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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想起数年之后。安安定定地日子,以及安定之后的分离,心中反而忽得有些空。
如今回首细想,虽说以往日夜相伴的日子那么多,那么多,却原来,谁也没有刻意想要天天互守,只是时事相逼,局势变幻。所以必须彼此依靠,齐心合力去面对。
那时候,就算彼此分离,他也从来不觉寂寞,也许只是因为,他知道,他总有回来的那一天。那一天,无论是远是近。但却总是会到来的。
而却原来,从那时起,便已注定若有一天,艰难局势不再,各方风波平定,反而是真正分离之时。
在这茫茫大海之上,看这桅高帆劲。看这海阔天辽……看这无穷世界,看他……能走多远,能一直走到天边他是真的不舍。真的……
这一次,他们还没有分离,而他,却已经在思念他了。
东篱,你地豁达到哪里去了?风劲节的声音带着笑意。也带些小小的恼怒。不用为我担心。无论如何,我总可以过得很好。
其实他的本意。是想笑得没心没肺,两眼闪光地在卢东篱面前幻想一下,以后游山玩水,拥美作乐的幸福时光,并且小小地抱怨一下,这些年地辛苦劳累,束手束脚,为以后终于可以得到自由而感叹。
然而,看着卢东篱那有些许悲伤,却连悲伤都不能让自己过多悲伤的神情,到底是叫他心肠一软,把些个嘻笑之言,便都放下了。
东篱……他很想叫他放心,然而纵然为了让卢东篱放心,他也不会改变他的选择。
何苦来呢。
东篱会有很好,很好的一个家,偶有一日,他远行天涯归来,看着那处温暖的烛光,也会连着生起家的感觉。然而,旁人再好,也不是东篱,长久住下,必有不自在。
东篱,你未来的人生里,自然还是有我,你未来所有的欢乐幸福中,自然也不会少了我,只是……只是,已不必在所有的时间里,都彼此相守……
那温暖地话语,让卢东篱渐渐收回有些遥远纷乱的心思,轻轻叹息一声:我哪里又替你担心了,我不过是担心我自己,会不会太想你了些。
哪里需要替风劲节担心呢,他是那样洒脱而强大的一个人。你可以担心森林草原,山河湖海,可是,你需要担心风吗?
那人,他不是苏婉贞。
苏婉贞只是安静从容其实也被动地长久地等待着相聚,而他,却永远只会掌握着主动,肆意快乐地挥洒人生,尽情享受这世间一切美好,偶尔心中一动,回首探望便是。
那人不是苏婉贞……思念苏婉贞,他还可以努力把事情更快做好,争取早一日相见,可思念着风劲节,却只好静静在家里等着守着,实在想得熬不住,提笔写封信,反反复复,不过是,劲节,如果有空,来看看我吧……
然而,却连投送之处,怕也找不到。
风劲节不是苏婉贞。
苏婉贞温婉美好,坚强自尊,处境再凄凉,也要努力让自己过得好,努力不去悲痛嚎啕,努力不露出任何凄苦无助状,惹世人怜悯,努力让自己活得好,不要让他更加不安心。
而风劲节却根本不需要刻意地让自己过得好,他天生就是强者,天生就没有任何逆境可以让他不快活。
立下盖世奇功,却被贬成伙头军,他都照样能毫不牵强地活出他的快意和自在来。他不需要别人担心,他不需要旁人牵挂,没了束缚和拖累,以他的才智能力和财富,不管在天下何处,也一定过得最好最快活最肆意。
他的生活永远多姿多彩的日子,每一天都有新奇,每一天都有惊喜。也许,偶尔会想起一个好友,略略有些怅然,但连这样地怅惘,他都不需刻意去压抑,就可以重新高兴起来。
他若思及苏婉贞,会更加悲伤牵挂羞愧无奈。可若是想起风劲节,就只好微笑着,去替他欢喜。替他快乐,微笑着去想象,这个时候,风劲节正在何处,以何种方式享受人生。并尽量让自己也为此感到幸福了。
可是,他却还是真地,不舍。
劲节,我只怕,我会太想你了。
劲节,其实……其实我真想和你一起,踏遍山河,偕手同游,我……
是啊。他真的想,他真的想过,但也,只是想过!
