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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些,他才有时间稍微歇息,也许是剧烈的痛感,使得他娟秀的额头上沁满了细细的汗,他以袖抚了抚,轻轻一叹,无可奈何地低笑:“一伤则伤,终还是发作了……”
祢祯受袭时中箭伤了锁骨,他便是算准了一伤则伤发作的时机,便才借以己身有事、花信暂代护送为由,立马离开了他们。这样狼狈不堪的他,不想让她看到,虽说是答应了嬴政与她永不相见,也希望在她心中留下他高旷秀逸、广袖长襟的面貌与举止,那才是完美的无憾。
***
一个时辰后,花信准时赴约,一身夜行黑衣,驾驭着骏马风尘仆仆地赶至。那时,她已从昏迷中清醒,四下盼顾却始终寻不到他的身影,与嬴政面面相对,身上披着他黑色金丝披风,依着金灿温暖的篝火,席地坐着,双手不安地绞缠着,静默不言。彤红的火光映着她憔悴的面容,仿佛有了一丝血色,她默默守候,最终等到的人,不是吟风,竟是花信。
花信还是若往日那般削瘦,脸容上依旧是桀骜不驯的羁傲,给人的感觉却是强大和安全,他俯身对嬴政施了一个礼,大抵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除了吟风,他骨子里所固有的倔强与傲气,使他从来就不会对任何人屈服和低头。
“花信。”简短二字,这便是他对自己所做的介绍,干脆利落地报上姓名,说明所为来意,接着淡而毫无表情地道:“上路吧。”
她宛若一棵摇摇欲坠的幼苗,虚弱地立在嬴政一侧,察觉到身边他冷漠如霜的黑眸向上一挑,显出了微薄的怒意,便立刻对着花信使了个“不要太狂妄”的眼神,结果一回身却对上了嬴政残酷深邃的危险目光。他微微侧目,眯起潋滟的凤眸,冰冷视着她,阴鸷的眼眸中闪过黑琉璃般莹亮的色泽,漠然地道:“你与他十分相熟?”
“不认识。”花信抢先一步作答,便只身跨上了马。她想了想也是,花信与吟风的交情匪浅,于是自己间接地与他相识,却也算不上深交。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在嬴政面前,承认与他的后妃有情感交集,无疑是自杀的行为。纵然此刻嬴政起了疑心,但由于身负重伤,又受托与花信,暂时不会追究,但难保今后可能发生之事。
不可置否,嬴政是六合之内七国之间最多疑、最危险的君王。
嬴政亦翻身上马,俊美的脸容上挂着的依然是冰冷漠然的神情,他子夜般浓黑的深邃眸子看向同坐在高马的花信,眼神淡漠疏离,隐约中有逼人的压迫感。他与他道:“蒙家自你祖父蒙鹜一辈,便对寡人鞠躬尽瘁,却唯独你蒙恬,不肯为寡人所用。”
花信不喜外人束缚他,管他管得太宽,在提及将来效忠报国时,即便是对着吟风,都会冲动顶撞的气色。他心高气傲、飞扬跋扈,虽是将门之后,一身傲骨豪气,却不愿为权位所拘束,在这一点上,与弘凤兮却是惊人的相似。
对于嬴政的要求,花信不驯地撇撇嘴,不答。嬴政深谙为人臣,心不在朝堂,便是强求亦是无用,便不再多言。
可命运便是如此捉弄人,有谁会想到,在许多年后,这个当年鲜衣怒马、英气逼人的青年,在大漠之上一口回绝秦王的男子,在长成后心智日趋冷定成熟后,竟背离了吟风,成为了嬴政手下镇守北护边疆的大将军。
花信素来将吟风视为心中唯一的崇拜与最爱,没有人知道他与吟风之间发生了何事,有何冲突,唯能看出的便是,自那日以后,花信从此脱胎换骨,变得稳重与雷厉风行,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将的气度与风范。
而花信真正的身份,却是名门贵族出身、历代为将的蒙家后裔,蒙恬。
