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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才是到了三房的地方。
正房还得再走些路,张妈妈一边问丁姀:“八小姐,要不将孩子给奴婢抱吧?仔细累着你了。”
丁姀见小孩自张妈妈张手要抱之后就一直死搂着自己,怕是只认了她一个人,若张妈妈抱去,免不了一阵啼哭。就说道:“不妨。母亲若问起来,我来说就是了。”
张妈妈就是怕三太太见丁姀抱着孩子,到时斥责自己的不是。听丁姀这么说才宽了心,承了丁姀的善解人意之心。
说话间已到了个院子前。丁姀抬头,锥帽的帽沿下一道黑漆填青字的匾,上书“如意堂”三字。心中陡然暖了起来,知道已经到了家门口了。
院门本是半掩的,张妈妈拾起铜环推开门,里头红灯暗点,前方正屋桶瓦泥鳅背,错落四五间,月光下那白的亦发白,黑的亦发黑,拢院都罩着一层白净亮堂。一色的水磨群墙,虎皮石堆砌出条理分明的纹样,围着院落的竹丛比往年越发葱郁,东面植有几株婆娑梅正花红枝艳,树下一张白涤石圆桌并六边菱样的石凳,有个留头的小丫鬟正在桌边拣棋,想是刚才有过一番对弈厮杀。
见有人进来,小丫鬟抬起头,豁然亮起眼睛:“张妈妈?”又看后头的丁姀等人,便忙丢下棋子进正屋去了。
张妈妈向丁姀招手,又对春草说道:“春草,去关门。”
“哎。”春草应着,便是轻微的一声阖门,几人并步也进了正屋。
才刚踏进屋子,木质楼梯上就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一声声“小姀”“我的姀姐儿”从楼上传下来,不一会儿就已经有三四个丫鬟扶着个着绿松撒花袄子,只绾了个篡儿的中年妇人下楼来。人未到,声已先哭,一路扑着过来。
“娘!”丁姀喊道,放下怀里的孩子迎上去。
“我的姀姐儿……”文氏此时三两步就已将丁姀抓了过来,一下揉进心窝子里,恨不能全部吃进嘴里去。一句话说出,就已声泪俱下,再说不了个完整的句子。
屋里的人见这幅光景,都相继背过脸去拭泪。
那小孩子见一屋子的人都围着两人哭起来,不知触到了他心中的什么伤心事,一时没忍住,丢下那串五眼六通的手珠坐到地上也嚎啕起来。
文氏一干人这才注意到丁姀脚边的这个孩子,都不由止住了哭。
“这孩子……”文氏蹙眉,居高临下看那孩子哭成个泪人,五官什么都看不真切,就是头顶上那个黄澄澄的嵌宝金冠吓了她一跳。
丁姀把孩子抱了起来,先为他把鼻涕眼泪都掬走,又擦了擦自己的,见文氏这吃惊的模样就问:“娘,您认得这孩子?”
文氏仔细又看了看小孩的面目:“小姀,这孩子你是打哪里抱过来的?”
张妈妈上前回道:“三太太,是东府路上碰见的。一个小孩子没人看管,八小姐见可怜就给抱回来了,等明天若是有人找,就给送回去。”
“可怜?”文氏面色发白,“这也是你能可怜得起的?你知道他是谁吗?”
