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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三娘无声的叹息。有点伤心,也有点轻松。
她纳闷的想,杜燕绥能坦白承认,他自是明白,京兆杜家不是小门小户,迟早会有人认出他来。她也没想过能彻底瞒过李老太爷。只是,她不想主动说起罢了。百草跳出来揭发,对她有什么好处?
李老太爷闻言兴奋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细细说来!”
百草咬着唇,大声说道:“今日奴婢本来是随三娘子去尉迟府作客。因三娘子之前说要放了奴婢身契,奴婢一直魂不守舍。三娘子见奴婢脸色不太好就让奴婢在马车上歇着。从尉迟府出来后,二爷带着三娘子逛东市,奴婢便在一旁侍候。结果在街上遇到了杜家十一小姐。当时空青就站在她身边。奴婢认出了他来,三娘子非说奴婢认错了,说他是杜家九公子。后来杜九公子便承认了他是空青。”
“外祖父,百草说的没错。可是当时我以为认错人了。一个是滕王府的侍卫,一个是京兆杜氏的公子,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没想到那杜家九公子竟承认他就是空青。是何缘由我就不清楚了。”岑三娘神情自若的补充道,哎呀一声又想起来了,“我记得上次大舅母带我去乐游原,杜九公子应该也去了。我当时看到他和空青长得太像了,就想跟上去问问。结果没找到人。百草,就是你和红鸾见我出去跟上来接我那次,你还记得吧?”
百草愣愣的点头,仿佛有些不适应岑三娘竹筒倒豆子般坦白的态度。
“杜家九公子?滕王的侍卫?”李老太爷喃喃自语,又问岑三娘,“这么说来,你也是今日才确定那侍卫就是杜家的九公子?”
“对呀,杜家十一娘还追问我来着,问我什么时候认识杜九公子的。我只能告诉她杜九公子曾经救过百草,别的也不敢提。”
李老太爷嗯了声道:“离你行及笄礼也没几日了,这些日子便留在府里别出去了。此事不得张扬,老夫自有主张。回去歇着吧。”
就这样让她们走了。
岑三娘站起身,福了福,离开了书房。
许氏和百草也跟着走了出去。
临走时岑三娘瞥去一眼,李老太爷负手在厅中踱着方步,眉眼的褶皱都笑得展开了,捞着什么宝贝似的。她暗暗啐了一口,鄙夷的想别踢中铁板就好。
出了书房,岑三娘这才伸手去揉膝盖,腿有点发麻。
许氏见状伸手扶她:“三娘子,跪久了腿不舒服是吧?奴婢扶着你!”
岑三娘顿时气笑了。
变化
岑三娘没有拒绝许氏的搀扶,搭着她的手慢吞吞的走着,活动着双腿。
许氏回头看了百草一眼,百草咬着唇没动,许氏便大声斥道:“百草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扶着三娘子。”
百草这才低着头上前扶着岑三娘。
走了一会儿,岑三娘这才觉得腿好受一些。脚步一转,走向了小韦氏处理家事的花厅:“去大舅母处讨杯茶喝罢。”
许氏愣了愣,好言劝道:“三娘子还是先回自在居吧。今日出府一整天,也乏了,好生歇歇,明日再去拜见大夫人。”
岑三娘想了想道:“也好。行了,妈妈也歇着,不用扶我了。”
踏上了回自在居的回廓,她若无其事的走着。
许氏一时间拿不准岑三娘的心思,跟在她身后一步开外轻声说道:“三娘子莫要恼奴婢。奴婢也是为了你好。那日奴婢在永平坊巷子里听得清清楚楚,你对空青少爷说,让他带你走。奴婢都忍着没对老太爷说。三娘子,你还小,不懂得个中厉害。奴婢当日遂了夫人的心愿,却眼瞧着她埋骨异乡,如果还在长安,哪里请不到好医生……”
说着伤感的抹起泪来。
岑三娘不动声色的说道:“妈妈从来对三娘都是好心。我晓得。外祖父方才说过,出了书房就别再提起了。祸从口出,妈妈还是谨慎点。”