花信挥舞起马鞭,烈艳的夜行黑衣在飓风中上下翻滚,正欲策马前行,却似是忽然记起了什么,转过头对她张了张嘴,大声喊道:“喂,臭女人,他让我带一句话给你……”这个他,莫用提也知指的是谁。可那句话散在风中,却似铃铛般叮叮咚咚的几声,然后被一阵突如其来狂风的呼啸声淹没过去。
忘了我吧。这便是吟风交待花信,带给她的话。
她低下头沉默,本来想忘却了的,却因为不断提起的羁绊,而变得难以忘怀了。本来没有什么的,他的话,却让她更加明白,从前他们之间是真的有什么的。他是故意如此做的么。
感觉到手心一紧,握住她的那双男人的手,□在风中已经冰冷地没有温度了。在花信回头对她说出那句话时,她正好握住了嬴政尚未受伤的左手,脚下使力正欲上马,却一时间愣在了当下,任凭嬴政狠狠地用力握痛了她,她都毫无知觉,而今回神一瞧,手腕处却早已淤青一片,痛得她差点落下泪。
“政,你真恨得下心,对我出手……”她与他同乘一马,倾身倒在他健硕冰冷的胸膛里,脸颊贴在他透着余温的单衣上,默默不语。
“我不允许你的心中,容下别的男人。”他单手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抚摸她被箭划伤的脸容,口气始终是强势霸道,令人不可抗拒。
她心中一痛,闭上眼,淡淡说道:“我不会的。”
他再无他言,以左臂握住缰绳,狠狠一甩,黑色鬃毛的骏马便离弦似箭般飞脱出,去追赶远及视线以外的花信的步伐。
祢祯,忘了我吧……
我不允许你的心中,容下别的男人。
他说忘了她吧,却似是在提醒她永远都别再忘了他;他说你的心中不许容下别的男人,可他的心中却从来都没有真正有过她。为此,她的内心宛若深潭的泥泞,浑浊搅成一片,到底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她不明……
***止***
☆、第十三章
不记得何时因为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疲惫感漫身纷沓而来,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片艳粉灿烂的桃花落林中,周围遍是盛开的鲜花烂漫。她的身上依然覆着他温暖的外衣,用手指轻拢起,放在鼻尖微嗅,那柔滑的衣料上面散放着与他的结实身躯一样的龙涎香,令人心间沁满的温馨暖意。
在她的身边,嬴政半身坐在凸起的小山坡上,背靠着深棕色的树干,偏着头,疲乏的倦容,阖眼歇息,修长的双腿自然曲着,及至她的手臂一侧。那一张冷肃的俊容唯有在这一刻才得以舒展开,显得那样纯良无害。
她默默凑过去,拾起他为她盖好的外衣,重新覆到他的身上,在他的胳膊肘处稍微往里掖了掖,在触碰到他滚热身躯的一刹那,他漠然睁开了精光毕现的双眸,而左手已快速抽出了长剑抵在了她喉间,轻轻一动,便可见血。他冷冷而警惕地视着她,腕骨一转,终是克制住力道,及时扼住了下意识沉重落下的刀锋。
她顺应着他剑锋的走势,仰起脖颈,以好受一些,肌肤上已凝了一道红痕。保持着一攻一防的姿势,沉默了良久,他最后淡淡道:“莫要在我无防备的时候,接近我,你会死的。”他仿佛一直都有很强的危险意识,不知何时起,她便有了这样的感受。
她道好,他便又阖上双眸,静静地靠在树干上睡过去了。她便是这样远远地望着,隔了十几步的距离,轻轻地踏在绵软的草上,远望着他,眼中的视线却是愈见模糊。明明是自己的良人,却一步也接近不得,心中的痛意,又岂能用言语可以说尽。
见此地荒无人烟,兼之地势隐蔽,大抵也不会有刺客之流,嬴政应是无任何性命之虞,她便沿着小径一直往深处去,见一条自山上下来的溪流,沉默地坐在一处僻静被打湿的石块上发着呆,就这样过了整整一天,直到了夜幕降临。
