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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轻声唤道:“翌啊,你还得睡到什么时候,我都快要饿死了。”
见他不吭声,她便伸出细小的指头,放在唇瓣上轻轻嘘了口气,在他身上戳起来,戳一戳,还是不醒,不醒她就继续戳,我戳,我戳,我戳戳戳,叫你还不醒。
未几,她突然有些慌了,公子翌并不若她一般懒惰,也不常与她开玩笑,特别是这般装死骇人的玩笑,她猛地用力推他,晃他,口中声声喊着的都是他的名字:翌啊,姬翌啊……
可他却仿佛置若罔闻,仍然沉沉地昏睡着,她看不到他一张惨白无色的脸容,此刻青紫可怕得,宛若床上躺着的是一具死尸,唯有体上残留的余温,证明他至少还是活着的。
她慌张无措,却有着一双盲瞎的双眼,行动不便,无能为力,又无可奈何,拿手在他的鼻息上一试,还好有气,便只好伏在榻上,拥过他的一只手臂,闭上眼,静静地在默声祈祷他的无事。
时光悄无声息地飞逝而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修长的臂弯终是慢慢地环上她的肩头,她的身子徒然一怔,他轻柔淡笑地在她耳畔倾吐幽兰:“我没事,只是稍微昏迷过去罢了。”他扬唇浅笑,三言两语,轻描淡写,便将自己严重的疾病一笔带过。他似是从未看重过自己的身体,抑或是,他可以对自己的身体十分十分地残忍。
见她仍是低声嗫喏,他便单手按在她的肩上,一声叹息道:“你也饿了吧,难得我有情致意趣,今个儿我俩一道出去吃罢。”
她默默点了点头,一日都未进食,确实是很饿了。可一年半载的相处下来,明显得察觉公子翌的身子越来越孱弱无力,仿若随时都会化作一缕青烟,上入天际,消散而去,令她不得不忧心忡忡,她真的生怕终有一日,他便从此睡死了过去,一病不起。
新郑街道的布局纵横整齐,并未若秦都咸阳那般大气磅礴,也不若魏都大梁来得繁花似锦,倒有几分朴素的小家碧玉味儿在其间。他们相携着手并肩而行,互拥的姿势稍显暧昧和亲昵,在外人眼下看来,他俩便是若那新婚夫妻般情意浓浓。
公子翌一手温柔地环过她的后腰,便是怕她一个不小心栽下跟头,伸手护着她的身体慢慢向前行走。她的左手挽着他的右臂,抓的力气有些大,却也还不至于会弄疼他。两人步行的速度不快,她缓慢踱着,却闻耳际掠过少女娇羞的银铃笑声:你看,那位公子长得好俊!
她微蹙娥眉,侧过眉目,稍微好奇,细声道:“翌啊,莫非真有那么俊秀的公子经过么?”他浅声笑道:“哪有的事,无非个浪荡不羁的风流公子罢了,论潇洒,自然还不若弘凤兮的。”
她将信将疑,默默地随着他走着,可一路自北街走至了南街,耳畔依然有女子瞬间出口惊为天人的痴喊声:那位公子的容颜竟比女子还貌美得多!
她眉宇颦蹙得深,觉得不妥,立时停下脚步,沉思半刻,猛然甩开他的手臂,面容冷漠,淡声道:“你不是翌!你究竟是什么人?”
