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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怎么会不爱你呢?他爱你,他带我在山上的时候,他会说,妈妈的身影清秀美丽,妈妈的笑容甜美 迷人,妈妈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他怎么不爱你?他爱你也爱我啊。”
阿惠震了一下,眼泪滚下来:“他这样说我?他爱我吗?”
阿京跪下去,拉着被单,擦着眼泪:“我们原来那么幸福。没有爱,怎么能有幸福?那些当然是爸爸的 爱,爱怎么能假装呢?”
阿惠忽然安静下来,望着阿京:“孩子,你恨我吗?”
阿京摇着头:“如果我真的已经没有了亲生妈妈,你把我带到了十六岁,你就是我的妈妈。不管你做了 什么,我都不恨你。你是我的妈妈啊。我怎么会恨你?”
阿惠拉起阿京的手,惨白的脸上有光彩闪过:“你不恨我?我还是你的妈妈?”
阿京含着泪点头。
阿惠安静下来,望着阿京,从嘴边露出一丝徽笑:“好孩子。妈妈错了。妈妈一直都错了。”
阿京摇头,阿惠突然开始猛烈地咳嗽。路安立刻按了急救铃。护士过来,弯腰检查。
阿京悄悄退出病房,来到走道里,路安跟在她后面,阿京回转身来,哭倒在路安的身上:“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路安轻轻拍她,用手拢起她的乱发:“你做得很对。都过去了。让她安心快乐地走吧。”
“可是爸爸真的爱她啊,为什么她没有发觉?”
路安沉默了一会儿,把头轻轻压在阿京的肩上:“有时候,恨会蒙蔽人的眼晴,把幸福看花了颜色。”
阿京不再说话,掩面轻轻抽泣:“爸爸,爸爸,发生了什么,你要用命来换我的安全?”
路安拥紧她,温声安慰:“这是一条线索。我会派人去查。总会有结果的。”
阿京哭着,忽然抬起头来看着路安,泪眼迷蒙:“安子,我其实已经不再那样执着寻找结果。妈妈这样 ,就是因为她太固执吧?我不要这样。我只要这一辈子和你平平安安。我不要到最后来悔悟。这太迟。真的 太迟!”
路安不说话,低头吻她的眼泪。微笑着:“我们当熊会幸福,你这么善良,我们当然要幸福!”
七十四、冤冤相报何时了
阿惠在第三天的深夜安静地走了。她痛苦迷失了很多年,然而走的时候很安详。该说的都说了,该还的 也还了,虽然还得不多。她总算用残缺的生命尽力了。
谁又敢说自己一辈子每件事都做对了呢?于她,活着和死去,都算心安了。
阿京在灵前哭得很伤心。一半是因为妈妈的离世,另一半,却因为自己变得凄迷的身世。原来,妈妈不 是妈妈,那她的妈妈在哪里?这么多年,突然收到这样一个讯息。她快哭晕过去。从哪里去找起?怎么去找 ?爸爸从来没有提过啊。
任梧桐苍老了很多。他一直固执地守候。守候一份长久的感情。终于得到了,又失去了。却也心安了, 解放了。人生于他,已经很圆满。该落幕的都落幕了。要离开的也离开了。
阿惠的骨灰和宋德南合葬了。路安在小镇上买的房子,已经装了他太多的回忆。但年纪大的人,实在是 有太多的过去可以慢慢在夕阳下回想。任梧桐收拾了东西,坐上女儿的车离开了。远远地离了这个小镇。也 许从此都不再会回来。他最终,仍要和结发的妻子共埋一穴。天地苍茫,草长莺飞,原来,生命的轨迹,会 因时间的作用而改变方向。
或者曾经深爱,却并不是最后的终结。