许氏眼里就放出光来,激动的说道:“奴婢明白。三娘子也一心待奴婢好的。”
百草听到这话拿眼睛偷看了眼许氏,又沉默的低下了头。
回到自在居,岑三娘舒服的泡了个澡出来,躺在榻上拿了卷书看。百草搬了矮凳坐着,拿了张干布小心的替她绞干头发。
夕阳从窗棂照进来,房里只听到书页翻动的声响。
隔了一会儿,传来小声的啜泣声。
岑三娘持书的手停滞了下,继续看了下去。
百草终于没忍住,放下干布,转到榻前跪了下去哭道:“三娘子,奴婢错了,奴婢求你看在侍候你这么多年的份上,给妈妈一条活路吧。”
岑三娘半侧着身,一只手撑着下颌,细细打量着百草。
十六岁的百草褪去了婴儿肥,肌肤如雪,大大的杏眼,尖尖的下鸽,灵性十足。胸被高腰裙子束着,像倒扣的鼓鼓的莲蓬,散发着诱人的青春气息。
岑三娘想起百草的经历。五岁前也许遭了些罪,被卖进了岑家。岑家四房并没有虐待过她。她的童年与十岁前的岑三娘是一起渡过的。十一岁跟着自己搬进了岑家三房,独居小院,受了冷落,也没受多大的罪。进了滕王别苑,也没人三天两头折腾过她。想想,好像百草从来没有挨过打。许氏被岑老太太打过板子,百草也没有。她受过的罪恐怕就是被裘家关了两天柴房,差点被迫嫁给快入土的裘老爷子当妾。
她还真没吃过大苦头。
长长的黑发从岑三娘肩头倾泄滑落。她没有回答百草的话,懒洋洋的说道:“我饿了,摆饭吧。”
百草抬起头,倔强的望着岑三娘。
岑三娘笑吟吟的看着她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给奶娘活路的?”
百草不答,手紧紧的攥着裙子的一角。
“我记得我在走廓里叮嘱过你,有些话该说,有些话说不得的。告诉我,你当时怎么想的?想让外祖父惩罚我?还是一条白绫子勒死了我,你就能当上李家的小姐?”岑三娘是真的很好奇。
眼泪大滴大滴的从百草眼里落下,她向来是爽直的,不乏勇气的:“奴婢当时就是不想让你好过。空青少爷看奴婢的眼神好可怕……”
她说着,委屈的将头埋了下去,痛痛快快的放声大哭。
作者题外话:抱歉,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午饭后一觉睡到现在。先更着。
打人
岑三娘无语,缓缓说道:“杜公子今日在街上对你没好脸色,你把火都发作在我身上了,所以想给我添添堵,是这样吧?”
百草哭得声嘶力竭:“他自己都承认了,说出来也没大的事。”
“哎哟,挺聪明的哪。添堵还知道拿捏分寸,长进了。”岑三娘赞道,手指绕着一络青丝慢吞吞的说,“那你想过后果吗?外祖父眼瞅着怒气消了,你再添上一瓢油,不怕他老人家一怒之下用根白绫子绞死我?”
“老太爷最多骂三娘子瞒着他。”百草哭得身体抽搐起来:“奴婢知道三娘子再不会要奴婢了。”
“其实你做事从来都知道分寸和后果的。”岑三娘笑,“从前敢泼四堂叔一身粥,也知道装着不小心打翻食盒。你自忖了解我的性情。你知道我心软。最多不过不要你们侍候了。百草啊,你让我放过奶娘。你可知道你被关在裘府的时候,奶娘不想让我涉险去救你,说那是你的命。回想起来,如果不去救你,倒也少了好些烦心事。”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我是妈妈一手带大的,她说没有女儿,拿我当亲生女儿待的。我还要侍奉她养老的!妈妈说过如果你不来她就豁出去找老太爷来救我的!”百草尖叫着捂住了耳朵。
岑三娘怔忡着,原来情比金坚的是许氏和百草,没自个儿什么事啊。也罢,成全她俩吧,反正她也干不出转手卖掉百草打杀许氏的事,眼不见心不烦吧。
这时门帘子挑起,许氏走了进来。她见看着百草跪坐在地上哭的伤心,皱了下眉上前说道:“怎生伤心成这样?”
