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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她快要走到院子外边的街道上时,忽然听得有人大喊:“水来了水来了……”
当即她也顾不上回院子里去歇口气儿,趁着别人往后撤的当口上,自己则逆着人流冲向城门楼,城门楼地势在整个镇上可以算是最高的,除了外头那两坝哪个也比不得。坝远远不如城门稳固,所以这时候城门上看似很惊险其实很安全。
顶着风趴到城门上看了眼,昏天黑地之中放眼望去只间天边似乎有些浪花翻涌而来,每一拨浪涌都会把浪再推高一些,还好这时还暂时看不到海平面,要不然贺千里也只能心跟掉冷水井里一样了。
“千里。”
“晏东楼,你怎么也在这里?”
“在院子里找不见你想着你肯定会来这,等你来了。”晏东楼眼中不免略带责备,幸是来堵她了,要不然还不定她能干出点儿什么来,怎么就有这么不省心的姑娘呢
关于这个贺千里可不心虚,她凑近晏东楼两人蹲在同一个垭口旁边,趁着风小点儿的时候说道:“这就像你们带兵打仗,排兵布阵的全是我,正到敌人出现两军交战的时候哪能不看上一眼。我怎么都得为自己想的主意负责,万一有什么我也好先看到先应变。”
身上的蓑衣挡住了雨水,同时也挡住了两个人身上可能交融的温度,但很多时候人心的亲近比什么都更重要。试问天下间有什么比得上同舟共济四字,当两个人共同面对人生中一些大事之后他们很容易变得亲近起来,更何况这两人本就对彼此挺有好感。
这好感并非说就是情,但却是情感的温床。
见风大了晏东楼也顾不得其它,揽着贺千里裹着风快步奔进城门楼上的小殿堂内,进门后待两人解开身上的蓑衣才说道:“总有那么多歪理,要看着也要找个安安生生的地方看,把头发擦一擦莫染风寒。”
沾着雨水的两人各自清理完后相视一笑,屋中刚刚点着的灯在狂风巨*中显得那般稳固坚定。晏东楼的脸被雨水浸润过后显得分外干净而英武,凝神望向屋外时若磐石一般坚毅沉稳:“晏东楼,这里就咱们俩,要不我们说点儿故事……”
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很好奇晏东楼的遭遇,所有把事儿埋在心里的人基本都应该像她一样有着非同寻常人的际遇,否则谁愿意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儿。
“好,你先说。”
这怎么听着像是在做什么公平交易之类的东西,明明她先开口提,那晏东楼就应该大方点,没想到他非旦不大方反而很小气:“我真没什么好说的”
说了也没人能信,还不如烂死在心里呐。
“那我也一样”
……
现世报来得快么?
侧脸撇撇嘴,她心里知道关于二丫的一切恐怕晏东楼比她还知道怎么回事,既然二丫他都知道,二丫离开之后的一切一切他也应该早一清二楚了。只是和她一样,对于人心里埋藏着的东西他们都很感兴趣:“我么……我还不好懂,傻妮子有一天忽然不傻了,开始跟着兄长四处流落。傻的时候也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相反有时候傻子都会很执着地记得一些东西。比如说父母以及他们的种种,还有年幼时遭遇过的种种,人情冷暖世间恩仇般般看尽,这样的人生逼着人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疯魔要么成堕落。我都不愿意选择,所以我尽量如常,做一个寻常人,过平静的日子安稳的生活。”
“好啦,我说完故事了,你说呗。”
她确实算是说了一些,不能说的她绝对不会说,而且也不可能有人知道
听完她的话晏东楼沉默片刻后声音略微低沉地说道:“我年幼时母亲归天,对母亲并未有太多印象,我是在父皇和皇兄的照拂下长大的,我八岁时父皇退位皇兄登基,那时年幼并未参与各种争夺。父皇在我十四岁那年过世,同一天我遇到三件事,一是父皇故去,二是皇兄逼父皇退位,三母亲的死和父皇有不小的干系。那时于我而言世间大概没有任何是真,所处皆是虚皆是谎言。”
“如你所说,要么疯魔要么堕落,我也和你一般都不愿意选择,既然他们疯魔的疯魔了,堕落的堕落了,我便不愿意再走和他们一样的路。自十五岁起我便常年在靖远军中,经常是一两年才回京中一趟,越是这般越不愿意和京中亲贵走动。父皇走的那天,父皇在榻上跟我说‘东楼,是不是觉得我们都很脏’。其实我也懂,我只是生而恰得时,生得晚悟得早又是嫡子,所以我才能一直做保有一双干净的手。”晏东楼说着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又笑笑摇头,似乎在感叹自己的双手如今也不干净一般。
这人对自身倒也看得透彻:“所以……是什么原因让你内心这么孤独,而且痛苦?”
低低叹一声,晏东楼说:“孤独是因为想保有干净,至少在我双手沾满鲜血的时候,还需得在心地里保有些许,至于痛苦,从前或痛苦过吧……那样的真相何能不痛苦,如今却不痛苦了,岁月能抚平一切伤痕,人也并不能活在过去的时间里。”
“那么千里为何孤独?”