他是卢东篱,他不是风劲节。
他不可能抛下妻儿不顾,也不可能带着妻儿去随他云游天下。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可以,他也不会。
何必呢?何苦。
他是卢东篱。他不是风劲节。那个人爱邀美人,爱饮美酒,一掷千金却也许只为赌下一刻枝头的落花是成双成对,还是孤零零一朵飘零。而他,只会微笑着,看着,瞧着。见那人欢喜纵意,他便也觉欣然快慰。
然而真要他永远像他那样去生活,他其实是不会习惯,难以学会的。他和他亲如一体,互为分身,可是,他和他。却还是不同的两个人。
何必呢?何苦。要拖家带口。牵着他,累着他。让他因了他,而不能肆意自由。
所以,便是这样地想,也只是一瞬而过,便是这样的念头忽然升起,便又立刻淡下去。
风劲节微微一怔,凝望着他,眼神里地温暖一点点化开,然后大笑起来:你想?先把吃喝玩乐四个字学会再说吧,找个美人靠你身上,你就能吓出一身冷汗来,我地逍遥日子,你哪里过得了。
他正色指着卢东篱:你别以为我嫂子性情好,就什么也能忍,越是温婉的性子,忍无可忍发作起来才越是厉害,她要知道我带坏了你,你和我,她能饶得了谁?
这般玩笑言词,却只令得卢东篱苦笑一声。
风劲节也就不好意思再同他扯这样的干笑话了,沉默了一下,神情却渐渐柔软下来,轻轻道:东篱,我会常常找你的。嫂子要肯放人,我也会偶尔拐你出来,四下玩玩乐乐,也是快意开怀之事。我……
他终于轻叹一声,爽利道:算了,也不知欠了你些什么。有你在那里,我不管去到何处,总也是走不远的。
他是在慨叹,然而,那么那么温柔地语声,竟只是言若有憾。
他当他是风是鹰,不羁千里,而他却知道,这一次回头入世,他早已是那一只风筝,就是飞得再高,胸中也是牵了一根线。这线若是断了,他纵少了牵绊,却也再难填心中地那一份空落。
卢东篱心中一热又是一涩,劲节……他唤他,极轻地声音,仿佛有许多话想要对他诉说,然而,唤过那个已深印进灵魂的名字,却又忽然忘了言语。
风劲节却已微笑着转头看前方浩浩海波地尽头:再过两天就到吴国了……
是啊,再过两天,就到吴国了。再过两天,他就要见到他的妻儿了。萧家的人应该早就把他的行程告诉了婉贞吧。这两天,婉贞和英箬,怕是都欢喜地坐立不安,连觉也睡不着吧。
他那温婉贤淑的妻子,会对镜理妆,努力用妆华掩饰憔悴地面容,会裁衣缝裙,尽量不要让自己显得过于消瘦。
她会把家中最好的酒找出来,她会烦恼着烹制什么菜肴来迎接他,她会牵着孩子,长长久久地等在大海边,望尽明眸,她会……
他默默地和风劲节并肩站在一处,看着那碧海骄阳,万里无波。
未来的岁月,风劲节可以想象,其实他也同样可以想象。
全不恋栈权势,功成而身退的他,必将享有巨大的荣耀和声名。而做为幕僚,大部份时间只隐在他身后的风劲节,却势必会渐渐消失于世人眼中。
在数年之后,他将在那个风景如画的学府里,拥有许许多多的弟子,拥有无数人地钦佩和爱戴。他会有最温柔美好的妻,最聪明伶俐的孩子,他可以和很多饱学鸿儒来往交游,他可以把所有的理想志业,传予后人。
他还会有一个,最好最好的朋友。
那个不管去往何处,总会有音信不断传给他的朋友。那个不管到了天涯还是海角,总会有许多稀奇古怪礼物送过来的朋友。
偶尔,他会收到千万里外送来地信,展开后,见那素白纸上,熟悉而洒脱的字体,仿佛那飞扬的文字,就是那人的眉眼,那人的笑。
