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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一个浑厚的男声隔着车帘在外响起:“启禀公主,我们所处的山谷,最近出了一帮流匪。为了公主的安全,请过了这个山谷再停下来休息。”
我挑眉,如此,不正好是逃跑的时机吗。有了药粉在手,就怕流匪不来,那时,我又如何趁乱逃跑?
“将军多虑了,普天之下,非我王土。本宫倒想看看,那个不怕死的敢来劫本宫的车辇。”在宫里混了几个月,我惟一学到的,就是这副公主的架子,中看不中用。
“公主请三思。”少年将军,仍在外与我僵持。
“原地休息。”我佯装怒道。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几声怪异的响声忽然从上面传出,接着是霍霍拔剑的声音:“保护公主。”
外面出了什么事,难道,真的是流匪作乱?我急忙掀开帘子向外望去,登时三魂七魄吓掉了一半儿。山谷两边的巨石,正轰隆隆地向我们所处的位置袭来,前方的人不断地被石块砸中倒下,人的呻吟声与马儿的嘶鸣声,瞬间乱做一团儿。
我身旁立着一个身着黑色盔甲的男子,他大声喊道:“不要惊慌,保护公主。”
这个声音……原来,与我僵持不下的人是他。我抬头看向他,却不期然地与他眸子相对。刹那间,我愣住了。曾经以为,没有人,比师兄的眸子更吸引人,因为他的眼眸中,有着悲悯众生的光芒,如同暖洋洋的日光。然而,这个少年的眸子,却如父皇赐给我的东海黑珍珠,黝黑无比,一眼望下去,却在最深处,看到了他的光芒。
忽然,一只冷箭从我耳边凉飕飕的划过,插在了马车的车壁上。“公主小心。”衣然眼疾手快,将我拉回了车内。紧接着,几声“飕飕”的风向,车的外侧,明显也中剑了。
“不行,我们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辆车子,迟早会被他们射穿的。”我拉起衣然,还有待在一旁的斐然,想要带她们往外冲。
然而,衣然缩在一旁,求饶道:“公主,外面太危险,到处都是放冷箭的,我们出去后,更会被人当成箭靶子。”
斐然说得有道理,可留在这里,也不见得不会成为箭靶子。外面,不断传来人们的惨叫,这可怎么办?忽然间,我想到自己随身带的东西,急忙翻了一番,终于在车内的杂物内,翻出了几个碧绿色的瓶子。
“你们好好地待在车内,不得随意出来。”我吩咐道,不顾她们的劝阻,急忙向外跑去。
“公主,快回去。这里危险。”少年将军见了我,皱眉道。
“你会不会使弓箭?”我大声问道。
“自然会的,公主快回去,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间。”他似乎有些恼怒。
“那可不见得。”我忽地蹦上了他的马背,按着他的后腰,坐在了他的身后。
“公主,你……”他讶异的看着我,而我,已夺过了旁边人的弓箭,将瓶中的蜜抹在了剪头上,递给他吩咐道:“不必杀人,只要射中人即可。”
他疑惑地看向我,可还是听话地将手中的箭射出,百发百中。而身边随护的将士,则紧紧地围在我们身边,为我们挡开射来的冷箭。
我屏住呼吸,不断地看向山上,怎么还不闻异动?按理说,半个时辰内,就会出现我的援兵,难道,这偌大的山谷里,竟没有……在神思间,忽然,身前的人一震,闷哼了一声。我抬头看去,糟糕,他中箭了。我急忙扶住他:“你不要紧吧?”
