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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一切,终于在一天晚上改变了。那日,练功完毕的我,从父王那里抱来了仍在睡梦中的妹妹,蹑手蹑脚地回了母亲的房间。然而,我还没有推开门,就听到里面有男人说话的声音:“这些年,你真的不打算见我一面了?”
我一愣,娘亲的房里,怎么会有男人 ?'…87book'
娘亲冷淡的声音传来:“莲忧早已死去,王上何必旧事重提呢。就算她能活过来,我们之间,也不可能像过去那样心无芥蒂,心无杂念。”
“莲忧,这么多年,我思你念你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就换得你的这番说辞吗?那时,我能力不够无法护你周全,可如今……”
“如今,高处不胜寒。王上已有后宫佳丽三千人,又怎缺一个早已嫁做他人妇的女人。王上,你我皆非昨日,有些事情,纵然当时不愿意,也无法回到过去。因为,我们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现在我们走的,不正是自己选择的路吗?”娘亲接口道,声音中平静如昔。
一声长长的叹息:“莲忧……”
风卷落叶飘过,水面一片涟漪。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黑袍男子从娘亲的房间里失神的走出。当他的目光与我的目光相对时,我看到了他眼里的震惊。
“遥儿。”娘亲也看到了我,面上忽然不自然起来,她走出来,拉着我快步走进了屋子里,将门重重合死。
“娘亲。”我大吃一惊,娘亲的嘴里,竟然喷出了黑色的血,大片的溅在她那素白的衣袍上。
“娘亲,我去找大夫……”还未等我出门,娘亲的手已经拽住了我:“遥儿,莫去。”
“遥儿,无论什么时候,娘亲都是你的娘亲。”当娘亲那冰冷的身子靠向我时,我忽然没来由的一阵心寒,总感觉有什么事儿,似乎就要发生了。
娘亲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竟然像父王那样缠绵于病榻。而她吐出的血水,也愈来愈多。父王慌了,他动用手下所有人为娘亲求医,终于,有人从中土那边寻回了一名医术高超的老者,并且将他请到了府内。
这位大夫的医术的确了得,他只是扎了几针下去,就止住了娘亲的吐血,所有人大松了口气。
“大夫,夫人她……”父王着急的问道。
“王爷,请借一步说话。”老者做手势道,从他的略带惋惜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不安。
于是,我屏住气息,躲在了屏风后面,偷听着他和父王的谈话。
“王爷,恕老夫直言,夫人的病症不是一两天所成,心病还须心药医,如今她已经错过了医治时间,恐怕香断之日不远矣。”
“张大夫,难道内子的病,真的药石无医吗?本王这里有灵药无数,师父有需要尽管拿去,只求能救内子一命。”父王的声音,已是气若游丝。
“王爷,老夫能做的,只能减轻夫人的痛苦,延缓她的时日。不过,老夫观王爷面相,王爷的现况,非病痛所致,而是中毒。”
中毒?我愣了愣,父王他怎么会中毒?
父王摇了摇头:“大夫,如果内子没有救,那我还有什么执着的。我平生并无大志,只求与她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不想她黄泉路上孤单。”
一声清脆的声响从我的身旁传来,一脸苍白的娘亲正扶着我身后的柱子,两行清泪从她的眼里滚下。而娘亲的脚下,是一个早已碎裂的花瓶。
“莲儿,”父王呼唤着娘亲的名字,忙扶了过来,抱着她说:“你怎么下来了,还不快回去。”
“傻瓜,你明知我对不起你,你怎么就这么傻。”娘亲回抱着父王,捶着他哭道。
“能与你相伴那么多年,纵然爱美人不爱江山,也值得了。”父王安慰着娘亲,脸上的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打那以后,父王和娘亲的关系融洽了许多,至少我每次看到娘亲时,她的脸上都挂着浅浅的笑意。然而,她和父王的面色却一日日衰微了下去,而张大夫,在府上住了一阵时日后,也向父王请辞了。
对于张大夫的离开,父王点头应允了,比起费力挽救即逝的性命,珍惜眼前人对他更为重要。然而,我却跑到了父王面前,重重磕头道:“父王,孩儿想要拜张大夫为师学艺,求父王恩准。”
“遥儿,你真的要跟张大夫学艺?”父王抬起头来,平静的问道。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孩儿要跟张大夫学习一身杏林之术,将来就可以救治父王和娘亲了。”
张大夫那头抚了抚胡子,未作言语。
父王转头看向张大夫,脸上浮起了一分笑意:“大夫,犬子此番,实属无理。请大夫莫见笑。不过,难得他有这份心思,不知大夫您意下如何呢?”