“妈妈!”百草像小鸟般转身抱着许氏的腿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妈妈知道,你是为三娘子着想。”许氏轻轻拍着百草的背哄着。转过头对岑三娘道,“三娘子,不是妈妈说你,空青少爷突然成了杜家九公子,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老太爷呢?百草说出来总比日后被老太爷查出来好。百草打小侍候你,她也是为了你好……”
脑袋都被驴踢傻了吧?还是真当自己是包子,只会受气来着?岑三娘赤着脚从榻上站了起来,扬手一巴掌打在许氏脸上。仔细看着许氏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欣赏着她震惊的表情,哆嗦的嘴皮。
耳光惊醒了百草,她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许氏,杏眼里流露出惶恐与惊诧:“三娘子,你,你会打人?!”
“长见识了吧?傻妞。”岑三娘甩了甩手:“从前的情分一笔勾销。要出府我仍然把永平坊那间院子送给你们,还有百草的身契。想留下来,从此别在我眼前晃。从现在起,许妈妈你再不是自在居的管事妈妈,百草你也不再拿一等丫头的份例,自在居的内堂不许你们进来。”
许氏和百草呆若木鸡。
作者题外话:好了,明天再更啦。
换人
岑三娘扭身趿了鞋,大步掀了帘子喝道:“什么时辰了还不摆饭!”
外间廊下听热闹的丫头婆子们一轰而散,不到片刻就将饭菜摆上了桌。
岑三娘大大咧咧的坐下来吃,听到里屋传来许氏和百草的哭声,眉梢一扬:“把屋里那两人拖回她们房间哭去!”
侍候的丫头婆子面面相觑。都知道里面是岑三娘最信任的许氏和百草,谁也不敢动手。
岑三娘撕着胡饼,头也没抬:“使唤不动的奴婢拿来何用?明儿禀了大舅母,通通卖出去。”
一屋子人你看我,我看你,便有胆大的进了里屋,又劝又扶将许氏和百草硬生生从里屋拉了出来。
许氏挣扎着发髻散乱,瞪着眼睛,瞧着岑三娘突然涌出了无穷的力量,硬生生的又抓又挣甩脱了挟持着她的丫头,大喝一声:“我侍候了夫人一辈子,从小带大了孙小姐。老太爷都夸我忠心,要留我在府里。没有老太爷的准许,谁敢攆我出去?!”
她本是自在居的管事妈妈,身材高大,抬出李老太爷来,再一发威,顿时震得自在居的丫头婆子瑟缩着不敢上前。
“三娘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许氏望向岑三娘,脸上露出凄然心酸的神色来。
厅堂里站满了丫头婆子,个个惊惧不安,只有岑三娘置身事外照常吃饭。许氏心凉了,“我是奶了你一手带大你的奶娘啊!你如今连看奶娘一眼都不肯了么?老爷去的那年,如果不是我和百草细心服侍,去求了三房老太太,三娘子你还能活着回到长安李家吗?我和百草对你有救命之恩哪,你这是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啊!”
许氏对着下人们的威风瞬间变成了哀怨。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腿口口声声喊着李氏的名字,说着这些年的辛苦委屈。
渐渐的,擒着百草的两个婆子松开了手,百草扑到在许氏身上哭着拉她:“妈妈别说了,三娘子不要我们了,她不会再要我们了。我们走吧。”
岑三娘充耳不闻,咽下胡饼,喝了口汤,平静的说道:“谁去把管厨房的方婆子叫来。”
便有一名小丫头机灵的跑了出去。一会儿便领着方婆子进来。
管厨房的方婆子有手好厨艺,也有个大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