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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宫里的事长了翅膀似的传开了。
杜燕绥听内侍说皇后召见,笑了笑,便去了。
皇后坐在凤座上,仔细的打量着他。
杜燕绥面带笑容,听皇后说到下了懿旨赐婚,行了半礼:“多谢娘娘厚爱,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能得娘娘赐婚,杜家阖府上下感激不尽。”
“将军请起。”皇后抬手虚扶,心里暗暗诧异,难道是兄长想岔了?
杜家没有爵位,杜燕绥虽然是从三品将军,论实权连朝中五品官都比不上。放武将中,更比不得能带兵的折冲府一名校尉。不过是在宫里头近身护卫皇上,图个随驾的便宜。
要真细算起来,开国侯崔家是清河崔家的嫡支之一,又是后族。得了赐婚,给足了杜家颜面。崔孟冬是崔氏族老们寄以希望的宗子,将来是要接掌崔氏族长的。破落的国公府姑娘能做崔氏的宗媳,这门亲事杜家面子里子都占尽了。
可是皇后却觉得怪异。岑三娘明明不愿,开国侯也说杜家不乐意。为何偏偏杜燕绥感激高兴?
原先恩威并施敲打下杜燕绥,让他乖乖顺从自己,帮着自己对付武昭仪。杜燕绥一番表现让皇后的计划落了空。
她微笑着继续试探道:“将军只有这么一个嫡亲妹子。我那侄儿是与本宫一起长大的。不是本宫自夸,论相貌,玉倌也算百里挑一。论文才,曾得过明经试第一。又有勋爵在身。两家又有过婚约,本宫便作了这个主。只怕杜将军瞧不上我家侄儿,觉得委屈了你妹子。”
懿旨已经下了,此时再说瞧不上有何用?杜燕绥摇了摇头道:“娘娘言重了。我家妹子说给开国侯公子,实是我杜家高攀了。两家口头上是有过婚约,但没换庚帖没下定礼。杜家原对这门亲事并不抱希望。崔家不来议亲,杜家也无话可说。没曾想崔家守信,娘娘赐婚给了杜家天大的礼面。臣感动!”
李氏去过杜家,的确没对杜家提起过亲事。只说杜家故意装穷。难道杜家是为了试探崔家的诚意,故意装的更穷?皇后为开国侯夫人去杜家的遭遇寻到了合适的理由。笑道:“两家虽说只是口头上订下亲事,崔家绝不会背信弃诺。杜将军安心准备婚事吧。”
杜燕绥脸上就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皇后要拉拢他,温言道:“杜将军有何为难之处不妨直说。”
杜燕绥一憋气,脸就涨成了酱紫色,羞愧的说道:“不瞒娘娘,妹子的嫁妆尚未备齐,要在近日出嫁,恐有失体面。”
皇后笑了起来:“将军无需多虑。开国侯是本宫兄长,本宫自会嘱他妥当办理。二姑娘安心待嫁即可。”
崔孟冬和皇后长得像,又争气。皇后极喜欢这个侄儿。杜燕婉嫁妆薄,也有损崔家的体面。不就多出银子么?只要能拉拢杜燕绥,崔家不会吝啬。
杜燕绥大喜,深揖首:“臣只有一个嫡亲妹子,能风光出嫁,全仗了娘娘恩典。娘娘日后旦有驱使,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皇后蓦然动容,双手一展,从凤座上站了起来:“你我两家既然结成了姻亲,杜家的事便是本宫的事。他日……重新拿回爵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杜燕绥惊愕的看着皇后。
皇后傲然站着,清美高贵。
正殿里只有皇后的几名心腹宫女内侍。不怕有话传了出去。
杜燕绥深吸了口气,解了腰间佩刀,双膝跪下,朝皇后行了认主大礼。
皇后走下了凤座,亲手将他扶起,咐咐亲信内侍:“安子,送杜将军。”
叫安子的内侍满脸堆笑,陪着杜燕绥出了正殿,低声笑道:“日后宫里便仰仗将军了!”