或者原本只是认命,却因为多年的相处和习惯,牵了手,便不能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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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翠湖城,阿京消瘦了很多。爸爸的事情,仍是一个谜团。如今,又添了个妈妈的谜团。
阿惠的遗物里,在细细的清点中,找到当年的一些照片的复印件。都属于官方公面的资料,而且,诚如 她所说,她留下的宋德南的物品里,没有任何阿京生母静子的痕迹。
单行道并不关注部下的私生活。对此不熟悉,档案记录里,宋德南是单身,在本可大干的年纪离开。属 于激流勇退。没有太多其它的记载。
当年的老战友,并没有几个人。有一个已经远走异国他乡,杳无音讯,另两个早已去世。做这一行的人 ,可能经济收入丰厚,但都是用命拼来的。早早地折扣了健康和精力。能安乐享老的,没有几个人。
似乎所有的线索都随了阿惠的坦白和离去,如一本书,在风里揭开一个角,然后,后面的页码又缺失了 。
任梧桐在离开一个多月后,又寄回来一份阿惠的银行保险柜的存取凭证。
打开长长的保险箱,里面有一些算不得值钱的首饰和珠宝。想来是宋德南曾经送给她的。但保险箱里有 东西引起了路安的注意。那是一个个日记本。
日记是阿惠写的,记录凶杀案发生以后的日子。充满痛苦的加快和虚无的幻想。她每天在日记里和宋德 南对话。既背着欺骗和伤害阿京的罪恶感,又犹豫和徘徊,踌躇反复。整篇整篇都是对宋德南的思念和矛盾 。
但路安在阿惠的一篇回忆里,找到一句话,逃走的黑衣人里,最后那一个,在宋德南身边站了很久,他 的腿有些瘸。
这算是一条重要的新的线索。路安拍下这一页,让单行道的人员去做详细调查。通常,做这些事的人, 不是白道,就是黑道,有一线清楚的特征,便将范围缩小很多。
叶正华罗列了当年四十多个有瘸腿特征的人。在一个一个地追查中,事情渐渐有了眉目。
这四十多个人中,有一个人,外号叫罗圈腿。曾经在单行道当过差,却因为滥杀无辜,被革除出去。在 历史档案里,他曾与宋德南共事过。宋德南救过他。因为宋德南,他折了一条腿,而不是丢了脑袋。
罗圈腿离开单行道以后,加入了米字军。但在宋德南出事那一年,他莫名失踪了。
路安调用了大量的人力去搜寻罗圈腿的去向。渐渐从许多的事端中,引出一个人:卜神算。罗圈腿在宋 德南出事后杀了卜神算才销声匿迹。
卜神算是米字军里的一个三流脚色。据说有些特异的神功,能看透异相。测知凶吉。只不知他当日,有 没有测出他自己的凶吉来?
罗圈腿为什么要杀卜神算?同门中人,有什么恩仇?
事情扯到了米字军。路安的眉挑起来。要查详细的内幕会花一些时间和精力。但并不是不可能。
阿京越来越平静。经历的事情太多,人就会变得波澜不惊。偶尔间,路安会淡淡提到事情的进展。阿京 沉默地听。站在阳台上看小区外人来人往,风吹着落光了树叶直指着天的无数枯枝。路安走到她身边搂住她 。阿京转回身来拥住他,头偎在他肩上,懒散而失落:“安子,要不就别查了。那么多年过去了,我的心都 冷了。查出来又怎么样呢?我真的倦了。就这样算了。”
路安扳正了她,看着她:“真的不查了吗?阿京,就这样算了,你甘心吗?”
阿京沉沉地靠在他身上,神色萧索,还有一些惶然,声音很轻:“安子,我害怕。害怕查出些什么惊怖 的事情来。如果,如果……”她闭着眼睛说不下去。路安搂着她,轻声问:“如果什么?”
阿京抬起头来,眼中有惊惧和绝望:“连妈妈都可以不是亲妈妈,我怎么料得到还会有什么如果?如果 事情会牵扯到你或者我身边的任何一个明友,我该怎么办?”