他摇了摇头,固执地挥动手中的剑,为我挡去射来的箭矢。箭矢逐渐越来越少,我抬头看向上方,惊喜地看到,我的援兵正围着他们,嗡嗡作响。
“蜜蜂……”军中有人喊道。
是,我的援兵,就是蜜蜂。刚才擦在箭矢上的,是我搜罗了宫内上等的花蜜与蜂王浆,炼制而成精蜜。以前在忘忧山时,我曾养过蜜蜂,取过蜂蜜,对蜜蜂的习性,也颇有了解。此次引出它们来的,八成就是箭矢上头的精蜜吧。
蜜蜂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一群流匪,在蜜蜂的强大攻势下,纷纷捂头逃跑。而我们,也趁乱收拾了下残局,急忙跑路。
一群人经历了刚才血腥的洗礼,到达相邻县驿时,已是狼狈至极。我身前的温热身躯已逐渐僵硬,尽管我点了他的穴止血,可他的身体告诉我,他的伤必须尽快处理。
县驿的官差见到我们,慌忙迎了上去。我跳下马,拉着他的身躯,急急问道:“可有大夫?”
官差喏喏点头道:“有的,公主稍等,大夫马上就到。”
马上是什么时候。我看着手中发黑的血,心中登时一沉,糟了,箭矢上有毒。那帮人,果真是流匪吗?为什么要置我们于死地?
来不及想那么多,待将伤者抬起屋时,除了被砸伤的人以外,中箭的人面色发黑,血也乌黑,有的已经没得救。而他闭目躺在一旁,情形也不见得乐观。
“公主……”在无数人的侧目中,我低下头,为他吸取了伤口中的毒血,随即将毒血吐出。然后,我将手中的翠绿瓶子打开,喂了一滴蜂蜜给昏迷中的少年。
之后,我如法炮制,用嘴吸出了其他人伤口上的毒血,并喂给他们精蜜。蜂蜜,在中医上,一向用于清热解毒,在大夫没有来之前,我也只得用这土办法,希望能救一个算一个。
然而,大夫还没有来,我却很不争气的晕倒了。大概是刚才吸了太多的毒血,自己也有些中毒了。
待我醒来时,衣然与斐然焦急的守在我身边,见我醒了,在我耳边大哭道:“公主,你可算醒来了,吓死奴婢了。”
我“嗯”了一声,待起身时,头还晕晕的。
“公主,感觉可好?”县衙找来的大夫,已在一旁忐忑不安的候着了。
“本宫已无大碍,有劳夫子费心了。”隔着竹帘,我答道。做为医者的我,刚刚已经探过自己的脉,暂无大问题。
“对了,本宫的护卫,他们还好吧?”想起那些血腥的场面,我至今仍心有余悸。
“有劳公主关心,侍卫们,大多已无碍了。”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帘后响起,我一惊,衣然她们怎么没有告诉我,那位将军也在外面候着。不过,听他的口气,似乎蛮伤感的,看来这次,他损失了不少护卫呢。
在休息了几日后,我的身体慢慢复了原,走起路也不再头晕了。也就在这几天,我从衣然的口中得知,在那日的袭击中,我们的护卫,死伤数十人,很多人的尸体,当时没能带回来,只得在那里干放了两天。带回来的时候,大部分都腐臭了。也就在昨天,那位少年将军带着几个亲信,挑了那帮流匪的老巢,回来时一身染血,却为兄弟们报了仇。
“果真是个汉子。”我叹道。此时,衣然的面上泛起了几缕红晕,斐然打趣儿道:“呦,我说今日,桃花怎么开了呢,原来是某人春心萌动啊。”
“呸呸呸。”衣然面红耳赤的啐道:“你这小蹄子,就会睁着眼说瞎话。”说完,作势追打起斐然来。
我躺在卧榻上,微笑着看她们打打闹闹。刚才,前来侍候的婢女告诉我,从这里再往前走十天,就能到达南诏境内了。还有十天,我就会嫁给那位素不相识的南清王,与他共度下辈子吗?
