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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红鸾劫-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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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驱离别苦

  拉了蕙芯,带了众人,齐齐整整地侯在大门外,盼着将要归来的人。
  一骑人马急速前来,一人打马于前,将一干人等远远抛在了后头,那样的意气风发、归心似箭,可是他?
  近了,近了,“芽儿!”中气十足的呼喝声响彻云霄,震憾心底。是他,是他!
  “胤祯!”我回应着他,不顾其他朝前跑去,竟然不出多时跑出了三丈开外。
  “芽儿!”他翻身下了马,将缰绳一扔,任马儿自己一路跑去。
  “胤祯!”我扑跌进他怀中。
  他强健的手臂将我护住,助我立定。我们将双方定睛细瞧。
  他瘦了、老了;精壮了、沧桑了,面孔变得黧黑了,胡子密密碴碴又生出不少。少了狂傲的意气,多了深寂的沉稳。不变的是依旧的风发。
  刚要开口说什么,“爷!”“阿玛!”后面呼刺刺一大堆人都已挨近前来唤他,声音湮灭于众人的喧闹中。
  他朝众人看了看,没说话,只是揽了我,“芽儿,进屋再说!”我点头,紧挨着他走着。
  “这是……”才坐下,他看见了紧跟着扯住我衣袖的蕙芯。
  “哦,这是绵绵的女孩儿!你出门时她还小,不曾见过几面。”忙拉蕙芯到前面来,“芯儿,快唤叔父!”
  “她叫芯儿?”他习惯性地轻挑了一下眉,“芽儿取的名儿罢?”
  “娘……”芯儿不自觉地蹭了蹭我的身子。
  “她唤你‘娘’?”胤禵的眉纠结起来,神色丕变。
  “芯儿乖,先和冬雪姑姑出去玩会儿。”说着给冬雪使了个眼色。
  “芯格格,咱们先出去,啊!”冬雪立时心领神会,过来把小不点儿带了出去。
  “胤祯……”我沉滞地开了口。
  “嗯?”他倒是气定神闲地,把玩着手上的一只绿玉扳指。
  “夫君,你知我一向与绵绵相交至好……如今他们遭受如此境遇,我……”我慢慢踱至他身边,想尽量轻敲缓击些。
  “此事,我亦有耳闻。如此说来,他们夫妻俩一同去了那儿?”他沉声静气地把扳指套了回去。
  “正是。故芯儿……绵绵放心不下,便托付于我。这孩子,她爱唤‘娘’,我也……不知道缘由。”我在心里比了个胜利的姿势。
  “嗯,应当。”手却一把抓过我,“芽儿,你是否给为夫一个真正的女孩儿呢!”
  “自然不成问题!”我冁然而笑。他说“女孩儿”呢!说明他也不会介意我是否生男孩。
  “如此说来,我们即刻便做罢!”他轻佻地解开了第一颗盘扣。
  “当下可不成!府里设了宴,大伙儿可都在等着呐!”我爱娇地拍掉他的毛手。
  “唔!那便暂放下,今夜你可逃不了!”他极不情愿地将扣子给扣好。
  “好,为妻恭候大驾。”我有了和他调笑的心情。
  于是携了手,一同出得门来。芯儿正在院子里同丫头们玩着。
  “娘!叔父!”见我们出来,她乖顺地过来唤人。
  “芯儿!对罢?”胤禵抱起了芯儿,对着我问。
  我含笑点着头。若真是我和他的孩子……
  “芯儿,同叔父一道用膳去!”竟是牵了芯儿的手,两人载笑载言着往厅子走去。
  “主子,这小人儿也是聪敏得紧、机灵得紧呵!可惜了这冰雪般的可人儿!”冬雪跟在后面,不胜唏嘘。
  “是啊,这么小便懂得了人情世故,也不知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我也吁叹了一声。
  “冬雪,你说我这可是害了她?”“主子,怎么会作此想?”冬雪疑揣着,然然可可开声。