小孩子还在啼哭,丁姀搂着他不住哄着,边为文氏的话攒眉,看来自己是卷了个烫手货回来。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是谁家的,能让母亲怕成这样。
张妈妈见文氏愠怒,也不敢搭话,只看着文氏眼巴巴想知道这孩子的根家究竟是谁。
文氏转而又笑起来:“也好也好,小姀,你可是捡到块宝了。”
第一卷 第五章 信国公孙
这话听地丁姀一头雾水。夏枝捡了手珠过来塞到小孩手里,孩子打着泪嗝央丁姀:“姐姐,我要回家。”
文氏眯起眼睛,对身边的一个丫鬟说道:“琴依,把楼上的奶子端下来喂他,想是饿了。”
“是。”琴依这便上楼去了。
“娘?”丁姀疑惑,“您若是知道这孩子的根底,还是赶紧给人送去的好,免得他家里人担心。”
文氏朝东面窗边的一张铺猩红暗花条毡的小填漆床努了一眼,众人就都慢慢移向那个方向。琴依正好端了奶子下来,文氏手一指,自己坐上了填漆床,又令人端了锦杌过来给丁姀坐下,一手端起奶子给丁姀,说道:“给,你喂他。”
丁姀接了,问那孩子:“来……”一下又记起还没问他叫什么,于是改口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呢?来,告诉姐姐。”
“他姓舒,奶名淳哥儿。”文氏搭了话。
舒淳见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就眼瞅着文氏,半天才有所顿悟似地:“哦……你是文外祖母,淳儿记得了……”又一想,“妘姨呢?呜呜呜……我要妘姨。”
文氏急忙安慰:“淳哥儿乖,在外祖母这里睡一晚,明早你妘姨就来接你了,好不好?”
舒淳傍住丁姀:“我要跟姐姐睡!”
丁姀晕了半天,讷讷地问文氏:“娘,他是四姐夫家的吗?是四姐带过来的?”难怪连张妈妈都不认得。丁妘回丁家时,张妈妈正起程去接她,刚好错过,所以才有了张妈妈的不知者无罪。
文氏摇头,对张妈妈说道:“张妈妈,八小姐还没用饭吧?你带人去厨房做些过来。”
张妈妈会意,文氏是想跟丁姀单独说说这小瓜苗子舒淳的事情。自己心里却已经明白过来,四姑爷是姓赵的,哪里会有个姓舒的内侄子。不过四姑爷的亲娘却是姓舒的,看来舒淳该是她家的才是。这回不知道为什么,四小姐回家省亲倒把他也给带来了。
于是带着一屋子的人,连同春草跟夏枝都退了下去。
春草夏枝同众姊妹都许久不曾缘面,这下有了说话的时间,都不禁相携着出去了。一来叙旧,二来是想知道丁家宅子里的些许人事,将来跟二房的人好生认识认识,将来那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叫八小姐不落好处。
文氏接着说道:“哪能是赵侯爷家的人,你瞧瞧这孩子的宝冠,这里头的珠子听说是波斯王进贡,全国才拢共十颗,可见其是个稀奇货,谁知皇上一下子就赏给信国公两颗,其余的才给了宫里的小皇子们做了一色的冠珠。人说物以稀为贵,人可不也是。舒公府上人丁单薄,这第四代人里才出了这么一个根苗,家里人能不当宝吗?”说着摸了摸舒淳的头,一声喟叹,“也可怜了,竟是个庶出的。将来当不当得定世子袭祖宗的爵那还是后话,不过依我看十之八九了。”
丁姀不禁盯着舒淳看,这小萝卜头竟然是信国公的曾孙?她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丁妘嫁的是个诗礼簪缨之家,一听赵侯爷这称呼的背景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家。后来才又从母亲口中得知,原是祖父还为内阁重臣时定下的娃娃亲。后因祖父致仕,原也不曾想齐宁侯会依约娶丁妘,谁知道孝期一满提亲的就上门来了。
所以说,丁妘这一嫁,可是嫁出了丁家仕途的转机,二太太简直就是扬眉吐气了,傲地腰背上撑死了钢筋似地。
不过话也说回来,若非祖父陡然间起意辞官,在门楣上倒也与齐宁侯世家相配的。不过一朝跌落马,身份等第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也不知丁妘在侯府过的是否如意。
丁姀想了想,对于丁妘的印象也只限于那场婚宴之初,她在闺阁喜帘背后隐约绰绰的影姿,就连半句话都不曾听她说过。关于性情什么的,就更难揣测了。
舒淳抬起了头,就着丁姀的手自己扒拉着碗喝了好大一口奶子,然后舔着双唇对丁姀嬉笑:“姐姐,你又叫什么?”
丁姀见他细密的睫毛上还挂着眼泪,不觉动了心,用拇指轻轻擦掉那些欲掉未掉的泪珠,说道:“我是你妘姨的八妹,你就喊我姀姨吧。”
“八妹?”舒淳转着脑袋若有所思。
丁姀擦掉他嘴边的奶渍,又喂他喝了几口,张妈妈在门外禀道:“回二太太,八小姐的饭是摆在正屋里,还是到八小姐房里去?”
