮略而过,只想要拔腿将他们追回来将那药方抹得一干二净。
温莆微一蹙眉,将我牢牢拉住,道:“不必去了,我方才已将利害同他说了清楚,韩敬虽恣意不羁,却是个牛脾气的人,他自责不孝致使父亲一病不起,现在一门心思光耀韩家以慰至亲,旁人的话怎会使他回心转意。”
他话虽不假,我却忧怖难安,如若此后偲明知晓他满心善意报答的恩情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