  “毕竟离了父母……也不知如何引导她。”我有些茫然自失。
  “主子您别这么想呀,您该想着将小格格抚育好,对十三福晋可算有了交代了。”
  对呀,我是不该想东想西的,认真把芯儿带好,就是对的起他们。冬雪的回答稍微安抚了我。
  “冬雪!谢谢你这些年在我身边。”我释然微笑。
  “你呀,总爱一家说两家的话。”她啐了我一口,笑着跑开了。
  一进门,整个厅里寂然无声,惟听见稚气的童音如珍珠落入玉盘,铮然悦耳。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遡洄从之,道阻且长。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遡洄从之,道阻且跻。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遡洄从之,道阻且右。遡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胤禵和芯儿已经落座了,小不点儿正摇头晃脑地念着,胤禵在怡然自得地听着。
  我呆在当场。还没忘吗?隔世般的宿缘。不经意地摸到胸口,那朵荷花我至今都没摘下过,连洗澡时也不曾。
  “娘!芯儿念得好不好?”她见我进来,忙欢天喜地地拉我在胤禵旁坐下,幸孜孜地。
  “好!莫露骄色!”我点点她的翘鼻,她皱了皱鼻子,小脸垮了下来,对着我龇牙咧嘴。
  本想笑,眼角扫到她们众难群疑的神情,所有的心思都荡然无存了。
  “芽儿,可是忘记了?”胤禵的嬉笑如魔音入耳。
  “没!”岂敢相忘!我骤然回身,望着他了然的笑纹。
  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对不起,胤禵,我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的,只能让时间来证明我对你的心了。
  回来后的胤禵政务依然繁忙,只是在那事儿上也依然的不遗余力,我有些啼笑皆非。
  却是和芯儿十分处得来,一大一小两人亲亲热热地,只要是胤禵得空,常一块儿念诗、写字,连我见了都艳羡三分。
  任命终于又下来,要到甘州去。仿佛有了某种预知,这次的分离我怎么都优雅不起来,哭到涕泪横流,不能自持。
  我多希望,自己能挽留住他。可是不行,都说了好男儿志在四方,更何况圣命难违,而且我也深知胤禵的野心勃勃。
  温柔乡是英雄冢,我怎么能拖累他呢?唯有捧了他最爱喝的“状元红”,却是“欲饮琵琶马上催,不知夫君几时回”。
  “夫君,请喝下此杯酒,你我夫妻万古同心,千秋合意。”踉跄着,竟如老妇一般的颤巍巍了。
  “芽儿!”他不舍悲切地低唤,察觉了我的异样,却不多话,饮尽杯中酒,“定要好好儿的……等着我!”
  言毕,打马回转,绝尘而去,竟也不敢再回头。
  “娘,叔父甚么时候回来?”直到胤禵他们的军队都看不见了,芯儿怯怯地问。
  怎么,连小小的人儿也感觉到分别的悲凉了么?
  “他会回来的……”将那小小的身子嵌入怀里,我仿佛想从她身上获得一点慰藉。
  小小年纪的她,却经历了几次三番的分离。怎能不早熟?
  回屋后,我开始给胤禵写信,一天写一封,等他一到那里,便能见到我的信。
  那送信的使者大约是敢怒不敢言吧,眼见得银两越塞越多,还是皱眉嘟哝,喋喋不休数落,自然也不敢大声,只在背后。我仍旧乐此不疲。
  “福晋,让冬雪给收拾收拾罢!院子已修葺完毕。”小勤子带着仆人们过来了。
  “收拾什么?去哪儿?”我满头雾水、不明就里。
  “敢情您还不知?”小勤子倒讶异了。
  “嗯,我确实不知。”“爷独辟了一座院落给您呐!一直在修缮,爷总不满意,这不,终是给弄齐整了,临走吩咐让您搬进去呢!”