自北街至南街几百步的路程,沿路思慕的少女自然不可能一直跟随着他们,而惊叹天颜的声势却不曾断过,这唯有证明,她们口中的俊秀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与她相携行走的公子翌。可她明了得很,公子翌的姿容最多算是中下,甚至连清秀都提及不上,何谓她们口中的美貌比女子更甚。这些事实只能说明,眼下自己身边之人,并不是曾经的那个公子翌。
他的隐瞒工作做得十分的好,令她未尝有过半分怀疑。可他既然要假扮公子翌留在她身边,对她隐去了身份,而今日却又为何要光明正大地引她上街,用出众标致的美貌,招来路人的赞许和非议,诱导她更进一步深思熟虑,使她不得不开始怀疑他接近她的居心是否不良。
他亦随着她停下的步伐,立于她的身侧,苍白若雪的脸容上,无一丝表情,只冷声道:“你莫要怀疑,在下确实是公子翌,但却并非是你昔日见着的那番模样。”
她沉默了半晌,正要出口,却忽闻身前一人噗通一声跪地,男人的嗓音略微沉闷,却也欣喜至极道:“殿下,属下在此地等你甚久,你可是归来了。”
公子翌上前一步,扶将起他,浑身散着高雅的贵气,淡淡说道:“我说过了,在我面前,莫要如此拘束,礼节能免的一概可以免去。”
男人又闷声磕头,才道:“属下遵命。”他似有要事,欲说下去,抬眼警惕地看了看公子翌身边的女子,又戛然而止。“殿下,在此说话不便,不若……”
公子翌敛眸深思,会意点头,又慢慢地牵起她的素手,与她道:“随我来吧,只要你莫要再忤逆我,我便不会再伤害你的。”
他领她至了一间奢华的客栈,那店家似也是他的心腹手下,他一个冰冷的眼神,店家立刻心领神会命人将她带进了房间,关将起来。随后他又迈开大步,往客栈的深处走去,转角处一间漆黑幽深的隐秘房屋,他二话不言,掀帘而入,等在里面的却是十来个黑衣蒙面的男人。
***
她虽被囚于屋中,待遇却也不差,店家命人送来了奢贵多金的珍馐百味,那些都是寻常人家可望而不可及的食材。她一日尚未进食,腹中空虚,饿得十分慌,提起汤匙随意喝了几口,竟很快饱了。她的命果然天生很是低贱,山珍海味置于身前,却丝毫打不起精神享用。
摸腾着起身,识辨房门的方位,便慢慢地移着步子朝那儿走了过去,用力拉了拉门,果然从外面上锁了。她视不清房内的具体情况,未免打草惊蛇,便安静地坐回原位,只待静观其变。
***
他一跨入黑屋内,十来个黑衣人便齐齐跪拜下,他优雅地将手拂过胸间,摆了个手势,双眸微挑,示意请起,众人才堪堪抬头起身。
方才在街上候驾的男人,这才不拘言语地道:“敢问殿下,近来可是好?自秦国走至韩国,遥遥几千里路程,其间必是历经了不少波折吧。”
他轻轻一笑,眸光透着温柔:“无碍。有劳叔父关心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这边可有无大事发生?”
一人立时进言道:“韩桓惠王殁,举国同哀,二殿下顺应遗诏,继承王位,是为新王登基,号韩王安。”
他若雪的脸容依然平静得宛若秋水湖面,淡淡的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父王果真是死了,也不愿再见我一面。”他的话语中初次透着淡淡的感伤,莹亮的眸中细微的柔情一闪而过,但很快又平复了冰冷。
诸多年前,他雍容华贵的降生本应是作为韩国太子而存在的,却逢那年大韩天灾横行,干旱洪灾,如猛兽滚滚袭来,天星紊乱,他生辰之时,红星高照,诡相异常,国师掐指算运,向先王谏言此人乃是妖孽转世,大不详,今后当是祸国殃民,颠朝覆国之人,故废弃尊位,改立他的皇弟为太子。
然而他的噩运,并为因废黜尊位而结束,先王忌惮他将来祸连大韩国昌运盛世,更甚有灭国之殃,便狠心下令将他在王室宗谱上除名,即刻处死。他的母妃极尽先王宠爱拼死护其,却终因后宫女人的嫉妒之心,钩心斗角,不仅未得及时就他于危难水火,更将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去,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他母妃的枉死,却给先王一道震天霹雳的警醒,遂张丞相见机进言,愿以自己的孩儿相待,悉心照料皇子殿下,先王终是允了,毕竟是公子翌这个孩儿是他爱妃的留存于世上最后的生命,亦是她曾在这世上活过一遭的证明,加之他已不忍更多无辜之人涉及牵连,奸人借题发挥,令更多人无故遭难。