“您在主子身边服侍,杜某仰仗公公的时候更多些。”杜燕绥意味深长的说道。
安子眉开眼笑,拱手道:“咱家便送将军到这里了,将军好走。”
“您客气了。”杜燕绥哈哈一笑,拱手作别。
回了禁军大营,杜燕绥见着等得焦急的黑七,静静的吩咐他:“回家告诉祖母和少夫人,府里张罗着准备婚事。越热闹越好。看着燕婉,不准她做傻事。封了母亲的院子,别让她知道。”
黑七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少夫人在宫门哭了一场。”
杜燕绥沉默了下道:“知道了,去办吧。晚间我回府自会跟她解释。”
黑七走后,杜燕绥抬头看了看天色。初夏的太阳挂在头顶,离下山还早。他收拾好情绪,进了军营。笑吟吟的和前来贺喜的禁军们寒暄了起来。
杜家马棚正乱成一团。
杜燕婉骑在马上,杜惜福死死拉着缰绳不放。肩头被抽开了花,固执的坚持着:“二姑娘,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放!”
“你放手!”杜燕婉火气正重,扬手一鞭又抽了下去。
杜惜福手背上就浮起一条鞭痕。
“燕婉你做什么!”岑三娘喊了一嗓子。
“嫂嫂你不要拦我!我这就去砸了开国侯府!是杜家人的就跟我去!”杜燕婉大吼。
以杜知恩为首,侍卫们炸了锅,纷纷提刀牵马。
杜惜福吼他:“二弟你跟着起什么哄?叫侍卫们都散了!”
杜知恩翻身上马,腰刀出鞘大叫道:“大哥你没胆,我却不能丢了国公府的脸。咱们护着二姑娘去!”
杜惜福急得背心都被汗浸透了:“老夫人气得晕厥,你们这是要气死她老人家吗?”
“等我们砸了开国侯府再回来给祖母请罪!杜惜福你让开!”杜燕婉双目喷着火,拔出剑来,挥剑斩断了杜惜福紧握着的缰绳。纵马就奔了出去。
侍卫纷纷跟上,急的杜惜福直拍大腿:“去不得呀!二姑娘!”
一行人从侧门冲了出去。正碰上岑三娘的马车。
发火
阿福爹正赶着马车进院里,恰巧将杜燕婉一行人挡了个正着。
“让开!”杜燕婉厉声喊着,马速却没有减下来。
阿福爹忙不迭的牵着马想将车赶到旁边,一时间哪里避着开,瞬间就撞到了一起。
杜燕婉那匹马神俊神常,发出咴咴的叫声,前蹄高高扬起,直立起来。落下来时蹬到了车厢,将马车踢翻了。
幸得阿福爹反应快,在地上打了个滚,堪堪避开了。
杜燕婉马术好,抓着半截缰绳左右控着马,好一阵才停住。
身后的侍卫们惊出一身冷汗。
临出门来了这么一出,正好给岑三娘和杜惜福时间。两人喘着气奔过去,岑三娘不顾一切的拦在了杜燕婉马前,厉声道:“你朝我挥鞭子试试!”
“嫂子你让开!”杜燕婉那能冲她挥鞭子,眼圈都瞪红了。
岑三娘转过身,从马车旁捡起踏脚凳放在门口,坐了下来:“杜总管,请的大夫来了没?”
杜惜福抹了把汗道:“估计快了。”
“你去迎迎。别耽搁给祖母瞧病。这里的事别让母亲知道了。”岑三娘吩咐道。
她回府的时候,宫里传旨的内侍刚走。老夫人晕了过去,张氏还不知道消息。这边才把老夫人抬回正气堂,吩咐人去请大夫,杜燕婉就往马棚来了。
她堵在门口安排事情,杜燕婉烦躁的控着马,她又不能冲过去。喊了几声嫂子,岑三娘当没听见似的。眼见着杜惜福走了,岑三娘这才撑着下巴看她:“连我和身边的丫头一块才三个人,你们人多,冲出去府去很简单啊!”
侍卫们面面相觑。
杜燕婉翻身下马,几步就冲到岑三娘身边,伸手拽她:“嫂子你让开!”
岑三娘扬手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杜燕婉被扇得呆了,捂着发烫的脸喃喃说道:“你打我?!”