路安沉默了一会儿,拉她进屋,在沙发上坐下,端水给她:“生命中会有许多真相,都需要勇敢地面对 。重要的,是处理的态度和方式。已经走得很近了,真的不要查下去了?”
阿京抬头来看他。路安的眼神平静,暗蓝如深潭,幽深安宁。似乎有无穷的力量,可以依靠和支撑。
阿京无声地点头。如何不希望知道呢?为了这些迷惑,困惑了八年啊。
事情终于渐渐浮出水面。路安坐在车上,翻着手里的资料。
卜神算卜过一卦,推算在西北方,有米字军的煞星。将带来足以毁帮的命运。那个煞星,额间有常人见 不到的红色米字印记。而煞星现身的地方,就在小镇。
因了这个荒唐的说法,当时的米字军的老大,杨本虎的爷爷,派了罗圈腿在内的一队人马,和卜神算去 追杀煞星。
卜神算认准了煞星就是当时还在学校里蹦蹦跳跳的阿京。一伙人到附近打探,被宋德南发现。在巷子中 发生一场恶斗。宋德南被卜神算用暗器伤到,众多人的围攻,三头六臂也不是对手。罗圈腿认出了他,却没 能救得了他。只是在最后关头承诺:用宋德南的命,换他孩子的平安。
卜神算受了罗圈腿的胁迫,被迫改口,声称煞星已经毙命。但回到米字军中,卜神算反悔,想要改口, 最后引得罗圈腿动了杀机。不过是如此,我若不杀你,死的便是我自己。不变的江湖准则。
因了卜神算的死,所谓的看透异相,测知吉凶的声名,因此而成为笑柄。所谓煞星一事,也因此而不了 了之。
于黑道而言。这不过是惨无人道的血雨腥风中一点溅起的血花。却改变了许多人一生的命运。
路安坐在车上沉思。这样的结果。这样的真相。阿京会怎样想?
阿京接过路安递来的一摞纸质文件。从头看到尾,眼泪一颗一颗滴在纸上。
路安伸手去擦她的眼泪。阿京抬起头来,眼神迷惘,脸上竟露出一些失神茫然又痛苦的笑:“就是这样 ?”
路安默然地望着她。阿京把纸在手里揉成一团,无力地垂下头,自顾自地冷笑:“煞星。一个莫名其妙 的人,说了一件子虚乌有的事,然后,就判了我们一家的死刑。他们凭什么?凭什么?”她站起来,愤怒而 痛苦。“他们没有家人?他们不是父母生的?凭什么,只因为一个半仙的胡说八道?”
路安拉着她坐下:“阿京,冷静一点儿。”
“我怎么冷静?”阿京痛哭失声。“我原来以为会是更壮烈一些的理由,更让我安心一些的原因。可是 爸爸死得这样不值。一条人命啊,在他们眼里,算什么?就因为煞星两个字?我还好好活着,我如何成了煞 星?我倒真希望我是颗煞星,让米字军死得一个不剩。让恶报一个一个应验!”
路安望着她。她知道杨本虎是米字军的二把手么?她知道她曾经和自己的仇人相识五年么?她的世界曾 经严严地裹在她自己做的壳里。单纯沉重而忧虑。她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不这样透彻地查,她或者还会带 着这个困惑,时不时地伤感和痛苦。
可是即便查出来,又能减轻她的伤感和痛苦么?
阿京走到窗前,望着天空发呆。路安走近她。阿京喃喃地问:“安子,我要报仇吗?”
路安伸手搂在她的肩上,想着应不应该告诉她关于杨本虎的身份。还是不要说吧,如果事情到此为止, 就让一切都成为过去吧。他搂紧阿京:“卜神算死了,罪魁祸首也算是正法了。阿京,放手吧。这一桩事故 纠缠了你那么多年。无论是痛苦还是愤恨,都应该让它过去了。你有新的生活,你的生活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