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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兰转回来笑道:“说起来,四弟就是这时候生的,记得那年,我还在院子里顶着风口顽呢,便有人来报‘大姐儿你又多了个弟弟’,我还没多想呢,一旁的奶嬷嬷就唠叨上了,什么‘不可再淘了,要端庄些才好’。”
明兰半遮着帕子,吃吃笑起来:“我听房妈妈说过的,大姐姐小时候淘的很,老太太和爹爹太太又都宠的紧,舍不得责骂,把老嬷嬷愁的呀……是以家中每多个孩子,她都要这么说上几日,只盼天可怜见,能叫大姐姐忽生出为弟妹以身作则的心来!”
柳氏听着也笑了:“这可真没想着,大姐姐如今端庄娴雅,相夫教子,外头谁不夸的,真该叫那奶嬷嬷瞧瞧。”
想起童年幼稚,华兰也是摇头苦笑,“端庄娴雅谈不上。唉,我那嬷嬷原是奶大太太的,又照看我许多年,上了岁数,早些年就回去享儿孙福了。”又指着明兰对柳氏道:“这丫头倒是从小就老实,叫吃就吃,叫睡就睡,从不添乱,不像五妹妹,跟个炮仗似的,没半会儿消停。唉,一眨眼的功夫……”啧啧几声,感叹岁月如梭,又问及长栋婚事如何。柳氏笑道:“瞧近来忙的,都糊涂了,我正要说这事呢。劳烦六妹妹去那边递个话,只说老爷是千万满意的,只是上面还有老太太,不曾禀过长辈不好,前些日子已差人去问了,只等老太太回信,便可上门去提亲了。”
明兰也笑道:“不差这几日的,正月里谁不忙,怕那边也无暇顾及呢。”盛老爹在面子活上,从不会少半分功夫,绝对叫人指摘不出一丝问题来。
送走华兰和柳氏后,刚想叫乳母抱团哥儿过来顽,车三娘摇着丰硕的臀部上门来,刚落了座,她就迫不及待道:“夫人托我给凤仙姑娘寻婆家的事,有眉目了。”
明兰颇惊:“这么快?”又失笑道,“姐姐好本事呀!”
车三娘不掩得意之色,痛快的不加自谦,笑道:“咳,没这点本事,怎么吃这碗饭?”
听她娓娓道来,明兰方知对方姓郭,乃某偏州县一镇上富户,夫妻俩都甚为能干,攒下上百顷良田的家产,妻子年长夫婿五六岁,今年已是知天命了,长子去年已成亲。
郭妻年老色衰,想纳一房颜色好的女子来服侍丈夫,可小地方的丫头有几个整齐的;凤仙这样的罪臣之女最好,比良家贵妾好拿捏,又比烟花女子规矩。
“只要夫人点头,这几日就可把人送过去了。”车三娘道。
明兰巴不得快些了结,转身就去使翠微去问凤仙。
过了半日,凤仙脸带红晕的来了,拧着碎花步站在厅前,明兰耐着性子听她自叹身世了半盏茶,才听她羞羞答答的问‘还有更好的么’?
明兰板脸:“有,年前几位庄头来送年货,道还有数十壮力没婆娘呢。”
凤仙见她脸色不好,连忙回话,说愿意嫁过去。明兰这才敛了怒气,刚和颜悦色的跟她说了两句,凤仙又红着小脸问‘那位相公生的如何’。
明兰:……
凤仙:那个,夫人打算许奴家多少嫁妆呀?