他抿起唇苦笑,自己的生命,全靠母妃不惜舍弃自己的性命换来的,又岂可不好好珍视。他曾下过重誓不论身体痛不欲生还是爱人生离死别,他都会好好地活着,背负着沉重的罪孽与仇恨,与她母妃的灵魂一道,好好地活下去。
他要亲眼看着那些曾经陷害母妃和自己于不忠不义的人们,一刀一刀地被剐死,他才会心满意足。而这些年来,他凭借自身强大的实力的确是了却心愿,明里暗里搅得那些可憎之人家破人亡,他是狠毒,他是不择手段,却都是上天逼他如斯做的。
在那些命如蝼蚁的众人之中,他最不得放过的人,便是那事件始末的发起者国师,他永远都不会七年前,那场雨夜,他携着一班心腹黑衣手下,进府逢人便砍杀,刀剑交锋,血溅横飞,果决掉国师时一瞬间涌上心头的快感,大仇将报,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国师府上下无一人生还,不,并不是无一人,最后一刻,他心生怜悯,独独放过了国师的独子,他叫做蔚染。
也许这世上同名同姓之人颇多,而此蔚染,却偏巧便是那晓晴楼操琴之艺极佳的黯然销魂公子,蔚染。
他敛眸正色,自遥远的记忆中脱将出来,沉声对男人道:“你可将我回国的风声放出去了。”男人俯身拱手道:“殿下的吩咐,属下早已执行完毕。”
“不消片刻,那个人便会主动上门了吧。”他懒洋洋地轻笑,喃喃自语,随即走至屋中的榻上半身坐下,对众人挥了挥手道:“我要休息半刻,你们先下去吧,那个人来了,便将他带进来,其他时候,便不要进来打扰我。”
众黑衣人单膝跪于地上参拜一下,而后领命,黑衣翩然而去。他扬唇淡笑,眼下韩国微薄的江山又岂能满足他强大的欲望,他可以说是很不屑这么一个弱小无为的诸侯附属国,利用可利用之人,幕后操盘乱世大局,他要的,正是这个天下。
日薄西山时,他要等的那个人终是来到了,来人一袭暗纹玄色的华丽衣裳,面上罩着黑色的纱巾,头上戴着竹制斗笠,身边仅跟着一名强壮的护卫。在进门后他挥一挥手,示意护卫退下,便慢慢地朝躺在榻上的他走了过去。
天际早已暗沉下来,房内漆黑尚未点灯,待他走近看清了榻上之人的脸容时,他轻声地说了一句:“你瘦了许多,十几年来,在外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此人,自然不是外人,正是韩国新王韩安。
公子翌闻言,并不答话,只慢悠悠的起身,径自披起白色的外裳,眸光微敛,波光潋滟。
韩王安坐于他身边,取下了斗笠,修长的手解着系在颈间的细绳,将黑衣披风解下,又顺手摘去了面上的黑纱巾,转脸望向他,道:“其实,我很敬畏你,王兄。”他缓缓朝他靠了过去,拥住他的半边手臂,将头倚在他的肩头,摒去王的威严,面上残留的却仅是少年的稚嫩,“这些年来,撇去不若你历经乱世纷争,我却足不会过得比你好。”
公子翌冷漠的面容上终是有了回应,执手轻轻地在他脑门上一拍,淡声道:“你还在介怀自己抢走了我的王位么,七年前我便告诉于你,王位本就是你的,你只管安心继承便是。”
韩王安摇头苦笑:“我自认并无统率国家的天分,学无以致用,有愧父王老师的悉心教导,你既然归国了,可否助我一臂之力,辅佐国家,以致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公子翌亦眉目浅笑,走至案前,缓缓地执起一杯茶水,一饮而尽,方才睁开眼眸,精光毕现道:“同样的,七年前,我便告诉与你,这个问题的答案。”
韩王安沉吟片刻,便再无言语。公子翌遂又道:“安,你可清楚你被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