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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蓝拿起桌子上的笔，在签到本上逐项签名打勾。
主管李主任正在四处巡视着管制员们的工作状态，听到声音后扭过了头。他不过四十多岁，浓眉、瘦脸，眼神锐利，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
依照惯例，李主任上下打量了一番海蓝，见她表情自然、气色很好，显然没带着什么不良情绪、完全符合上岗标准，这才笑着说：“海蓝——，两点钟才接班。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海蓝放下笔，边走边答：“嗯，大宇要我帮忙代班嘛！”
“哦——？！怎么回事？”
正在工作中的大宇忙答道：“主任，是我请美女早点来接班的，我有事想先走一会儿……”
说话归说话，他的眼睛还是紧盯着面前的雷达屏，只是没有按下耳麦的送话按钮。
李主任明白了，好笑地摇摇头：“你，是要去南江大桥吧？”
大宇先见缝插针地说完一道指令，然后松开了送话按钮，转过头笑得很“谄媚”：“主任，您可真是明察秋毫啊！”
海蓝已经走到他身后，用自己的眼镜盒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少拍马屁了！”
“嘶——，轻点喂……”
海蓝不再多话，在他身后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打开眼镜盒，取出一副淡青色镜片的黑框眼镜。
海蓝并不近视，这其实是她那二十四孝的老爸，给她买的防电磁辐射的护眼镜，最适合她这种总是在雷达屏、电脑屏前工作的人。
海蓝戴好眼镜，便开始观察雷达屏，准备接班了。
那上面有十几个绿色的、带小方框的光点，在缓慢地移动着。
这些绿点，代表的是此刻正在机场上空盘旋飞行的民航飞机，小方框里的数字是飞机上的二次应答雷达发回来的飞机型号、高度、航向等参数。
空管们的交接班是留有衔接时间的，上一班的人必须等接班的人把这些信息都记熟了才能走人。
海蓝边看边记，还忙里偷闲地将披肩的长卷发随手在脑后挽了个发髻，显得利落了不少。
大宇右手边，坐的是助理管制大兵。他只需负责协调、通报、监控，比“主席位”上负责发令指挥的大宇要轻松不少。
管制席都要求两人一岗，相互监督和协助，以减少“错、忘、漏”事故的发生。
大兵的年龄最小，和海蓝的关系也不错。他见到海蓝的举动，忍不住多嘴道：“海蓝姐，你还是披着头发好看。”
大宇回头瞟了一眼，又很快转过头去，嘴里嘟囔着：“你懂什么，……这叫知性美！”
大兵还想辩驳，却听见李主任在旁边哼了一声：“不要讲跟工作无关的话！”
大兵不敢吱声了，塔台管制室里一下子“安静”得只听到此起彼伏的无线电陆空对话。
不一会儿，海蓝完全掌握了大宇负责空域的飞机状态。
“搞定了！”
大宇听到后，又接着发出最后一道指令后，这才趁空站起身，让出了自己的位子。
海蓝很快但又是从容不迫地坐上去，接过大宇递来的耳麦，稳稳地戴在头上，调整了一下话筒的位置。
换位的时候，她的眼睛也还在盯着着雷达屏。当她看到某个飞机的绿点到位了，便按下送话按钮，发出今天当班的第一道命令：“东方5199，下降到1800，保持。”
……一阵短促的无线电干扰声后，扬声器里传来飞行员的回话：“下18，东方5199明白。”
为节约时间，他们只复述命令的要点，只要空管员知道他们接收、理解的命令正确就行。不过，就算他们复述正确了，空管员也不会“放心”，还要继续通过雷达监视着飞机状态，以防止飞行员执行命令时失误。
从这一点看来，空管员很像带小孩学走路的“保姆”，为了飞机能走对路是操碎了心。
大宇见海蓝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便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大兵忙扯住他，小声央求：“还有我呢……”
大宇恍然，知道大兵这是资历浅，还不好意思开口早走呢。
他便清了清嗓子，嬉皮笑脸地对李主任说：“主任，你看大兵也想去……能不能让我们俩一块儿早走啊？嘿嘿……”
李主任摇头：“按规定……”
“主任，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就这么不到半小时了，您看——海蓝一个人完全可以顶的下来。”
李主任想想也是，机场还有半小时就要关闭了，进场离场的飞机再多，也多不到哪儿去了。
况且，他也理解小伙子们今天迫切想提前下班的原因，便走到海蓝身后大声问道：“海蓝，一个人行不行？”
她头也不回地说：“没问题！”
李主任便冲大宇和大兵一挥手：“那就走吧！”
两人高兴地道谢，尤其大兵更是兴奋。
主任却说：“你们该谢海蓝——她可是一个顶两啊！”
对这样的过誉，海蓝赶紧逊谢了：“主任，不是还有您在我后面做后援吗？”
大宇已经都冲到楼梯口儿了：“嗯——，还是多谢主任啊！”
大兵紧跟在他后面，边走边回头：“谢谢主任，谢谢海蓝姐！”
海蓝这才扭过头，冲他们喊了一声：“没什么啦……大宇，别忘了多拍几张照片！——我也要啊！”
“知道了——”话声传来，人都跑没影了。
