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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在小区门口把安琴放下,司机拿了她五十块钱,也不找零钱给她,就一把把她推了出来。安琴踉跄着下车,脸上始终在醉笑着,她并不计较司机拿了她多余的钱,倒是高兴看到他毛焦火辣的样子。她向司机挥了挥手,一个人哈哈哈地笑着,向自己的小窝走去。
交了一块钱让守门的保安开门,那个乡下来的小伙子缩着脖子并不要这钱,只是在夜里的风中大声对安琴说:“你们家来亲戚了,在我这里等你呢!”
这时安琴有点清醒了,她脸上古怪地笑笑,凑近保安的脸问:“我的亲戚?是你吗?”
保安往后退了几步,跑进门卫住的小房,一会儿只见周老师头发蓬乱着从小房里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藤篮子,疲倦的脸上堆满笑容,也不管安琴脸上迷离的表情就大声地说:“安老师,我等你呢!这个兄弟是我们望玉乡的,所以留我等你呢。”
安琴哈哈大笑,拍着周老师的肩膀,满嘴酒气地说:“哥,你什么时候出来了,你咋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叫出租车接你,我们一路放鞭炮!”
周老师一时没明白安琴这是醉话,还应付着说:“不客气,不客气,我马上就走,我把东西交给你了就走。”
他把那一篮子五色瓜果递给安琴,篮子沉得不得了,安琴一提就是一个趔趄。
周老师就说:“我给你送上去吧,我给你送上去吧,这东西怪沉的。”他提着篮子急步走在安琴的前面,边走边给安琴说:“你得赶紧吃,里面有鸡蛋,是正宗土鸡下的,路太远只怕有摔散黄了的。”
那个保安这时却在后面叫住了他们,不让周老师上楼去。
周老师莫名其妙地急着给他解释:“她认识我的,我们真的认识。我只是给她提进去,我马上就出来。”
保安坚持不让周老师进。一是因为安琴醉了,怕有生人进出宿舍不安全,二是安琴她们是女生宿舍,不能让陌生男人进的。
周老师不解地说:“刚才你不是让我在你那儿住了吗?我们一个乡的你还不信?”
那保安认真地说:“我们这儿有规矩的,你住我这儿我不怕,我就是睡着了也张着眼的,还怕了你!可人家是女人的宿舍,这么三更半夜的,出事咋办!”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105。
在一边醉笑着看他们吵的安琴,这时用手拍拍保安的脸说:“管你屁事,我喜 欢'炫。书。网'他上去,管你屁事。”
保安就威胁周老师说:“她是醉的,我不管她,但我得管着你!你要敢进去,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周老师又气又恼地吼到:“你龟儿子,敢咋的我!我是老师,我有教师证的,你当我是贼啊?你龟儿子进城才几天啊,刚才还给称老乡,现在就看我是贼啊!”
安琴在一边高兴地拍着周老师佝偻着的背大声地喊:“哥,你打他啊,哥你打他啊。”她趁周老师冷不防,抓着他的手就往保安的脸上打了一下。这一下应该说没有一点力度,可以说仅仅是挨了挨那张黝黑年轻的脸一下,但这一下把周老师吓了一大跳。
周老师一下子不知所措地往后退,边退边说:“不怪我呀,我只是想帮她把东西拎上去,不怪我呀。”
保安冲着安琴大吼:“你她*酒疯子,再闹,老子不给你客气了!”
小区最近的那幢楼有人打开窗子,大声地在喝斥着,说些什么也听不清楚。
保安一下子有点慌了,推了周老师说:“你走吧,你走吧,这东西我给你保管,明天她醒了就给她。”
周老师不放心地看看他。那小伙子说:“你这玩意儿也值得我要么,总共不值二十块的,你别害我丢了工作,我求你了。”
周老师点着头,准备走人,安琴上前一把死拽着他的后衣襟,扯着嗓子哭喊着:“哥,你不要走!你咋刚回来就走,哥,我不要你走!”
在寂静的晚上,这哭声凄厉可怕。楼上又有人扔下东西来,大声地骂着,同时另两个窗户上也有人在哇啦啦地抗议。
保安慌了神说:“你是她的哥,是不是?要真是我就不管了,你赶紧带她上楼吧,求你了。”
周老师老实地说:“不是,我不是她哥。我只知道她姓安,安老师,是个记者,我那里有福气是她的哥。”
保安叹了口气说:“你把她带到茶楼里喝杯茶吧,茶醒酒的,你不能让她在这儿给我闹呀。”
厨老师为难地说:“我没那么多钱,你知道的,我……”
保安说:“走吧,我送你去,叫人家把账记她头上,谁叫她烂酒,烂酒的女人没好的。”
两个人把安琴半是挟持地带到小区门外一百多米处的一家茶坊,里面还有几桌在打麻将,热闹得不行。茶坊的掌柜显然和保安很熟,说好了如果安琴明天不来给钱,就找保安,这才给他们两人一人一杯素茶。
安琴不管周老师端给她的茶,拉着他的手,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这个头发乱七八糟、眼神惊慌地乡下男人哭诉着:“哥,你咋出来的,他们都欺负我,你都跑那里去了?他们都欺负我呀,你知道不知道?”
