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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向她悄悄睃了一眼,见她正嘴唇紧抿,脸容情绪密不透风,就又飞快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饭到一半,丁妘自舒七爷那间过来,一进屋稍稍愣了一下,继而脸上就堆上了笑容,软言温语地道:“我还道怎么样,去了那里见不到诸位妹妹们,原来是到了这边来了。呵呵……”边说边往赵大太太过去。
赵大太太笑着:“你来了?淳哥儿可吃了饭没有?”
原是丁妘先亲去照顾淳哥儿,又因为丁凤寅在那里,她既是丁家人又是舒家人,自然由她去照应了。这会子想是那里已经饭毕,就又过到了这边。她一来,便替下了紫萍的事情,撩气袖子熟练地给赵大太太布菜。边道:“吃了,直说这里的菜好吃,还多吃了些。”
赵大太太紧接着问:“可给他喝酒了?”往日去侯府里,总央赵修泽几口喝,有一回竟喝多了回不去,怕被他父亲责罚。所以吃饭什么,赵大太太既然将淳哥儿给带了出来,总是要亲眼盯着才肯放心。因为这趟情况不容,便让丁妘去了。
丁妘笑了笑:“娘,您忘了这里可是南山寺,出家人的地方哪里有酒让淳哥儿喝呢?呵呵呵……便是适才七舅舅跟我大哥要讨些打牙祭,也是没有的。”
赵大太太一拍脑门,“喔唷”了一声:“看我老糊涂了”
桌上立刻都笑起来,唯有那端庄的太太依旧不苟言笑,只是略微扯了扯唇,便再无多余的起伏。
饭毕,自有小沙弥并个舒公府的丫鬟领路,往各自备好的禅房去休息。过了午后,便又有婆子来敲门,让诸家太太小姐随意愿去上香拜佛。
丁姀让夏枝备了香礼等物,包好香油钱,就出了门。几位小姐都在西厢一排的禅房入住,她一出来,便就瞧见梁小姐跟自己的丫鬟碧纹也一道出来。几个人相视几眼,便浅浅一笑各自走开。
丁妙出了房门打量了几眼,微微一哼,便叫道:“如璧,把披风给我拿来,这鬼山里冷得糟,快冻死我了。”
里边如璧赶紧应道:“是的小姐,奴婢早先也防你怕冷,就带了几件厚实的。要不要连衣裳也再换换?”
丁妙蹬了一脚:“还换什么换,刚起的时候不说的?赶紧拾了那件孔雀绿的披风给我,我就要那件。”
如璧就慌慌张张地抱着披风出来,连带上门,给她细心披围上,戴上毡帽。
丁婠正巧也出来,捋着脑后的长发,乍然瞧见丁妙小小地一愣,又恢复常态,慢慢将鬓角的细发勾到耳后,笑着道:“七妹也出去么?”
丁妙眼一抬:“自从庙里过,哪有不拜佛?五姐问的岂不可笑。”
丁婠略微仰起脸,一副诧异地模样:“才以为你会多休息一会儿的,哪里知道你还会有这精神头。身上可有没有什么不适之处?若有的话,且管跟五姐说,赵大太太只让咱有意愿的去,不勉强的。”
丁妙的冷眉渐拢,拽了一下如璧正为自己系披风的手:“走开,别跟我碍手碍脚的,去拿个手炉去。”
如璧吓了一跳,仓皇跑进去拿手炉。
丁妙转了转眼珠,才笑道:“姐姐这跟舒公府才待了几天,连着说话的味道都变了。我怎么闻着有股子京腔呢?”说罢挥了挥手在鼻翼低下,笑道,“有句话叫‘画虎不成反类犬’,姐姐还是细心下些实道的功夫才好,光那嘴巴去讨好人,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丁婠脸一红,咬住了下唇。
容小姐打屋里出来,被这姊妹两剑拔弩张的气氛吓了一跳,“呀”了一声,便捂住嘴匆匆带着丫鬟跑了。
丁妙回眸撇瞥向落荒而逃的纤细背影,唇角微微绽笑,帕子一挥,如璧正好捧了手炉过来。她往丁婠那里努了一眼,便接过手炉袅娜地走了。
“小姐……”喜儿气不过,铁青着脸道,“七小姐可是越发过分了。”
丁婠的嘴唇死死抿着,并不开口说话。看着丁妙一步步轻佻地离开,心头理智渐渐熄灭了这股火气。一想,丁妙只是嘴巴毒了些,任她去也罢。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丁姀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若她也向着舒季蔷去的话,那可了不得了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佛见
出了禅院,便有来时的丫鬟等着,正各自说些闲话打发时间。有斜靠在门洞上的,亦有仍旧端端庄庄站着的,三两在一起窃窃私语。乍听到脚步声,那几个靠在石门上的丫鬟便飞快地站直,立时恢复一副可人的模样,恭候来人。一见是梁小姐跟丁姀前后出来,先时伺候的那两个便出来:“给小姐们纳福。小姐们且这边请吧……”
梁小姐偏微着头,认出那丫鬟来,略略颔首,问道:“你们大太太可是有什么安排?”