  “啊!你说的可是‘临波居’?”我蓦然想起,不禁兴奋得大叫。
  “您知道?是唤‘临波居’的。这会儿湖里的荷花开得正欢呢!”“好好好,冬雪,快帮忙!”我头一次刻不容缓地行动起来。
  总算有了一件振奋人心的事了,这才有点儿快意人生的感觉了嘛!遗憾的是,没能和胤禵一块儿游玩一下这里,枉费了这一片热闹的胜地佳景了。
  常流连于那片花繁叶茂之中,或闲亭独坐,或闲庭信步,虽做不成闲云野鹤,但也能安闲自在。总之一个字:闲。
  亭子的廊柱上都刻着不少诗句,多是些思念之词,难得他一片赤诚。原以为他于事大而化之,却也有这般的靡靡之音。
  好事近
  陆放翁
  客路苦思归,愁似茧丝千绪。梦里镜湖烟雨,看山无重数。
  尊前消尽少年狂,慵著送春语。花落燕飞庭户,叹年光如许。
  菩萨蛮
  李易安
  归鸿声断残云碧,背窗雪落炉烟直。烛底凤钗明,钗头人胜轻。
  角声催晓漏,曙色回牛斗。春意看花难,西风留旧寒。
  等等,不一而足。但于我已是烂熟于心、倒背如流。
  最爱在“月上柳梢头”的时候,独自一人捧了一壶美酒,坐在亭子里,自斟自饮着。虽然没能和胤禵“人约黄昏后”,却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沉浸在对他的思念里,“长醉不愿醒”。
  夜里微风吹过,送来缕缕花香,忽有那仙乐飘渺,余音袅袅,时能耳闻,一切都如天上人间,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便都是一场不真切的戏。
  信已经累积了厚厚的一摞,我将额娘送我的礼物的盒子腾出一只来,小心装了,每日必翻看一遍。
  冬雪常笑说,也不嫌烦躁。怎么会呢,这一字一句,都是来自心底最纯真的情意呀,待我细细琢磨,个中韵味独我自知,它们带给我无以复加的欢乐。怎么嫌烦呢?
  芯儿争气得很,已习得一手端丽的柳体书法,却又能自成一派。就相貌来说,亦能看出他日倾国倾城之貌的端倪来了。
  那日额娘见了她写的字也是赞不绝口,特地将才进贡的广东高要端砚一方、浙江湖州羊毫笔数支、安徽歙县徽墨一方、安徽宣城的宣纸数叠、扬州官窑所进的青花笔洗一件赏给她,勉励她好好写,期望她能更进一步。
  偶尔也叫芯儿给胤禵写信,她每每欢欣鼓舞,又往往是妙笔生花;见解之独到,文采之风流,常人无法企及。如果是个男子,他日将会是不能小觑的人物吧!
  兼有了乃父及乃母的风范,融合了双亲的长处,且自动优胜劣汰,去之糟粕,取之精华。
  从胤禵回信的字里行间,常能看出来他对芯儿毫不掩饰的欣悦和喜爱。只是,我们都有同感的是,这孩子太过少年老成了。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芯儿从小就经历了这么不寻常的事儿,她能不成长吗?
  年迈的皇阿玛终于停止了奔波,他已经老态龙钟,烈士暮年,更何况有病在身呢!虽说壮心不已,亦是无能为力了。而额娘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
  自此,我每日来回奔忙于畅春园、永安宫和府邸之间,种种担忧、焦虑、焚心之痛把我搞得疲累不堪。
  但我不敢告诉胤禵,我怕他分心。我能做的,就是替他在父母膝下承欢、双亲病榻前多尽一分孝道。
  常常在写信的时候,“泪珠和着笔墨齐下”(清—林觉民《与妻书》)。以至于“不能竟书而搁笔”。

  沉疴难再起

  太医又一次摇着头出来了,我接过他寥寥几笔的方子,不过是些续命的让人苟延残喘的汤药而已。
  果真是沉疴难起了!我的泪冲眶而出,哭到难以自持,胤禛、胤禩他们要过来扶我,我一一闪身,用帕子掩了口鼻,躲到门外去。
  “四爷,皇上召见您。”魏珠缓慢走出,他的眼眶也是红红的,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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