里面有个男人粗声地吼老板:“张春,你*什么钱都挣呀,弄个哭丧的来,难怪老子今天手气背呢。”
周老师赶紧把茶端在安琴的嘴边,巴不得用这口醒神汤把她赶快灌醒。安琴喝了两口茶,一阵恶心,哇地一下吐了一地。
那个叫张春的老板娘,皱着眉头跑过来,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狗日的,韩老三,尽给老子找些烫手生意来。”很显然她骂的是那个保安,边骂她边用拖把把地上的东西拖干净。不过她还算是讲职业道德并没有给周老师做脸色,还找来纸巾,帮安琴把嘴边的残渣擦干净。
幸好安琴早先吐过一次,这次并没有吐个什么名堂。坐在一边的周老师,第一次来这种场合,早就吓得脸都白了,一双手在膝盖上搓来搓去,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吐了以后安琴真的安静下来,一个人趴在桌上睡着了。周老师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半个小时后安琴抬起头来要水喝,迷惘地抬起头来东看西看,弄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似的。
她用手掀掀低垂着头的周老师,端详片刻好奇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都快睡着的周老师喜出望外,赶紧说:“安老师你醒了,醒了就好。”
安琴头痛得像是刀割一样,印象中刚才不是在这个酒吧里,那里很闹热,分贝至少在八十以上,而这周围只有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她想对眼前这个很面熟的人问个清楚。
周老师说:“我这次来是谢谢你的,你那次那么好心。龙娃的事就不追究了,都是我不好,我坏了人家的名声了,我给他澄清。”
安琴呸地吐一口唾沫:“呸!方骏,你给他澄清!我谁都不会给他们澄清!都是坏东西,都是坏东西!”
“我上次来找你们的事在村里都闹开了,龙娃他家里不安生,都是我惹的,他老娘现在是饭都不吃,天天要吵着来城里找他算账。都是我不是东西,人家龙娃又没欠下我们的,不就是一句话嘛,现在说话不算数的人还少了吗?光我这几年的工资,摞起来一厚叠白纸就是例子。”
安琴听说这话,有点清醒了,埋下头一声不吭,她想着那个在自己额头上摸来摸去的粗糙的农妇的手,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隔了半晌才问:“方骏他人呢?”
“我不找他了,再不找他了。”周老师的头埋得更低了:“他嫂子一天到晚堵着我们学校的门口骂人呢,说方骏到深圳去了,反正我不指望他来出这个钱了,学校修也行不修也行,人家都说我想给自己立碑,自己逑本事都没有,死了席子一裹了事,学校上还会刻我的名字么?我这辈子没让人撕过脸皮,这次算是把人得罪下了。”
安琴半醉半醒,事情那么复杂是她自己也没想到的。她伸手向坐在吧台里打毛线的老板娘说:“有烟吗?”
老板娘翻翻白眼问:“玉溪、红娇、白娇,要什么?”
周老师赶紧说:“我这儿有,抽我的。”他急巴巴地从身上摸出一包还没开封的红塔山,笨手笨脚地拆开,递给安琴,安琴笨拙地点上一支,吸了一口就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周教师赶紧说:“抽烟不好,太费钱,一支烟就是一斤米呢。”
安琴说:“费钱你还抽?”
“我不会这个的,这是出来办事准备的。”周教师皱着眉头说。
安琴有点不好意思地把烟掐灭说:“我这是心烦呢。”
周老师沉静地说:“我再不麻烦你了。我给你带了些山货,娃娃们的意思,原本是求你钱的事,但现在我做主只求你不要难为龙娃了。我从来没骗过娃娃们,现在想来,骗人也是挺简单的事。”
半醒的安琴没有看到那篮山货,但已经感受到了它的重量,心里面更加不好受。如果没有给赵越透露那点商业秘密,也许方骏真的会履行自己的诺言,把钱给学校捐上。她相信方骏就是不为了那个政协委员的名誉,为了他瞎眼母亲的脸也会这么做的。一切的一切都坏在了自己手里,现在自己还像救世主一样地充当着主持正义的角色,真是差愧难当。
一时间心血来潮,手向包里伸去,摸着那六万多块的存折硬硬的,四角有点刮手,她就这么不说话地摸索着,神使鬼差地冒了一句:“我见到方骏了,钱他都给你们准备好,只是……”
周教师抬起头来,一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突然发出奇异的光来。他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死死地瞪着安琴。
安琴吞吞吐吐地说:“他走得太急了,让我把钱送去,可我最近太忙了,太忙了。”
“真的?”周老师一把拿着安琴的手,捏得紧紧的:“是真的么?”
安琴走到这一步,一股英雄气概涌上心来,她迟疑地看看周老师,义无反顾地点点头。这一点头心中空荡荡的,脑子里划出一个个环形轨道,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时空回转,南窑吵吵嚷嚷的灰色小楼,自己在“卡什布南卡”与司马南会面,跟方骏一起回乡下老家,“留满香”美丽的一夜,詹湛充满仇恨的一眼,赵越热情的帮助……
周老师眼前那双充满期望的眼睛。当她把那张自己仅有的资本递给周老师的时候,心中一片空白。自己就是那个奇异的圈子上的一个小红点。今天这个小红点就像是时钟上的指针,因为这递出去的一张纸而又回到了圈上它出发的那个地方。
果真如小安讲的,科里吃了饭没几天,安琴就结束了和营销科的关系。管人事的一个女的过来通知她说工作有调动,包装车间里要人,派安琴去当一个小组长,手下是十几个女工,专管铅笔的分装。事情倒是简单得比她预想的还简单。她坐在那儿听那个女的委婉地通知自己,盯着那女人问:“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安排吗?”
那女的说:“这里没有什么工会的,所以也谈不上给哪一位解释,通知就是通知,厂里历来都这样处理调动的。”
她的话很硬但态度却很好,一双好看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安琴,语气也是那种自然柔风型的。说完把人事科的文件夹子轻轻推到安琴面前,旋开黑色钢笔的笔帽,优雅地把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