丫鬟道:“那倒不曾听说,不过太太们已往前面去了,兴许是有的。”
梁小姐便从碧纹手里施了一吊钱给那丫鬟,回过头来问丁姀:“八小姐不如一起吧?”
丁姀点点头,既然是一起出来的,就没有理由分道走。于是就跟梁小姐慢慢地下台阶,往佛殿的缓坡走去。
梁小姐见夏枝生得不俗,便寒暄起来:“她叫什么?”
丁姀略微愣了愣,才明白说的是夏枝。回道:“她叫夏枝。”夏枝便在梁小姐面前行了个礼。
梁小姐手阔,派了一吊钱给夏枝,沉吟道:“看起来不小了,八小姐怎么不放出去?”
夏枝的脸腾地红了,脑海里乍然浮出北上的丁泙寅脸容。想起那会子他追到余杭来的情景尚觉难受,表情也慢慢地黯淡下来。
丁姀沉默地看了看夏枝,暗叹:怕是想到这些事了。便对梁小姐摇了摇头,示意不想就此话题说些什么。
梁小姐的眉头蹙了蹙,倾前身子张嘴还要再问,不妨丁姀一眼睃过来,竟然从里头闪出一股刀锋似地冷光,一时骇住,呛了两声,窘涩不堪。
丁姀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分开了难免伤感。现在还不是时候,且再等等。”
梁小姐木讷地点点头,心底着实震惊,这丁姀方才那一眼可不像是她这种温淡又胆小怕事的人该有的,如棉里藏的一根尖针一般,让人素日察觉不到,待察觉到却已经被刺到了。好生内敛的人,似乎扛得住许多压迫,并不表现出来。
这样一想,突然又对丁姀改观了。丁家三姊妹,似乎个个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不过这样一来,她身上却轻松了许多,慢慢地竟绽出了笑。
丁姀微微吃惊,不懂她笑些什么。不过怕她再要问夏枝话,便也不去理会了。
两人信步下着阶梯,因为上来时已经累得够喘,腿部的肌肉酸地宛如注了醋似地,迈腿一拉都显得笨拙。所以就走得有些慢,似乎就拖拖拉拉地,谁也不想往下走似地。
“八小姐,梁小姐……”身后蓦然响起几声怯弱的交换。
两人回身,见容小姐跟两个丫鬟就在身后不远处,便停下了脚步等她过来。
容小姐莲步轻移,羞涩笑着:“两位……两位是要去拜佛吗?”
梁小姐道:“容小姐也去么?”上山的时候她似乎身上就不舒服了,这会儿还去么?
容小姐的脸红里泛着透白,小声道:“那……那不如……不如一起吧?”