从小,在师父的书斋里,我没少读书。非常喜欢前朝卓文君的《白头吟》:
皑如天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日沟头水。躞蝶御沟上,河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取不须啼。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摆摆,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情事,曾为当时的人们津津乐道。然而,司马相如后来飞黄腾达,受到汉武帝重用,任中郎将。司马相如丰衣足食后不但不知珍惜,反而吃着碗里望着锅里,时常周旋在脂粉堆中,竟欲纳妾。卓文君忍无可忍,她没有大吵大闹,只是用一首《白头吟》来表达了自己对爱情的向往和执着。也罢,既然留不住,我又何必苦苦留恋呢。既然 你的心已经变了,那我们就到此为止吧。看到了吗,看到了吗?那斗酒的流觞,不过是明天的沟水。我们的爱情,如流过皇城的水啊,一去不返。 凄凉啊凄凉,嫁出的女子不要哭泣。但愿能嫁得 “ 一心人 ” ,白头到老,别和我一样。男儿重的是意气,功名利禄也不过是粪土一堆罢了。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难啊……
我叹了口气,披上斗篷走了出去。此时,已到秋末,百花皆肃杀,一派清冷之相。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我轻念着,嘴角勾出几分无奈。自古无情帝王家,我又能如何免俗?尽管这个身子,曾经不属于自己。
“公主何事悲叹?”那个声音,再次出现在我的耳畔。
“原来是慕将军,”我不着痕迹的向后退,随即施礼道:“将军也有晚上出来的癖好?”
“公主说笑了,末将刚才路过这里,见到公主一人在此,实在不放心,故一直跟在公主的身后。”他解释道,不知怎的,夜色下,他的脸庞,竟比白日里见到的黝黑了些。
我“哦”了一声,如此圆月之夜,我与他孤男寡女的,终是不妥,简单聊了几句后,随即寻了借口匆匆离开。
“公主,你刚才去哪儿了,吓死奴婢了。”衣然跑了过来,面带泪痕道。
我弹了弹她红肿的鼻子:“爱哭鬼,怎么动不动就哭鼻子。”
“哪有……”衣然憋红了小脸,窘迫的样子十分逗人。
“公主,”斐然走过来,低声说道:“慕将军刚才差人过来,说,明日就要启程去南诏,不得耽误。”
我“哦”了一声,去南诏……那大凶的卦象,却显示了,此去必有风险,且无法逃避。若是我去了,我岂不是又要代那位公主再死一次?
第二日,在郁郁中,我登上了新的花车,向着可怕的命运驶去。一路上,我不断地想着该如何离开,然而,看到一直陪伴我的衣然和斐然,还有那些伴随我出生入死的侍卫,我却犹豫了开来。如果我贸然“失踪”,那么,他们一定会被我连带,而受不该受的罪责。再深一层,天朝与南诏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必会因为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公主的逃跑而更加恶劣。我又如何,能抛下所谓的责任,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呢。
坐在礼车内,我倦怠地看向车外。外面,一片狂卷的风沙,遮盖了天涯。惟一能够清楚看到的,就是前方不断行走的黑衣将士,那少年将军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慢慢映入我的眼眸。
“公主休息,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我们刚停在一个茶铺前,几个侍卫已上前驱赶喝茶的人。
我掀开帘子,看到茶铺中坐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那乳白的颜色,与漫漫黄沙形成了明显的对比。怎么会是他?我疑惑。然而,不管是不是,我都不希望那个人受到伤害。
“慕将军。”我轻喝道:“大家出门在外,不必尊卑分得那么清楚。难得有个休息的地方,一起坐坐又何妨?”
“可是,公主金枝玉叶,怎能与那些人坐在一起。万一他们心存不轨……”衣然在一旁不满的说道。
“举头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既然身正,又何怕影子歪。”我已走出礼车,在斐然的搀扶下,走入了茶铺。
那个人,仍然在饮茶,在听到我的话之后,他转过头,冲我温然一笑。
师兄……我的泪几乎要奔出,兜兜转转那么久,竟然在这里再次遇到他,这可是,上天赐予我的生机?
“好一句举头三尺有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