张大夫笑了笑,回道:“小王爷的孝心,感动天地,实可嘉。只是,跟了我这糟老头子,以后行走江湖时免不了风餐露宿,受苦受累,一年里安定下来的日子更是屈指可数,小王爷可想好了?”
我重重的“嗯”了一声,心里却已然向往起那行走江湖的快意生活,丝毫不知这是师傅他老人家挖好的坑,等着我往里跳呢。
父王的手指在椅子上敲了一阵儿,最终还是咳嗽着答应了。
临别时,娘亲抱着整日到处爬的妹妹,拉过我看了又看,最终一声叹息:“走了也好,胜过在这泥水里打滚。”
父王搂着娘亲,看着我的目光里虽有慈爱,但更多的是清冷的温和。而他看向妹妹时,眼里才有令人羡慕的父爱。
“哥哥,哥哥……”妹妹似是觉察到我要走了,扬起她那白白胖胖的小手臂,冲我喊道。
“尿床精,我走了后,不要动不动就尿床,不要总是烦扰娘,听到了?”我捏着她的小手臂,假装板着脸说道。
说话还不周全的妹妹,冲着我发出了一嘴泡泡,其中含义只有鱼能了解。
“遥儿,在外面不比在家里,凡事都要多个心眼儿,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娘亲将妹妹递给了父王,拉了拉我的领子,目光中流动着不舍。
我点了点头,强忍着眼中的酸涩,大声道:“父王娘亲,孩儿一定会习得杏林之术,解除你们身上的痛苦。孩儿,就此拜别。”
我怕,再说泪水就会滑落,只得猴子般的跳上了张大夫的马车,不断地向后挥手。只是这么一回眸,我看到,娘亲正在原地擦着眼泪,而父王温柔的搂着她,细语劝解。
“小子,”在盘缠用尽后,师父卖掉了父王送给他的马车,扔给我的却是一堆换下的脏衣:“去,帮为师把这些衣服洗了。”
我瞪着眼看着手中的脏衣,从小到大,我从未洗过衣物,更不知如何去洗。坐在河边,望着这些脏乎乎的衣服,我索性将他们泡在了河水里,泡了再泡。
终于将这些脏衣服泡完了,当我端着盆子回去时,师父正在抚着胡子为一个妇人诊脉。当瞧见盆中的衣物时,他的整个脸都抽了抽。
“张大夫,莫不是我还没有怀上?”那妇人着急的问道。
师父回过了神,他清了清嗓子:“妹子啊,你这年龄已不小了,虽说老来得子是福气,但风险也是蛮大的。不过还是恭喜你,两个月了。”
“哎呀,盼了那么久,我真不敢相信。”妇人拍了拍大腿,满脸喜色:“我这就去跟我家那个死鬼说去。”
待她风风火火离开时,冷不防瞥了眼我手中的盆子:“咦,小兄弟,这些衣服都能穿的,你怎么都弄成抹布了呀。”
抹布?我亮出其中的一件,却发现,由于在水里泡的太久,那衣料竟然有些烂糊了……
“下次收徒弟,一定要找个会洗衣服会做饭的。”师父无奈的给了我一个爆栗,随即接过了那盆衣服,端到房里寻求补救措施了。
时光荏苒,我在师父的身边,已经待了三年,三年里,我越发越想念父王和娘亲,还有那个丑陋的妹妹,不知他们现在是否安好。
“师父。”我走到师父那里,对他说了我的请求。
“离家那么多年,是时候回去看看了。”师父从座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为师也跟你过去一趟吧,顺便去蹭点儿琥珀。”
我咋舌,这个师父啊,虽然医术高超,可一碰到美酒,他就走不动了。
怀着回家的喜悦,我手上的马鞭也扬的格外欢畅。然而,当我风尘仆仆的赶回父王的府中时,却见到紧锁的大门。