梁小姐倒也不介怀,笑着道:“求之不得呢,咱们还想跟盛京来的小姐说说话长长见识呢呵呵……”
容小姐越显得羞窘,掩着帕子柔笑:“哪里……”
三人便结了伴,一起边聊着边下去。丫鬟们跟在后头,又是言谈甚欢。夏枝将老早准备好的又一直不及出手的些小玩意一一派给她们,另一些则也回了礼。她只略略遗憾,把春草留在禅房里了,不然这热闹的场面,她该是喜欢的。
远远地,丁妙跟丁婠也相继着出来,遥见前面一团人影打笑,分辨出是那三个,便都不觉愕异。丁妙是吝于说些什么,抬脚想走,却被丁婠叫住:“那容小姐可是怪得很。”
丁妙眯起眼睛朝容小姐的背影看。
丁婠又道:“人人这会儿都累得够了,连腿都迈不开,偏她却步履轻盈,宛若平地游走似地。你不觉得奇怪吗?”
丁妙偏转头,亦有几分讶异。自己这体力是强撑着,若不是婆子来叫,她这会儿还睡死着呢。难道那容小姐也跟自己一样,只是强撑着的?可是看看又不像……不免心头也狐疑了起来。
丁婠哼哼着自丁妙眼前径自向前走,温温笑着:“七妹,不是我说,咱们窝里斗只会让人耻笑了去。不如多瞧瞧这些人罢,瞧见那容小姐的丫鬟了吗?她往舒公府丫鬟手里送的,可是十成十的一两纹银。她的祖父现还在朝,跟咱们不同。要说侯府跟她们联姻的话尚还有些好处,,跟别的人的话……嗬……你也不是不知道,当初四姐跟侯爷是怎么定的亲,可不也是因为祖父的关系么?”
丁妙如梦初醒似地怔了老半晌,而后才恢复些神态,淡淡地道:“五姐你说些什么,我不懂。如璧,咱们走吧,别让太太们多等。”然语气里却已经稍稍含了些底气不足的意味,看来是想明白了些。
丁婠掩帕笑着,丁妙倒是听进去了。合该与只要与她不来夺什么,便由她去好了。可却不知那个容小姐究竟按的是什么心,居然会去与丁姀交好。按说,不是该多来丁妙那里走动走动的么?到底丁妙还是侯爷夫人的亲妹呢,岂不更为近水楼台么?
几人先先后后地来到了大雄宝殿,赵大太太一行正坐地听方丈讲经。门口侯门的紫萍迎了她们进来,带入蒲团盘膝坐下之后,又去赵大太太那里耳语了几句。赵大太太微微撑开眼皮,点了点头,就没再说话。于是几位小姐也都开始静下心来听方丈讲经。
正巧,方丈说的,正是《盂兰盆经》。夏枝听着想起早前丁姀也曾经送了本盂兰盆经让自己读,现在想想可真是一言难尽。不能违拗母意,又不想违背自己的坚持,可见八小姐这段日子维持地够辛苦的了。
丫鬟们都是在大殿外等的,一行人都规规矩矩站在琉璃面的地砖上,矗矗纤影倒立在蓝绿的光影里,亦真亦幻。此刻里头香烟轻袅,经诵喃喃,大金身的释迦摩尼结跏趺像宝相庄严,右掌触地印闪着一面金光。一时间天地无声似地,就连方丈苍老沙哑的声音都成了天边杳渺。
这一坐,便坐到了未时。日中时太阳到底是暖的,可是这个时候却渐渐森冷了下来,尤其是在海边深山,那原来的滚浪涛声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尤出发一些寒意。
丁妙进殿就脱了那件孔雀绿的披风,这会子两条腿都盘麻了,整个人僵冷发疼,眉间实在抑制不住露了几丝疲惫。
丁婠就在她左手边,微微瞟了一眼:“也不知道大太太要坐到几时,你若撑不住,还赶早了说。”
丁妙咬咬牙:“哼……我向来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丁婠就“哦”了一下,不再说什么。
那面容小姐的脸色似被香烟熏地通红地,这时候急喘着咳嗽了几下,容方氏便飞快看了她几眼。容小姐一时压抑住,脸有更加红了,身子频频颤抖。
梁小姐好不无聊,悄悄歪了歪身子问丁姀:“八小姐,自闻你小的时候就被送去修行了,难道你以往每一天也是这么过的?”
丁姀莞尔,伸出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现在别说话。
梁小姐眼睛扫了一圈大殿,又看看释迦摩尼的巨大金身,便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