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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没有去看苏苏和“阳光”,就好像这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别人存在。
“你喝过这种酒,”班察巴那说:“你当然也记得一首歌。”
“我记得。”
“那么你先唱,我来和。”
小方就唱。
“——儿须成名,
酒须醉,
醉后倾诉,
是心言。
他们唱了一遍又一遍,喝了一口又一口,他们唱的歌浓烈如酒,他们喝的酒比血还浓。
歌可以唱不停,酒却可以喝得光。
班察巴那忽然用力一拍桌子。
“我知道,”他看着小方,“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把我当作朋友。”
“哦!”
“你一直都认为只有卜鹰才是好朋友?”
“他本来就是个好朋友,”小方说:“不但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你的好朋友。”
“那么他为什么一直都不来找你?也不来找我?”班察巴那盯着小方问:“你知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方举杯一饮而尽。
他无法回答这问题,除了卜鹰自己外,根本就没有人能回答这问题。
同样的问题他也不知道问过自己多少次,最近他已不再问了,因为这问题总是会刺伤他自己。
班察巴那也没有再问下去。
他也在喝酒,喝得并不比小方少。
小方从未想到一向冷酷坚定如岩石的班察巴那也会喝这么多酒。
他握紧羊皮酒袋,没有再递给班察巴那,有很多事一定要在他们还没有喝醉时同清楚。
可是班察巴那又在问他:“你有没有看清楚鹰记商号里那几个蜡像?”
小方看得很清楚。
“以前你有没有看见过铸造得那么精美生动的蜡像?”
“没有。”小方说。
“你当然没有看见过!”班察巴那说:“那样的蜡像,以前根本还没有在中土出现过。”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铸造出那样的蜡像来,”班察巴那说:“绝对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
“朗佛烈金。”
这是个非常奇特的名字,无论谁只要听过一次就会牢记在心。
“朗佛烈金。”班察巴那将这名字又重复一次:“我相信你从未听过这名字。”
小方的确从未听过。
“他是不是汉人?”
“他不是!”班察巴那道:“他是波斯人,但是一直住在一个叫英吉利的海岛。”
“英吉利?”小方也从未听过这海岛的名字;“英吉利在什么地方?”
“在天之涯,海之角。”班察巴那道:“在一个我们都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
“那么他铸造的蜡像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因为朗佛烈金这个人已经到这里来了。”班察巴那说。
“他怎么会来的?”
“被人请来的,”班察巴那说:“他是个奇人,他铸出的蜡像天下无人能及,可是他也要生存也要吃饭,只要有人肯出重价,什么地方他都会去。”
“他是被谁请来的?”
“普天之下,好像也只有一个人能请得起他。”班察巴那说:“你应该能想到我说的这个人是谁。”
小方已经想到了。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付得出这么大的代价,也只有一个人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你说的是吕三?”
“除了他还有谁?”
“吕三为什么要特地请朗佛烈金到这里来严小方又问:“难道就是为了要他来做那几个蜡人?”
“是的。”
“吕三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很多种原因。”班察巴那道:“最主要的一种,就是他要用那些蜡像来杀人。”
“杀谁?”
这问题其实不该问也不必问的,可是班察巴那还是回答:“杀你,杀我,杀卜鹰!”
几个没有生命,没有血肉,连动都不能动的蜡像,怎么能杀人?
班察巴那解释:“那些蜡像都是空的,每个蜡像里都藏着一个人,其中有使毒的高手,也有暗器名家。”
他们使出来的毒,当然都是无色无味让人完全觉察不出的剧毒。
他们的暗器,当然都是从机簧针筒发出来的让人看不见的暗器。
小方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不管什么人只要一走进鹰记商号的大门,就会突然暴死。”
“是的。”班察巴那道:“不管什么人只要一走进去都必死无疑。”
他又说:“人死的多了,我们当然就会知道,不管我们在什么地方都会听到这消息。”
小方替他接着说下去:人如果我们知道了这消息,当然忍不住要去看看。”
“如果我们还没有看出那些蜡像中的秘密,一进去当然也必死无疑。”
小方承认。
他几乎已经死过一次。
“幸好你已经看出来了。”
“是的,我已经看出来了。”班察巴那道:“所以我还没有死,你也没有死。”
小方长长吐出一口气,又忍不住问:“有一点我还是不懂。”
“哪一点?”
“那对眼睛。”
小方可想起了那条毒蛇:“我只不过看了它一眼,好像就已经中毒了。”
“你想不通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不通。”
“其实那并不是很难解释的事,”班察巴那忽然又问小方:“你有没有遇到过石眼病的人?”
“我遇到过。”
“你有没有去看过那些人的眼睛?”
“有时我难免也会去看两眼。”
“看过了之后你有什么感觉?”
“我会觉得我自己的眼睛也很不舒服。”
“如果你看得久些,说不定你自己也会被染上同样的眼病。”班察巴那说:“如果你仔细想想,你一定有过这种经验。”
小方的确有过这种经验:“可是我不懂那是因为什么?”
“那是因为你中了毒。”
“中毒?”小方奇怪:“怎么会中毒?”
“因为那个人的病眼中有一种会传给别人的病毒。”班察巴那说:“至少有两三种眼病都有这种病毒。”
“可是我只不过看了他两眼而已。”
“看两眼就已经够了。”
“为什么?”