“小主子,你可回来了!”管家罗叔悄悄地拉住了我,老泪纵横。他瞅了瞅四下无人,忙带着我们来到一处隐蔽的地方,跪哭道:“小主子,你来晚了,王爷和夫人,去了。”
我踉跄了一下,按住罗叔问道:“什么,什么叫去了,你说明白些。”
“小主子,王爷,他死得太惨了。”罗叔泣不成声:“王上不知从何处得了封谋反信,上面列举了王爷他预备谋反之实,而王爷的谋反声名也愈来愈烈。夫人在听闻此事后,当夜病发,撒手西归。而王爷他,他在悲痛之余,被叛将莫长风砍掉了头颅,尸身被草率放入了王陵中。”
我的眼怒目圆睁,怎么可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父王明明已经退出王庭,一心一意与娘亲厮守,他怎么会去谋反!
而莫长风,他跟了父王那么多年,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个谨慎且不善言谈的人,从来亦步亦趋的跟着父王,想不到,曾被我父王视为心腹的人,竟然杀了他!
最可怕的,还是那颗无法看透的人心。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完全崩塌,我的眼睛,被仇恨烧成了血红。父王,娘亲,你们等着,孩儿为你们报仇。
然而,还未等仇恨的红莲之火将我烧透,师父的一记拳头,已经将我打倒在地。
当我醒来时,直觉告诉我我的身上压了什么东西。那是什么?软软的,小小的。
我努力睁开眼,却看到一个小小的丫头,傻傻地伏在我的身上,嘴中的泡泡最终化作哈喇子流到我的胸前。
这丫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我试着动了动身子,而这丫头却如不倒翁般,怎么晃都不醒,反倒是我胸前的哈喇子,越流越多。
耐不住她,我只得闷闷地躺了下去,眼睛却不时地打量起这个爱睡的小娃。她的小脸肉嘟嘟的,细细的头发被一条红绳扎起过头顶,像极了年画中的招财娃娃。
“你小子,终于醒了。”师父背着手踱步走了进来,他颇好奇的抓起小娃的后颈,将她提了上来:“小娃儿,到处找你找不到,原来是爬到这里来了。”
那娃儿荡着两条腿,宛如一只听话的猫儿。她睁开了朦胧的眼睛,好奇地看向我,小手伸向我道:“哥哥,哥哥……”
这情景,像极了三年前我离开时,妹妹伸着手向我道别的样子。对了,妹妹,妹妹她在哪里?
我猛地坐了起来,光着脚就要下地。而师父则眼明手快地止住了我,喝道:“你要做什么?”
“师父,我要找罗叔,无论如何都要知道妹妹的下落。”
“笨小子。”师父的手点了点我的眉心:“自己的妹妹就在眼前,竟然都认不出来?”
我一愣,细细的端详了面前的小丫头一番,这个丫头,皮肉白净的很,一双小眼极其讨喜。这可是我那个丑死人的妹妹?
似是感到我的疑惑,小丫头毫无预兆的哭了起来,哈喇子流的更加猛烈了。
“咳咳。”师父尴尬得将小娃儿塞给了我,咽了咽口水道:“那个,我去厨房里准备点儿饭菜,你们兄妹俩好好叙叙旧。”说完就擦着手跑了出去。
准备饭菜?我挑了挑眉,我这个师父啊,他跑到厨房里,绝对是偷吃饭菜而不是准备饭菜,天知道他做的菜有多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