明兰:……
凤仙:路远迢迢的,旁的家什不方便运送,带银子即可。
明兰:……
用心险恶的对头送来的女人,好吃好喝供着,给她找婆家,末了,还要陪上一份嫁妆——明兰默了很久,实在无法容忍自己居然堕落成了圣母。
到送出嫁前,她都拒绝再见凤仙女士,只愿出二十两银子作陪嫁,不过她可以带走当初甘家送来的首饰;临出门前,绿枝十分彪悍的从凤仙行李的衣裳堆中,搜出一对小巧的汝窑官藏青花玉凤转心瓶,另一个垂玉珰粉紫釉描金暖手炉。
车三娘也是抹了一头汗:“我原先当她是个弱质纤纤的才女呢。”
明兰暗叹,当才女是要付出代价的,像她那亲爱的小姑子廷灿小姐,自打嫁人后就无声无息,公主府管束严厉,打听都没得打听。还是小沈氏从郑大夫人那里听来些许趣闻,曾来调侃明兰‘你家小姑子可真爱出风头,韩府千金领着几家小姐办诗会,她倒摘了魁首’云云。
又有张氏偶尔提及,仿佛是为了让新媳妇早日适应,新婚后第二个月,公主就派了个嬷嬷过去教规矩,半年后追加一个,一年后又补充两个。
人家婆婆爱往儿子院里塞通房姨娘,这位公主却一个劲儿的塞嬷嬷,实在妙的很。
这就是皇家的厉害,在公主府里讨生活,高兴了人家就说‘自家人过日子百无禁忌’,不高兴了,就叫你学满13个学期共250个学分的规矩,甚至延毕,让你难受都没的说。
世道艰难,才女还不如包租婆吃得开。
作者有话要说:
师太给我一个美差,让我去魔都两日一夜游,顺便干点活,被我严词拒绝,师太恼羞成怒,就叫我去一日内来回邻市,早五点到晚十点,做了近十个钟头的车,并且这两天要替去魔都的组员做活。
累死我了。
更新少了,对不起,赶紧回复正常。
212
第211回
凤仙女士奔向新生活后七八日;石氏兄弟终于要回来了;车三娘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宁;焦躁不安;瞥见明兰望来的好奇目光,她尴尬一笑:“自打成亲后;和我那当家的就没分开过几次。当初说好的;他在水里,我也在水里;他在火里;我也在火里。谁若早一步去了;黄泉路上好歹要等一等。”
她说的理直气壮,明兰倒有些不好意思;她忍不住问道:“姐姐这般痴心,若是……石家大哥负了姐姐呢?”
车三娘豪迈的笑起来:“我原先是个卖解的丫头,算是高攀,嫁个漕帮小头目;我想好好侍奉老娘,他要拉扯大兄弟,都是下九流,都有拖累,这就搭伙过日子了。以后的事谁知道,若他真敢起花花肠子,当我瞎了眼,红白刀子见真章就是了!眼下嘛,快活一天是一天。”
明兰赧然而笑,相映之下,颇觉自己患得患失的好笑。
石氏兄弟来的那一日,车三娘披着一件簇新的大红刻丝袄子去门口迎丈夫,落日余晖照在石铿黑黝黝的脸膛上,望向妻子的目光宛若艳霞般光彩。
带回来十数个大箱子,其中十个是顾廷烨叫捎回来的,都是西北特产,各种珍贵的皮货,毛料,风干的菌菇瓜菜,党参,黄芪、当归,还有几张异域风情的厚毡,色彩浓丽绚烂。
石铿道:“都是路上孝敬侯爷的。”又指着另几个大箱子,笑道,“这些是我们兄弟补上今年的年货,都是些粗物,夫人万请笑纳。”
什么东西倒在其次,明兰关心的是人,若眉也挪着笨重的身子过来,怯怯的问了几句。
石铿又道:“侯爷身子好的很,行军也顺,侯爷说,叫夫人只管好好养胎就是,旁的不要操心。”又对若眉道,“公孙先生也好的很,近来迷上了西域的葡萄酒,为着战事,不敢多饮,叫我封了两车回来,叫姨娘收着,说这酒以后跟儿子吃。”
的确是公孙老头的口气,若眉听的一乐,低头捂嘴甜笑。
石铿坐在门边说了好半天,末了,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明兰,说是顾廷烨的家书。
信封厚沓沓,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顾廷烨于笔墨上素来简洁,往日里是多一个字都不肯写的。明兰突发妙想,不会是路上收的孝敬银票吧;谁知回屋拆开一看,竟然真是家书!
