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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容让滕王有些走神。
他在玉门关等她很久了,虽然她换了男装,戴了幕离,他仍然一眼就从商队里认出她来。他有点恼怒,又有点心酸。
徐夫人的话又在他心里响起:“王爷,她定会为了孩子去隆州找您。”
他却觉得她不会。果然在玉门关等到了她。他不知道该庆幸自己猜中了,还是失望她不来找自己。
“你像个做母亲的么?扔下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儿子不管,跑玉门关来做什么?西突厥地方那么大,两军还在打仗,你找得到杜燕绥么?你是不是生孩子把脑袋生傻了?”
一连串的质问脱口而出,滕王猛的看到黑七投来不善的眼神,嘎然止住。
岑三娘半张着嘴,半晌才道:“有徐夫人照顾,荞面和麦面都会好好的……他们不能没了父亲。”
滕王的眼睛盯着地面一处凸起的石头,淡淡的说道:“你去隆州等着。我去西突厥。”
“王爷不可!”滕王带来的人吓了一跳,齐声开口阻止道。
岑三娘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黑七上前一步抱拳说道:“王爷,您不方面露面。您驻守隆州,人却出现在西突厥……您的好意少夫人和少爷心领了。少夫人去西突厥自有打算。两位小公子就拜托您照顾了。”
滕王只望着岑三娘。
那眼神,仿佛在说,只要她说一声,他就肯冒险进西突厥帮她找杜燕绥。岑三娘受不住那目光,又是抱歉又是感激的看着他:“您肯照顾我那两个孩儿,我已经很感激了,实不敢让您再去涉险。西突厥的沙漠戈壁,雪山沼泽难不倒我的。”
她的目光那样温柔,滕王心里发紧,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他想开口斥责她不懂。一瞬间发现岑三娘的神色充满了自信,就像他初见她时,她被挤出人群,没有丝毫慌乱,悠然的欣赏着漫天落下的金花银雨。
“王爷!您不能去呀!”一名随从声音里都带出了哭腔。
滕王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手指轻弹,幕离的黑纱落下,遮住了他的表情:“你们是住白骆驼客栈是吧?今晚来我房间,本王有些线索,或许可以用上。”
他翻身上马,带着满脸惊喜的随从们走了。
岑三娘看着他走远,从前对滕王的芥蒂不知不觉间已散了。
黑七喃喃说道:“我一直以为少爷投敌的事是他做的。”
“什么?”岑三娘没听清楚。
黑七笑了笑:“没什么。有滕王帮忙,咱们会省了很多工夫。”
哎,明天再更了
☆、运粮
运粮
站在玉门关,能看到蜿蜒的长城像条黄龙横卧在广袤的戈壁沙漠上。。。蓝天白云,视野极其开阔。
滕王骑着马,目送着商队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王爷,您不能离开隆州太久……”滕王没有执意入西突厥,随从大大的松了口气。心里又替主子担忧起来。隆州城王府的属官接了调令,朝廷新遣了官员已经在路上。那些京城遣来的人,会像野草的种子撒进来,仗着顽强的生命力,说不定哪天就能把本是铁板一块的隆州撑得四分五裂。
滕王心里明白。却不愿去想。皇宫本来有着头羊,他又放了只有野心的羊进去,帮着她打败了那只头羊,得了群羊的尊崇。然而,这只新的头羊却不再听自己的话,并没有照他的要求把群羊带到他指定的地方。如今犄角转了个方向,要对付他了。
他喃喃说道:“你们定是奇怪本王为何会对她青睐有加。”
随从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没有回答。
滕王微微一笑:“哪怕抄封了蔡国公府,杜燕绥背了老大一口黑锅,她依然不离不弃。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这样执著的女子是需要尊敬的。本王没那福气。”
随从心头微酸:“其实侧妃娘娘待王爷……”
“她爱本王什么?俊美多金,身份贵重。盼着本王宠爱,能给她站在人前拥有被人阿谀奉承的尊荣。本王哪天获罪下狱,她会像岑三娘一般不离不弃,挺而走险为本王翻案么?”滕王打断了随从的话,讥诮的说道。
随从不再接嘴。
滕王掉转了马头:“朝廷的属官来服侍本王。见不着人,大概会很开心。本王为何要让他们得意?回吧。”
玉门关散播的消息并不是实情。都是西突厥的部落,城主对远道而来的唐军充满了戒备和敌意。在城主眼中,贺鲁和达度争可汗,是西突厥各族内部的争斗。唐军是闯进地盘的外人,没几分本事,凭什么要西突厥族人低下高贵的头颅。
贺鲁设在千泉的牙帐被破逃到了柘析城。城主觉得贺鲁的话比较中听:“唐军能破城,本事比我大,我就降!”