当她恍然醒悟过来时,伸出手,已是难见五指。她自小在漆黑的地处,便看不清事物,这一次她甚至难以分辨来时的路,夜里溪边的风意,凉得刺骨心凉,她打了个颤,畏缩地蹲□,抱住自己的膝盖,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试过大声呼唤嬴政的名字,而不大的声音却很快消散在了风中,无法传达到更远的地方。严寒,饥饿,疼痛,一步一步地侵蚀着伤残的躯体。
花信也不知去往哪儿,这便是他要领他们暂居的地方吧,忍着寒意,自虐似得,低手拨弄着冰凉的溪水,食指在清澈的水面划着一个又一个圈,沾了满手的莹亮透明,仿佛一滴滴的相思泪。在最寂寞最孤独的时候,身边连一个可以说话之人都无。而在外面沉睡的,被她称为夫君的男子,有的时候,她都在想这样保持着警惕与隔阂的关系,到底是否算得上真正的夫妻。
如果是吟风在这儿,会好得多吧。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漫过这样的念头,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默念了几遍吟风的名讳,苦然一笑,选择了忘记。难道这样念了,他便会出现么,无非是天方夜谭罢了。可那时的她,真的是不知道,他真的就在她的身边,在不远处的暗处,静静地凝视保护着她。可她却看不到他,因为她天生带着一种被他称为“夜盲”的疾病。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病症,令她错过的,是一生。
往后的日子里,时常回忆起那段在荒山野岭暂居的日子,那一夜若是吟风可以现身,或许后来的一切一切,都不会发生。是了,若是他在,那时恍惚的她,也许会不顾一切与他去流浪四海,而非禁锢在咸阳宫,做了秦王的妃。
如果说,从前的她,屈从于嬴政,是有了夫妻之名的束缚,间接产生的微薄感情;而在荒山里的哪一段日子,便是她,真正的以自己的生命,爱上他的开始……
那一次与吟风的错过,便是永远的错过了。在他们自荒山归去咸阳之后,大略所有本该发生的事,都晚了。上天注定了,此生,她是他的女人。她的心,只属于他一人。再改,已难。
而她,早已将吟风临别前赠予她的警戒,抛之脑后。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嬴政,他直到死,都没有册立皇后。
——你的名字却没有出现在他功成名就的光华之下。
——祢祯,在那之后,你,也许会死去。
***
“天如此寒意,你坐在这里作甚?!”带着微薄怒意的声音,自头顶上乍然响起,接着那件温暖的外衣,便又从她的头上垂落下,严严实实地裹着她冻得硬邦邦的身子,他的左手一扯一带,便将她顺势揽进了他的坚实怀抱里。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倚在他的胸口瑟瑟发抖,双手未配合的挽住他的腰际,只是直板地垂在自己大腿两侧,任由他用体温将她冷僵的躯体变暖,脸上亦没有显出过分依赖他的神情,甚至是有些冷漠与抵触。
“没事了,回去罢。”他不动声色地放开她,微退一步,与她保持着距离,话语里尽是毫无感情的漠然。与他相知已有四年了,独处的时间不多,却大多是在黑夜里,他却是全然未知晓她患有夜中盲症。
他们互相都太不了解对方的心思了,她无法探悉他内心深处的深邃感情,他难以明白她的谨慎与心之所向,这样的人在一起注定是悲哀的罢。
也罢,她苦苦凝视着模糊中,他远去的背影,殇然不止。那一刻,她甚至无法违愿地说出口,政,你等等我吧。于是,便又迷失了方向,渐渐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转角,一人孤单地独守在风中,看着天空的圆月,由中天落下了西方。黎明,将要到来了。
以手抚过颈上刀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