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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眼儿媚-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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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园的花匠仆役们都日夜赶着布置,每年花朝是个大日子,现代城市还举行过几次花朝节展会,别提这1000年的的北宋了。那是春回大地、百花齐放之时,最风雅,也是最香艳的节日。不但内府的一众夫人小姐们都要来半日园赏花贺春拈香祈福,听说这回连相国也要来。都知道相国厌奢尚俭,对公子拿这么大一片田来种花一向不以为然,这回专程陪家人来过花朝,可见重视与隆重。所以大家更加小心,一针一线一花一叶都不敢马虎。

到了那天果然彩带飘飞,花团锦簇,一众轻易不出门的小姐夫人们都穿着一色的春装出现在半日园中,一路笑语喧哗的过来。我夹在人群中,只看到那些绣袄下六幅,八幅,十二幅的裙摆,百褶的,织锦,染金,绣珠,云纹的纱裙罗摺,翻成一片流云。我在心里默数,一共是4位夫人,六位小姐。加上她们各自的丫鬟奶娘,一行莺莺燕燕总有20余人,男人们还有相国的几位兄弟和侄子。相国共有兄弟姐妹八人,除了几位姑太太不在这里,其余的兄弟和家眷都在一起住。相国家其实很热闹呀!那领头的一位胖胖的夫人,就是公子的母亲,正宗的相国夫人,她穿着朴素,直领对襟的褙衣和灰色褶裙,一张满月脸,笑起来很憨厚,眉目间没有骄矜之气,不像个颐指气使的贵太太,旁边一个高个的夫人,一色金黄的半臂绣袄和罗裙,她一边满面含笑的与人招呼,一边给我们打赏,倒是又富丽又精干。我旁边的一个小花匠告诉我,那就是内府里管事的五夫人。

是了,这一位我也听说过。她相国之弟王安国的夫人。因为相国夫人不擅理家,相国基本无暇顾及内府,所以内府的管理都在这五夫人手上。

小姐们开始拿出各种香袋儿,往花枝上挂,又撷下各种花卉,舒展手腕插到发髻里去。那些玉兰,迎春,牡丹,丁香,芍药……都是修剪过的,事先缠了红绳,彩笺,再给她们环佩叮当,珠玉琳琅的一摆弄,满目都是锦绣,身畔都是香风。我捧着衬着红缎的托盘,里面是系了丝线的铜钱,也是可以挂在树上的。不时有丫鬟从我手中接过,再递过她们的小姐。

一只手轻轻捻起一串小铜钱,在我眼前晃了晃,“麝奴,发什么愣?”

是梳洗一新,容光焕发的琳铛姐姐。她穿着乳色的襦裙,鬓边插着一枝丁香。延续了一贯的别出心裁,与别人外罩的褙衣不同,她的是一层轻纱的圆筒,在腋下,腰下都有开叉,迎风招展起来,像好几条彩带翻飞,飘飘若仙的壁画效果。

“达令琳,好赞。”我觉得她真是好看,忍不住赞她,“密斯喜呢?”

“密斯喜”就是喜姐儿,我这样叫她,她从来不肯应,根本没有琳铛儿风趣。琳铛向后指一指,我便看见了一身簇新鲜艳石榴裙的喜姐儿,正用染了红蔻丹的指尖,纤纤拈起一个小锦囊,送到身边一人面前去……前面的人群分了分,人缝里终于露出了公子。他仍是平素打扮,一身的淡色长袍,轻衣缓带,面含笑意的接过喜姐儿手上的锦囊,再挂到一株桃树上去。不停的有他的姐妹们上前与他喁喁絮语,他低头耐心耐气的听着,不时轻柔一笑,再说上两句。

琳铛儿又将手来挥我的眼睛,“又岔什么神?今儿个老大人也要来,你得仔细点,千万别捅娄子!”

“没有啦,”我挡掉她的手,低头理着盘子,再抬头琳铛儿已经走到公子身前去了,和喜姐儿一起,两人娥皇女瑛一般的围着他。我定一定神,不能再发痴了,我不过是个小花奴,一辈子也没这机会,在他身边,与他同行絮语。哼哼,稀罕么?我是谁?我行我素的独行侠海棠,学校里多少男生追我,都不稀得看一眼的。

这时大家摆开了香案,上了花果素品,要拜花神了。忽然有人咳嗽一声,一个小厮急急赶来,说,相国大人来了!