信里也没说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日常琐碎,絮絮叮嘱。
一张张,一行行,断断续续,似乎是得空了就写,什么天况,士气,西北风土人情,还有将士间的闲谈笑话云云;往往每段后头,要添上两句戏谑调侃。
什么‘风沙遮天蔽日,行不多时,只得安营扎寨,比你的脾气还大’,又或者‘老天爷跟你一个性子,说变就变,错在哪也不叫人知道’,再不然‘这儿妇人多泼辣健壮,能骑会射,待这趟回来了,我教你骑马’……
有时掰不出来了,就拽两句歪诗。
什么‘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这还好些;‘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有点肉麻了;‘愿我如星你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明兰捧着信笺笑倒在床上,嗯,很好很好,你作星,我是月,回头来个众星拱月。
小胖子刚吃了半碗蛋奶糊,胖脑袋一点一点的要睡了,明兰用力亲了儿子一口,笑眯眯道:“以后要好好读书,别跟你爹似的,也不知哪本书上抄来的!”
这夜,明兰将家书读了又读,把十几张信纸捂在心口,最后迷糊着睡去。
……
次日,红光满面的车三娘来嘉禧居,眉目含情,皮肤滋润,明显昨夜激战酣畅;明兰打趣了她两句,车三娘便说了来意。
她言语清楚,三言两语之后,明兰大吃一惊:“石锵要娶小桃?!”
车三娘扭扯着帕子,为难道:“离家几个月了,我们当家的打算这两日就走,那傻小子从昨夜就起就不对了,闷头闷闹的饭也不肯吃。我问怎么了,他把嘴闭的跟河蚌似的。他大哥要拔拳头了,这小子才开口,说几年前见过小桃姑娘,之后一直惦记。这回见到,大家都大了,个子也高了,他就动了心思。”
明兰呆了半响,才结巴道:“石兄弟…看上小桃…什么了?”
记得几年前那次江上遇劫,获救后她就更衣休憩,一直坐在屋里定神,下头丫鬟们则忙着奔来奔去的收拾,那会儿一道帮忙的石锵自然见过她的丫鬟。
小桃是个好姑娘没错,可相貌……明兰眼前浮现小桃的模样,圆圆的,憨憨的,粗粗的,笨笨的,很村姑气质。一见钟情?
车三娘也难了,道:“这我也不知道。不如,夫人自己问问那小子?”
明兰点头。因外男不好入内宅,她和车三娘只好坐轿到外厅去,另叫人去传石锵。
到了外厅,站在门廊边的石锵少年,头顶几乎顶到梁了,脸红的好似煮熟的鸡蛋,跟卡住了喉咙似的,死活说不出话来。
车三娘几乎把石锵当儿子看的,见状,恨铁不成钢的走过去,用力捶幼弟道:“你倒是说话呀!夫人说了,正在给几个丫头看女婿呢,你再不说,那煮熟的…”不对,八字还没一撇呢,人家姑娘根本没熟。
“你再不说,那长毛鸭子本就是会飞的…!”车三娘挥着拳头,吼道。
明兰噗嗤笑了出来,厅堂内气氛一松。
“你好好说,到底喜欢小桃什么了?你若不说出个道理来,我如何放心把小桃嫁到大老远去?”明兰柔声问道。
石锵擦擦脑门上的汗,手脚都无处放,看看嫂子,再看看屏风后的人影,终于鼓足勇气道:“小桃姑娘……”憋了半天,“是个好姑娘!”
车三娘绝望了,怀疑是不是自己从小管教太严了。
明兰叹了口气,用中学训导主任哄学生说出早恋的口气:“那你说说看,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小桃,是个如何情形呀…?”
依她原先的打算,定要给那傻姑娘找个靠谱的夫婿才行,并且要近些,好方便照顾。
石锵开始回忆,没头没尾的说了半天,只有一句关键:“…满船的姑娘都吓的厉害,有些哭,有些骂,还有些在发抖,连话都不会说了…只小桃姑娘没有。”
“那她在干嘛?”明兰也好奇了。
高门内宅里的丫鬟都是娇养的,哪里见过劫匪。当时船虽已靠岸,但水面上还浮着几具尸身,不远处的船只刚扑灭了火,飘过来带着尸臭的焦味,船板上处处血迹未干,甫获救的女孩们惊魂未定,又要勉强收拾,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了。
石锵脸上荡漾起一层梦幻:“……她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