第三十六章 该下地狱的时候
“因为这种病毒本来就是从眼睛传染的,你只要看一眼就可能被染上。”班察巴那说:“世界上有很多种病毒都是这样子的,你只要跟病患者同时待在一间屋子里,就可能被染上。”
他解释得详细而清楚:“如果有人能利用这些病毒的特性炼成毒药,你只要看他一眼也同样会中毒的。”
班察巴那又说;“这当然不是容易的事,可是我知道的确有人已经炼成了这种毒药。”
小方终于明白。
他看见过那些跪着死的人,死了之后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毒的。
在没有听到班察巴那这番话之前,他也同样从未梦想到世上竟会有这么可怕的毒药。
班察巴那忽然又问他:“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总是喜欢抱着条小白狗的小女孩?”
小方当然记得。
“藏在你那个蜡像里的人就是她,”班察巴那道:“所以你虽然只不过看了她一眼,就已经中了她的毒,防不胜防,无色无味的无影之毒。”
“所以无论什么人只要一走进鹰记的大门都会突然暴毙。”
“是的。”
班察巴那的神色凝重:“那不是魔法,也不是巫术,那是经过苦心研究、精心提炼出来的剧毒,要避免中毒已经很难,要破解更不容易。”
“只不过你还是想出了破解它的法子。”
“我也想了很久,计划了很久。”
“你用的是什么法子?”
“用火攻!”班察巴那道:“只有用火攻,才能把他们全部消灭。”他又解释:“我击落庞老二的飞斧,就因为我深怕他们影响我的计划,可是我想不到你居然会不顾一切冲进去?”他看着小方:“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是个很冷静、很沉得住气的人。”
小方苦笑。
他本来也以为自己是这样子的。
现在小方当然已明白,地狱中的火焰并不是幻想。
火焰融化了蜡像,烧毁了房屋,藏在蜡像中的人只有逃出来。
只要一逃出来,有谁能躲得开“五花箭神”的五花神箭。小方忽然又说;“我还是有件事想不通。”
“什么事?”
“你既然已经知道蜡像中有人,为什么不直接用你的箭射杀?”
班察巴那盯着小方,眼神中又充满讥消,冷冷地问:“你知不知道蜡像中藏的是些什么人?”
“我不知道。”小方说。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不敢那么做,”班察已那道:“如果我做了,不但我必将后悔终生,你也会恨我一辈子。”
“为什么?”
班察不回答却反问:“苏苏的蜡像中也藏着一个人,你知不知道是谁?”
“不知道。”“就是她自己,”班察巴那道,“吕三将她和那个孩子都藏在他们自己的蜡像里,为的就是要我们去击杀他们。”
他又问小方:“那时你还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你的孩子,如果我将他们母子射杀在我的箭下,你会怎么样?”
小方怔住,手脚冰冷。
他本来一直认为自己已经学会了很多,现在才知道自己还应该去学的地方更多。
他看着坐在他对面这个又温柔又粗旷又冷酷又热情的人,忽然对这个人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佩服与尊敬。
班察巴那又说:“吕三不远千里将朗佛烈金请来铸作那些蜡像,不仅是为了要诱杀我们,”他冷笑:“吕三也知道我们都不是很容易就会上当的人。”
“他还另有目的?”
“当然有,”班察巴那道:“他还要制造我们之间的误会与仇恨。”
小方闭着嘴,等着他说下去。
“卜鹰是人杰,”班察巴那说:“他的武功、机智和统御属下的能力都是前所未有的,他突然被袭惨败,别人是不是会想到他是被人出卖的?”
“是。”小方承认。
“别人一定也会想到,能出卖他这种人的,一定是他最亲近的朋友。”
班察巴那又举杯一饮而尽:“近十年来,他最亲近的朋友就是我。”
小方又闭上了嘴。
“也许连你都会怀疑是我出卖了他的,”班察巴那道:“有很多迹象都会让你这么想,最重要的当然还是那批黄金。”
小方沉默。
他确实这么想过,知道藏金处的只有三个人,现在黄金已失踪,他自己没有动过那批黄金,卜鹰也不会盗自己的藏金,嫌疑最大的当然是班察巴那。
“如果卜鹰还活着,说不定他自己都会这么想。”班察巴那道:“如果有机会,说不定他也会将我刺杀在他的剑下。”
他再次举杯向小方:“就算他相信我,你也会这么想的,在你看到那些蜡像时,你也许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小方不能否认。
看到卜鹰的蜡像刺杀班察巴那的蜡像时,他不但想到了这一点,甚至还怀疑那些蜡像是卜鹰的计划,用来诱杀班察巴那的计划。
同样他也曾怀疑这是班察巴那用来诱杀卜鹰的。
一个安静幽美的黄昏,一间安静幽雅的小房,两个安静美丽的女人,一个刚刚睡着的孩子,两盏刚刚点燃的灯,一袋刚刚喝完的酒,一件诡秘惊人的秘密,形成了一种局外人绝对无法了解的气氛。
在这种气氛下,小方也不知道自己是醒是醉?是醉是醒?
班察巴那又问他:“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完全明白了?”
“是。”
“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什么时候?”
小方摇头,他不知道,因为他根本不明白班察巴那的意思。
班察巴那告诉他:“现在已经到了应该下地狱的时候。”
“下地狱?”小方问:“谁下去?”
“你!”班察巴那将最后几滴酒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