顿时所有的声音都小下去,正在给花树灌木挂彩旗和香袋的小姐丫鬟们都停了手,一众花匠仆役也都放下了家伙。众人一起垂手肃立,倒像一群兵士在列队观摩。公子回过身,上前几步,将一位黑袍老人迎了过来。

我忍不住挤到人群前面去。真正的大人物出现了,边城论文中的主角,令我不顾死活穿越来研究的谜题,传说中的拗相公,历史上声名地动天摇的变法宰相,北宋著名的思想政治文学大家,王安石。

原来不过是个矮小的老人,面色很黑,如果把那顶漆纱帽换成顶竹笠,还真像个憨厚老农。但他的脸,使人过目难忘。怎么说呢,就像是画画,纸质太厚,所以不得不下笔用力。他的眉梢清癯,眼窝深廓,鼻子也壮硕,额上,嘴角,都有深刻的纹路。他应该不算很老,但这每一处都痕迹很重的眼睛鼻子嘴巴,使他看上去咄咄逼人。他轻描淡写看人一眼,也像是全神贯注的瞪视。

他“轻描淡写”的瞪了我一眼,我立刻觉得背心出汗。被他看着就像被200瓦的灯泡烤着。他问我,你是新来的花奴?我说是。这不过是一句简单问话,也被他说的过分专心,嘴角很用力,使得纹路更深了。他上下看我一眼,我紧张起来,一定是我这奇怪的衣着不入他的眼了吧!

公子走过来,轻描淡写的对他父亲说,麝奴负责豆蔻圃,这一片开起来,倒是好看,想必母亲喜欢。相国唔了一声。公子又对我说,这里没事了,你去花棚帮忙吧。他朝我眨了眨眼,一丝笑飞快掠过去。

我吁了口气,立刻转身撤了。一直到了花棚里,我才重新看出去,相国正与公子说着什么,郑重其事的样子。相国与公子的风轻云淡多么不一样,其实如果他不是这一副使人惶恐的表情,几乎就可以算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

公子似乎蹙起眉头,但他不说话,只是一躬身,相国对后头招招手,一名穿紫衫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了过来,对着相国和公子,深深一揖。【霸气书库﹕www。87book。com】

我瞪大了眼,料不到在这里竟会见到他,瓦当里的英俊大叔,和我有一面之缘的气派绅士,吕惠卿。

在不怒自威的相国和翩然若鸿的公子面前,吕惠卿依然保存了不凡的气度,他不卑不亢的行礼,隐隐听得他说,盛世逢春,天和人祥……其余听不清楚,也知道他定然措辞文雅,妙语成珠,在称赞天气或者环境的美丽。他看看花田又看看天色,对着一众女眷行礼却绝不抬头正视,怎么看都是一位谦谦君子。

相国脸色舒展,显然对这一套很受用。公子自见到吕惠卿,便一直蹙着眉,也不多话,显得甚是冷淡。他不喜欢这吕惠卿。为什么?

相国似乎对公子瞪了一眼,看起来是不满意。但吕惠卿并不在意似的,仍是面带微笑,说了一会话,躬身告辞。

我不知道是哪个念头窜进了脑子,回身就溜出花棚。绕过这一片,我的小麦正栓在圈里,现在骑驴赶上去,吕惠卿定然没走远,赶得上。

街上今天也比往常热闹,到处都有买彩缎和丝绣的摊子,很多人挑挑拣拣,准备带到花神庙去。我好不容易的赶着小麦分出条路。过了一个街口,果然看到他,慢悠悠骑着匹马,两个随从跟在后面。我想了想,又拨转驴头进了旁边一个胡同,从这里岔过去,可以赶在头里,和他来个正面相遇,绝不像是从相国府那条路过来的。

我加了一鞭,小麦疯跑起来,我对着迎面的吕惠卿冲过去,一边叫,都闪开啊,这驴疯了啊!