唐军破不了城,总有一天会撤兵。失去唐军支持的达度打得过纵横戈壁草原的贺鲁么?城主表示怀疑。虽然看到唐军将柘析城围得严严实实,他仍然没有向唐军倒戈的心思。
柘析城依靠石山修建。陡峭的山壁形成了天然屏障。城中有十八口甜水井,唐军无法断其水源。攻城云梯一搭上去,城头守军根本看不到人,从山壁凿出的小洞里伸出木棍一撬,摔死摔伤无数。
唐军远道而来,粮草锚重供给成了沉重的负担。
仗着地形熟悉,冷不丁从石山迷宫般的小道溜出一队打着长林军旗号的队伍,偷袭运粮队。等大队人马得了消息赶去,粮被抢光,人被屠尽,望着对方出现在石山峭壁之中打着呼哨兴高彩烈的示威,竟一点辙都没有。
最令唐军痛恨的是队伍中领头的那个身穿黑底银甲的人。大唐尊贵的一品国公,居然投了敌。武艺又好,对唐军又了解。粮队被抢的罪名不约而同都推到了杜燕绥身上。
与杜燕绥是堂兄弟的杜静贤自然受了牵连。他本是文官。大唐全民尚武,他也会骑马射箭,武艺比起单纯的武将就不够看了。原是兵部派到征西军负责军械锚重的官员。粮队接连被抢,崔三郎就在帅帐中说道:“他们不是堂兄弟么?不知道杜燕绥对杜静贤下得了手不?他若手下留情,必受冯忠和贺鲁猜忌,咱们的粮草队也能少伤些弟兄。”
有人不屑:“他都投了敌,连妻儿宗族都顾不得了,有什么下不了手的。”
崔仲冬就坏笑:“那也正该杜静贤去押粮。他不去,难不成让和杜燕绥没半点关系的人去送死?”
崔仲冬看杜家人都不顺眼。这话却有几分道理。于是本该呆在后方的杜静贤穿上甲胄,又是期盼又是矛盾的成了押粮官。
临行前,督粮官尉迟宝树悄悄把杜静贤叫到一边:“杜三哥,咱们与杜九最熟。咱们一直在后方只是听说,从来没见过他。你这次运粮得仔细看清楚了。杜九就算假降想破柘析城,也不会拖这么长时间。”
杜静贤最近受人排挤,心里存着老大一块疙瘩,冷笑道:“你别来试探了。他真投了敌,我绝不会手软。”
“杜九投敌对他有什么好处?贺鲁赢了这仗,能封他做王?他已经是一品国公的勋爵了。他求什么?我是没机会亲眼看看,你有机会就别错过!他投敌,皇上不牵连杜氏全族,杜家子弟也没了前程。”尉迟宝树没好气的说道。
杜静贤这才松了口气,低声说道:“我知道上头派我去运粮是想让我当诱饵来着。不瞒你说,我一直不信,总得亲眼瞧着,得他一句解释。”
尉迟宝树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点齐护卫粮队的三百士兵和二十辆粮车,杜静贤出发了。
要把粮送到城的另一面军营中,需要绕着城走。这段路就是运粮队容易中伏被抢的地段。如果粮运不过去,大军断了口粮,柘析城之围就被贺鲁破了。
路上必经过一段山岭。有时候护粮队人多勇猛,还能冲过去。有时候中了伏粮被抢,能活着逃走的都是运气。
又不能大举运粮。山道险峻,粮车阵线拉得过长,总会被贺鲁截走部份。城中只要还有粮食,想破城就更难了。
对方仗着地形熟悉,占据了险要。百来十人,就能对付多出几倍的唐军。在山道死战,唐军基本都是被虐的份。从踏上山道的那一刻起,所有人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高举着盾牌,朝前方急奔。
杜静贤一手执盾,一手拿剑,手心沁出一层冷汗。他机警的望向左右高耸的山石,既盼着那杜燕绥来,又害怕真的和他对峙。
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呼哨。
“戒备!冲过去!”