信上会告诉他,哪一天,那人会回来一聚。
于是,他欢喜着连续数日,脸上的笑容都敛不去,他的妻微笑着把埋在菊花下地酒坛挖出来,尽心地张罗着,准备着,迎接他们一家都一直放在心上地友人。于是,在某一个清晨,有人一袭白衣,骑着白马,一路踏花来。
于是,以往的无数岁月就重回眼前,他和他说了那么多说不完地话,完全不知时光如电飞逝,他和他,喝了那么多后劲绵长的美酒,醉倒之时,却不是为了美酒。
也许,他的好朋友会存了心给他一个惊喜。不声不响,就悄悄归来。
于是,在某一个夕阳如火的黄昏,他教完学生,踏着青草落花归家去,却听到身后一声轻轻的呼唤。
东篱。
闻声回首,那人在一片翠绿竹林前微笑,夕阳将他的白衣,都镀作淡淡金色。
于是,刹那之间,眼中微潮,却又不自觉地笑起来,欢喜自胸中渐渐溢出,便是身旁拂过的晚风,头顶飘下的落花,都柔和美好起来。
那人这回却不耐去家中做客,而是拉了他的手,不由分说地拖他同游。
他的妻会微笑着在门前遥送,明眸之间,全是为他欢喜的温柔和欣慰。
那个任性的朋友,会拖了他一路游山玩水,看壮丽山河,游繁华都市,日间共乘一马,夜晚抵足而眠。
每到繁华闹市,那人怕还会照了旧性子,邀美人,饮美酒,一掷千金却也许只为赌下一刻枝头的落花是成双成对,还是孤零零一朵飘零……
而他,还是会微笑着,看着,瞧着,见那人欢喜纵意,便也觉快慰欣然。
那样的时光,是极美好,极快意,却也转眼便会度过的吧。一年中,最多也就一两个月,聚过之后,便又洒然分手。
他依然有一个最美好的家,有一群极可爱的学生,依然过着平静而充实的生活。
他依然会时时想起那人在何处逍遥,于是,便叫心中涌起三分甜密,三分温柔,三份欣悦和一分的淡淡怅惘来。
那个人啊,就是让人连思念他,都只有更多的快乐和欣喜,便是偶尔不经意的失落,也淡得连自己也未必会察觉。
这样的生活,足够完美,足够幸福,足够……
卢东篱静静地闭上眼,人心何其不足,人性何其贪婪!他知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数年之后,他应该可以过上这样的生活,最好的妻子,最好的孩子,最好的朋友,最让人心情愉快舒畅的事业,那样的时光,不是不美满的,他会有许多快乐,许多幸福,可是,劲节,劲节,当你不在我身边时,便是再多的欢喜之事,那快乐,也不再是纯粹且完全的了。
那样的生活,我其实不是不快乐的,我只是,只是第一次发现,我会如此贪心,如此求全,如此永远不知满足……
劲节……
第六部 风云际会
第一百一十一章 … 何必烦恼
当初风劲节从小楼离开,兼程赶往赵国的途中,从通讯中得知了苏青瑶的提议,他的第一反应,其实并不是欢喜,而只是诧异。
“为什么?”
“因为人是社会动物,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我们需要同伴彼此依赖。我们做模拟时,一个班都是二十人左右,这可是相关专家研究之后才确定的最佳人数。现在,就剩下我们这几个人,大家之间的联系也不是特别紧密。漫漫五千年时光,就算咬牙忍了过去,心性感情说不定也会有负面的变化……”
风劲节有些好笑:“这种事你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