我演的一定不错,主要也是小麦肯配合,一头驴玩激情,也能吓得两旁人纷纷抱着担子后撤,倒了一个摊子,一大盒彩珠子滴滴答答撒了一地。我一转眼已来到了他的马前,却有两名卫士一起上来揪我,揪小麦。

“没长眼?看不到大人在这里?!”

两个卫士都是好手,小麦被勒得仰起了头,一掀,我还没反应,已经一个倒葱向后倒去,慌乱中揪住一样东西,小麦又是一声长嘶,我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下,才看清手里揪的是小麦的尾巴。

尾骨剧痛,腿好像也错了筋,我咬着牙,慢慢的想挪起来。地下还滑着被小麦撞翻的坠珠,滚的到处都是,一时站不起来。两位卫士已到了我面前,其中一人举着鞭子,就要迎头击下来。

“住手!”

鞭子在我头上顿住。我坐在地上看看那骑在马上的吕惠卿大人,他果然认出了我。

“桂兄弟,果真是你?”

一只手从马上伸下来,伸到我面前,我搭住,他微微一笑,将我提了起来。

“多日不见,你倒还是那个莽脾气。”

我们坐在街边的小馆子里,点上糖醋熘鱼,木桶烧鸡,香油水煎,清汤笋菇肉,还有店家自酿的甜米酒,我吃的头也不抬。

吕惠卿好笑的看我开荤,把他面前的一碟琥珀肴肉也移到我面前来。“多久没吃肉了?馋成这样?”

我顾不上理他,我好{本书来自炫&书&网}久没有吃的这么爽过了。我埋头大嚼,心里却在细细算计,怎么开头?跟他说什么好?我的记录一直没有什么进展,每天鸡婆一样絮絮叨叨记的都是花事。这么下去就是白穿越了一回,就算回去,也没脸把那本子掏出来显摆。但这姓吕的不是凡角儿,他是王安石手下第二大变法要员。若能跟他挂上钩,必能打通其中若干窍门。前提是,他不怀疑我。

吕惠卿轻松的谈天说地,他也是一线大员,却一点架子也没有。又有一副好口才,什么平淡的小事被他一讲,都像加了作料一样有趣过瘾。亲和力是没话说。他问我最近在哪里谋事,我随口编个地方。他问我不在相国府干么?我忍不住问他那天怎么看出来我在相国府。

他一笑,“你的驴身上有标志。相国府的人,衣服上都有黑色丝绣,连驴的鞍辔上也有。”

我一惊,回头看小麦。还好,小麦自从正式跟了我,我就给它换了副鞍辔,眼下却是没有什么标志。这人眼光好毒,连驴也不放过。但话里隐隐有讽刺,他是在暗讽相国府中人与驴一样么?

我不动声色的找话题,话题与话题都没关系,说到最近的米价,家里赋税难交,找活干不容易。不如回老家。这都是平时听那些花匠闲谈知道的,我照搬来打开局面。果然吕惠卿听得认真,然后说,青苗钱确是难还,不过相国大人已经奏请圣上,可以青苗钱视各家状况而定,绝不强贷。而且相国最近的免役法,非常的得人心啊!

他讲话滴水不漏。要从他口中套话,想必比才进府那时见公子还难。

我沉吟着,小麦在外头嘶叫,我丢一口水煎包子给它,它吃着不吭声了。吕惠卿问我今日是去哪?

我说去花神庙,灵机一动,又说,相国家在花神庙那里开粮济民,我怎么得也要去抢两升米。大家都说,这时候幸好有相国,满朝的官儿,只有相国是为百姓想的。

我说完就紧紧盯着他,他神色不动,但我分明看到他眼中,针尖一样的光色一闪。然后他提议,如果不弃,可以去他的府上,必有好差事适合我。

我说家道不济,母亲催我回去,这京中虽好,还是不能常住,回去老实务农,胜于在京中瞎混。就要征兵了,我去入征,就免了交税。

他忽然说,他日我若为相,便将这一条免了,岂不是好。

我真的惊了,这人对相国谦恭有礼,怎想得到却包藏了这份野心?他已经不多说了,似乎纸灯笼包住的火,火舌一吐,立刻又下去了。

看着吕惠卿低头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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