李主任笑着叹气：“两个衰仔——！”
然后他一边看着海蓝的雷达屏，一边轻声嘟囔着：“这次拍的这个电影啊，可是勾得这些衰仔的魂都快没了。……嗯，还好，今天拍完这重头戏，也就结束了。”
显然，李主任也是对空军的禁飞有点不满。
因为这样的突然变化，密集的航班起落，自然加重了空管们的负担，也增加了空中飞行的危险性。
干了20多年空管的李主任，越老越谨慎，甚至可以说是越来越胆小了，他一遇到这些计划外的变化就会提心吊胆，生怕出事。
还好，空管室从昨天到现在，连轴转下来，总算是没出什么纰漏。这让李主任心里一直紧绷着的弦也慢慢放松了。
此刻的李主任哪里会想到，就在今天下午，空管室将会发生一件可以载入机场史册的大事。
第一卷 004章 ATC，带你回家
李主任站在海蓝背后，一边监控着雷达屏，一边听着她和飞行员的通话对答。
听了一会儿，他不禁暗笑：果然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这些自命为天之骄子的民航飞飞们，平日里对男空管们说话，可是不太客气的，甚至有时还会耍态度。不过他们在女空管面前，还是比较文明的。
嗯，其实塔台上多来些女管制，也是不错的。可惜的就是，她们还是太少了，而且多数干不长。——不知道，海蓝又能呆多久呢？
并不知道李主任正在揣测自己工作年限的海蓝，还在电台里继续呼叫着：“东方5126，雷达已识别。”
飞行员答道：“5126明白。”
——这架5126刚刚升空，海蓝在雷达屏上已经看到了一个没有标识的绿点。飞行员在升到安全高度时，会打开机载二次应答雷达，那个绿点就会变宽，下面的方框里也会出现飞机相应的信息。这样，海蓝就算是完全识别了“绿点”的身份。
…………
“华航1986，联系五边115，再见。”“115，好的，再见。”
——有飞机起飞，同时也有飞机在等待降落。这是海蓝在将一架已经在空中盘旋到位的飞机，移交给了旁边的五边管制员。五边会指导它继续下降、着陆。
…………
“东方5126，上升到标准气压6300，保持。”“上升6300，东方5126。”
“东方5126，联系区调1345，再见。”“1345，再见。”
——这是海蓝继续指挥刚才起飞的5126爬升，它即将离开机场的空域，所以被海蓝移交给了区域管制员（区调或区管）。区调将继续指挥它飞行，直到它到达目的地机场。
管制员按职责不同，可分为区调、进近、五边、塔台、地面、放行等。除了区调外，后面几位管制员都在塔台，不过在飞机起降少的小机场，一名塔台管制可以兼任数职。
海蓝的岗位是进近管制员，笼统的说是负责指导飞机的进场和离场，是在区调和五边管制之间的衔接，这是一步重要的环节。
这个工作环节的难度在于，她不是一架接一架地挨个指挥飞机，而是在同一时间段，兼顾指挥空域内所有正在爬升、下降、盘旋的飞机。
比如——
“华航1588，减速230，下降到2100，保持。”“230，下21，华航1588。”
“南方6127，减速250，下降到2400，保持。”“减速250，下24，南方6127。”
“东方5137，右转直飞，下降到3000，保持。”“右转，下3000，5137明白。”
…………
这些飞机，在雷达屏上只是呈平面分布的绿点。
但在海蓝的脑海中，它们却构成了一个三维的、立体的、而且是在不断变化的动态图像。
或者说，那些飞机就像是在一个无形的、多层的高架立交桥上，每一架分别占据一个层面，这种立体的空中交通必须靠空管员来指挥，才能避免它们相撞。
海蓝在指挥的时候，既要全神贯注，也要一心多用——有的心神，在关注着这些飞机的动态；有的在飞快地计算着它们的航向、速度，给它们设计出最佳的飞行路线，还要留出安全的飞行间隔。她的眼、耳、口也都没闲着，因为要配合着大脑的思路，去发号施令、去接收反馈信息、去监视雷达上的飞行轨迹……
在她负责的空域，飞机源源不断地进来，又源源不断地离开。它们在海蓝的指挥下，安全、高效、有序地飞行着。
所以，人们把空管员比作空中交警。
二者的工作性质真的很相似。只不过海蓝的岗亭不在大马路上，而在高高的塔台上，她也不能驾驶飞机在天上追着肇事司机开罚单，只能通过无线电和雷达指挥和监视飞机。
更重要的是，空管员工作干得好、没出事，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没人表扬；可一旦稍有纰漏，那就是数百条生命和数亿元财产的损失，工作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
这时，空域内新出现了一架航班，机长在无线电里呼叫着进近管制员海蓝：
“南港进近，下午好，海南7604，应答机6333。——听你指挥。”
这位机长的声音，听上去略有点苍老，语速缓慢，但是很有礼貌，像是位经验丰富的老机长。
今天的南港机场太过繁忙，飞飞们比平日盘旋等待的时间较长，也就有些焦躁，大家的语速都比较快，。
此刻，能听到一位机长既规范又从容的呼叫，海蓝不禁受到了感染，一直紧绷的心情似乎也放松了一些。
于是，她在说常规指令的时候，声音因为多了些愉悦而更加悦耳动听——
“海南7604，请建立盲降进近程序，机场情况通播有效，落地跑道02。”
“好的，盲降进近，02落地。”
过了一会儿，海蓝又给他下达指令——
“海南7604，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