盾牌高高举起,护着粮车往前急奔着。谁都知道,谁扔了手里的盾,谁停下来,就只有死。
呼哨声中数桶火油砸了下来,空气中闪过一枝枝点燃了箭簇的火箭。
往日抢粮绝不会用火油,烧了粮食,贺鲁也得不到。用火油对付山道上的运粮队,只需堵着两头出口,高处放箭,无人能逃出生天。这次居然用了火油!山道上浓烟四起,利箭破空而来,听到身边唐军的惨叫,杜静贤心头一凉,再也顾不得粮车,大喝道:“后卫变前队,弃粮车,退!”
余下的唐军弃了粮车,转身朝着来路撤退。
山石间传来胡子放肆的笑声。前面山口冲出来一队胡人追赶而来。随着一面绣着长林字样的旗帜出现,一行人马堵在了山路的另一方。
当中一人骑在马上,身披黑底银甲,手握天策枪冷冷的望着用盾牌结成长阵的唐军。
杜静贤望着他,情不自禁的喊道:“你掀起面甲看着我!我是你三哥!你也要杀了我么?”
回答他的是一轮箭雨。
杜静贤吓得把盾往头上一举。卟卟的声音扎进了牛皮厚盾。唐军半跪在地上,高举着盾,像一只伏地的龟。
“走!”
唐军慢慢的移动着,只等靠近了出口,才举刀冲过去。
咚的一声巨响,一根狼牙锤狠狠的砸进盾阵之中,一名唐军顶不住压力,口吐鲜血,应声而倒。阳光从缺口照进来,还没来得及补上缺口,一柄斧头打着旋飞进来,狠狠的将一面盾砍成了两截。
胡子们兴奋的怪叫着,从后面冲了上来,不过片刻时间,就将唐军结成的盾阵冲得四分五裂。
“拼了!”不知是谁吼了声。唐军提起刀拼了命。
战场便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就算我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杜静贤已顾不上看杜燕绥了,他拼命的挥动着手里的盾和剑,慢慢的后退着。退到山壁处,眼角余光瞧着杜燕绥动了,他驱马而来,手中长枪轻松自如的扎进一个又一个唐军的身体,那枪拔出来时,带起一股血浪,染红了战甲的下摆。
三百唐军啊,对方不过百来人。杜静贤眼里流出了泪。望向杜燕绥时,双眼被仇恨染得血红,嘶声大骂:“你还是杜家子孙吗?你贪生怕死降敌,你的命是用杜氏千条人命换来的,你不怕被恶鬼缠身吗?”
用最后一名唐军身上拔出枪,杜燕绥打了个手势。他身边的人兴奋的怪叫着,转眼间退得干干净净。
山风吹来浓浓的血腥味,战场扔下一地尸体和熊熊燃烧的粮车,静的诡异。他驭着马,嘚嘚骑向杜静贤。长枪毒蛇般探出,逼在他的咽喉处。
“要杀就杀!我和你再无关分关系。”杜静贤瞪视着他,脑中突然闪过母亲刘氏的脸。兄妹几个,刘氏最疼他。来征西军前,仔细的叮嘱他:“你安全的呆在后方,打赢了自会有一份功劳。万不可贪功劳出头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