“祖母晕倒,你不在床前侍候,这是不孝!敢对长嫂动手,是目无尊长!在府里纵马差点伤人,骄纵跋扈!皇后才下旨赐婚,你就带着人去砸开国侯府,杜燕婉,你是不是想让别人说杜国公府想要抗旨?你再犯浑,信不信我再给你一耳刮子!”岑三娘硬下心肠冷冷说道。
眼泪一滴滴从杜燕婉眼里滚落出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扔了马鞭就跑。
“阿秋夏初去看着二姑娘,多带几个婆子,只要她不跑不寻死,拆房子都由得她去!”
阿秋和夏初匆匆去了。
岑三娘起身,冷冷看了眼在场的侍卫:“以你杜知恩为首,不听主母总管号令,带头纵容二姑娘胡闹。自个儿心里默默犯了家规哪一条!外院的事有相公作主,晚间等他回来处置吧。从即刻起,国公府只许进不许出。谁要犯了门禁,便逐出府去。”
说完扬长而去。
等她赶到正气堂时,大夫已经来了,说老太太急怒攻心,没有大碍,开了剂安神汤。
杜老夫人身子硬朗,不多会便醒了。她挣扎着要起身,眼里迸出一道光来:“祖母没事。去,取了我的衣裳来,我要进宫面圣!”
岑三娘看了眼尹妈妈,示意她别去。她扶着老夫人躺下,柔声说道:“祖母先别着急。从宫里出来,黑七就去了北宫门。等他问明相公的意思,咱们再商议可好?”
“燕绥!”杜老夫人喃喃念着孙子的名字,躺了下去,眼角沁出一滴泪来,“若是老头子还在,区区一个开国侯焉敢欺上门来!”
岑三娘暗道坏了。两个儿子一个被斩首,一个被流放病死他乡。唯一的孙子杜燕绥都以拜师学艺为名在外流浪了数年才得以返家。能让老太太想的伤心事能装一箩筐。伤心事越想越堵,越堵心情越郁结,没病都要想出大病来。她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宽慰老太太,急得直向尹妈妈使眼色。
“老夫人,您还记不记得房家老太太抗旨喝醋的事?”尹妈妈会意,提了一句。
房玄龄夫人拒绝先帝赐丈夫美姬,先帝说她抗旨,将醋装在壶里说是毒酒赐她。房夫人不惧,一饮而尽。先帝就收回了旨意。此后大户人家的夫人们常用这个故意打趣自家相公。
尹妈妈提起这事,想必老太太当年印象非常深刻。
岑三娘就接过话头笑道:“所以啊,谁说娘娘赐婚没了转圜余地呢?您且歇着。晚间相公回来听听他怎么说。”
一唱一和几番劝说,老太太终于镇定起来:“待燕绥回来再议吧。燕婉如何了?”
岑三娘起身道:“我嘱丫头婆子看着她呢。我这就去瞧瞧。”
她出了正房,就看到杜总管引着黑七进来。
黑七来见老太太,应该是得了杜燕绥的口信。岑三娘心头一松。
“见过少夫人。孙少爷嘱小的向老夫人和您说一声,府里赶紧筹办婚事,越热闹越好。小的先去见过老夫人。”黑七客气的说道。
岑三娘怔了怔,对杜惜福道:“我去看看二姑娘。总管先看着办。需要支银子就去内院找方妈妈领对牌。”
杜惜福应了。
岑三娘搞不懂杜燕绥为何这样吩咐,看看天色,想着他晚间要回来,就把疑问收起。先去瞧了张氏。
张氏尚不知道情况,精神尚好。岑三娘又松了口气,叮嘱侍候张氏的丫头婆子闭紧了嘴别惊挠了她,就去旁边跨院看杜燕婉。
阿秋夏初迎了上来:“二姑娘把自个儿关在房里。把朵儿都赶了出来。”
朵儿正站在门口抹泪。
岑三娘就吩咐道:“夏初,你带着婆子们看紧了这院子,别放人出去。免得惊扰了母亲。”
夏初领命去了。
岑三娘示意朵儿领她去看杜燕婉。
杜燕婉卧房的雕花木门紧紧关着。朵二就在门口喊了声:“二姑娘,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