“因为这不是属于我的世界,我在你们的世界里独自生活,只我一个,自然孤独。”
既然君以诚那她自然报之以真,不过晏东楼要再问她为什么,以及什么是“世界”那她就不会回答了,就让他当自己是一时的胡言语呗
正文 62.只相遇不相知
风雨雷电齐来的夜中时不时地闪起遍地白光,海浪在电光之中一片发白,在窗格上戳个洞往外看大自然的风风雨雨果然是破坏力十足。幸好滨东地势不错,浪滔不会涌上来,只是等到水涨上来时情况就不会这么好了,现在倒还可以稳坐钓鱼台。
站在窗边,贺千里倒是心神颇安,就算是屋里没什么光亮屋外又狂风急雨大作,这样的场面又不是没见过,而晏东楼也是见惯风雨的自然不惧,两个内心坦荡又无所惧的人在一个屋子里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都不觉得这样的气氛很暧昧,甚至有些很微妙的东西在夜空中发散出来。
忽地,贺千里身前的窗户被狂风吹开,雨随之而来只一个照面就把她身上淋湿大半,她迅速往后退几步,却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往后倒,幸而晏东楼就在旁边伸手一揽便把她圈入怀中:“千里,小心。”
随着这个怀抱而来的是晏东楼身上温热的气息,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很微醺的草木气息,天然而似带着暖意一般。这个男人的怀抱居然那么温暖而令人沉迷,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居然没想着推开,反而觉得这样很好,因为感觉很踏实很安心。
晏东楼守规矩知礼仪,可未必意味着这时候他会撒手,没有比这时候更能贴近彼此心灵机会,也没有比此刻更适合相拥的契机:“千里,就这样可好。”
“什么?”
“或相处时日不多,或没有理由,或我不是你期待过的模样,把这些都抛开,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可好。不计较彼此心里负担着什么,不问都经历过什么,也不问想做什么,我们彼此依靠着像现在这样可好?”晏东楼这时才知道她是如何不安,原来这平衡早慧的身躯下有的不过只是一个不安的心。
捂脸,她这是不是堕落得太快了,明明想拒绝,明明跟自己说这不是她期待的样子,但是只是一个怀抱她就觉得可以商讨一下诸如XX条约之类的:“你愿意学种地吗?”
闻言,晏东楼笑出声来,笑声带动着胸膛起伏:“愿意。”
“那你得先学会种地,别的以后再说,我还小呢”她不肯放弃自己的愿景,就如同晏东楼不肯放弃自己的责任一样,他们是一样固执的人,固执着自己的目标永远不会停下来。以前觉得他们或许不是同路人,但此刻却忽然觉得既然都是向前进,何妨在这路上彼此扶持。
“好。”
“晏东楼,这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明明跟自己说你这样的我不要,却又这么轻易点头说好。”她纠结啊,难道自己就是这么个立场不坚定的人。
“只是你一直不肯承认。”或许在那个酒香醉人的夜里他们已经对彼此上了心,只是都是固执而别扭的人,他只是承认……或者说认命得比较早一些。既然就是她了,那何必兜兜转转折腾自己和她呢
好吧,目前看来也只好承认了,她向来是个想通后从来不追究自己为什么想通的人,既承认既明白那就享受此刻,珍惜眼前人,人生光阴苦短,谁知道下一刻会在哪里,她能做的也无非是珍惜眼前罢了:“东楼,我帮你实现你的心愿吧,虽然我不太会种地,也不认识太多种作物,但是我知道的东西终要多一些,总能帮上忙的。”
皱眉间晏东楼又想问她这些知识从何而来,但一想自己刚刚才说过不问经历过什么,便又把问题收回去只说道:“好。”
这时城门殿阁外的士兵忽地惊呼起来,原来是有人来寻他们,这时见到殿阁里有灯烛便连忙有人敲着门小声问:“王爷,可是您在里边?”
“有什么事吗?”晏东楼和贺千里早已经站好,各自望了一眼不禁有种被逮个正着的感觉。
“王爷,您还是回小院里安歇着,城门上有小的等看着就成了。”
“不必了,我在这等着,你们到北侧间去别站在外边,风雨太大别淋湿了。”好在城门上的殿阁向来分正间和南北两个侧间儿,晏东楼和贺千里在南侧间里,中间隔着个正间也免去一些尴尬,待会儿就是想走也方便一些。
一想着官兵们可能看着他们俩从一个屋里出来,然后那眼神一个比一个暧昧,贺千里就脸红得跟被朱砂染了一般,比那夜醉酒之后的微醺还要更加醉人一些。
“那个,我还是先回院儿里去吧……”她揉着脸低下头,自个儿都觉得自己这时候分外小女儿家家,那娇羞态想想自己都觉得挺雷人的。她觉得雷人是因为她心理年龄实在挺老了,脸红心跳娇羞无限的模样摆出来还不雷人么。
不过这模样在晏东楼看来是很受用的,本来嘛十几岁的小姑娘就该这模样,贺千里自个儿还念过李青照的词“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这模样在晏东楼看来端是娇怯惹人:“你衣服湿了也该回去换身干的才好,我送你回院里去,好好歇着莫再出来了,有什么事我自会去叫你。”
“别送,一来一回会淋着雨,我自个儿回去就成。诶……我没那么娇弱,等闲的男人还不是我的对手呐”她挥着拳头冲晏东楼示意,得到的却是晏东楼温容无比的笑。
“别争,这风大雨大的天你可以自己回是一回事,我放不放得下心又是一回事,还是我送你回去免得这里坐着不安心。”晏东楼说罢给她披上蓑衣,然后又给自己披上,这才拥着她出门往南头下去。
北侧这边,靖远军中正有人上来巡防,恰是一个雷电劈来,来人远远看着俩背影冲着他们这边,高个儿的那个不用说,一看就应该是晏东楼的身形步法,虽然蓑衣相同但靴子不一样。而个子矮一些的么,穿着姑娘家的小皮靴子,看着就是个姑娘家,啧啧啧……
靖远军中的人不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有人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