“这儿吧!”文氏说道。
张妈妈就领人推门进来,撤了圆桌上的花瓶等物,从箸匣里取了箸子等一一摆开,等丫鬟们也都摆完了,才央手候在一旁。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们娘俩好生说说话。”
文氏话音才落,一直在外头守门的重锦仓皇叫道:“五小姐,您怎么来了?”
“嗯,四姐方才席上送了几支纱花给姐妹们,我瞧着顶不错的,岂能落了你家小姐,这就给送过来几支。”这声音带着一些圆润磁声,不觉已渐渐靠近了正屋。
文氏赶紧起身,拉着丁姀欲要藏,可是藏哪儿都是藏得了头藏不了尾的,就啐道:“什么好东西都教他们拿走了,偏生我这边连架像样的屏风都没。”
才骂着,五小姐丁婠已经进来了。
一双厚底大红鞋,下着杏白小折子棉裙,身上是一色绫子袄配青缎坎肩。容长的脸,月白的肤色,一双圆眼倒透着几分天真。手中横着一个刻花宝盒,依在柳腰上正将曲线玲珑托出。她眼睛疏而一亮:“呀,这是哪家的奶奶来串门子的?”又待看清了丁姀手里的孩子,不禁脸色一变,“我说呢,二婶屋里正闹翻天呢,赵家来的妈妈丫鬟们都着急疯了,原是为了我们淳哥儿。”说着,不禁嘴角有了些冷笑,“三婶子,淳哥儿怎么到您屋里了?”
文氏的手还紧紧拉着丁姀,现在哪怕挖个洞也是藏不住这两个大活人了,唯有安抚下丁婠为上。于是上前来搀丁婠的手,说道:“哪里是什么奶奶来串门子,只不过是家里人碰见舒小爷一个孩子家在穿堂里玩耍,放心不下才给带过来的。你可别不知好歹地去乱嚷一气,倒吓着孩子了。”
“家里人?”丁婠起疑,文氏的故意掩藏令她不禁往丁姀的地方多看了几眼,压下心头声色,将手里的刻花宝盒递给文氏,只管笑得嘻嘻哈哈的,“谁管这档子事,也没碍着我。前头人要找,这便找去吧,总归能找到这里的。”说着又对丁姀扫了两眼,就捂着嘴出去了。
文氏是怒是惊也是怕,接着刻花宝盒的手不禁发抖。
“娘……”丁婠分明已经认出了自己,她却不点破,鬼知道她揣的是什么心思。不过有句话说的倒是不假,二太太那里丢了这么大一个活人,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母亲应该还不打算这么早就让二太太知道她回来了吧?
文氏猛地摔了手里的宝盒,“哗啦”一下,里面的纱花都翻了出来。偌大一个声响,吓得舒淳“哇”一声大哭。
“舒淳不哭,舒淳乖……”丁姀忙哄着,一边往地上的纱花瞄了几眼,说道,“夏枝,夏枝你进来……”
“哎!”夏枝兴冲冲跑了进来,一见这光景不禁杵在了门边。
“别愣着,”丁姀一边耸着怀里的孩子,一边说道,“收拾一下好生放起来。要是四姐知道这么糟蹋她的东西,该有不舍了。”
夏枝忙不停地把纱花都捡起来,拢共四支都好好放进那只宝盒里,又战战兢兢给了张妈妈去安放。
文氏余气未消,双肩不停抽搐,但觉丁婠的话也是有道理的。不禁又冷静下来,说道:“姀姐儿,你先坐下来吃饭吧!”
众人这才又惶惶然地退了出去,只留了张妈妈一个在里面伺候。
舒淳好不容易收住了泪,对文氏有几分警惕。丁姀把他放在凳子上,又挪了碗筷到他面前:“淳哥儿要吃些什么呢?”
舒淳半掀眼皮:“八姨……我要回家……”
丁姀正盛了半碗的酸笋鸡皮汤,扭过头一想,也是,赵家人肯定急坏了,若是不给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