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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方张,十二连城皮家的人马已到了北门外。
全城灯火全无,大街小巷犬吠声此起彼落,不时传出三两声孤独老狗的长号,令人闻之毛发竖立,心凉胆跳,不安的气氛与不祥的预兆,将小小的西城,笼罩在愁云惨雾中。
二更天,狗吠声骤增凄厉。
第一个黑影出现在内厅的瓦面.接着第二个夜行人在厢房的屋脊现身。
内房附近,二十余名男女仆人,手执刀枪八方把守。
房中,天外来鸿穿了黑色夜行衣,佩剑挂囊守在床前。辛荑姐弟也换了黑衣,各带了一把短刀,背了一个小包裹。
健仆辛忠背系单刀,手绰一根花枪,神色凛然。
“二更了,我们准备动身。”
床上奄奄一息的辛大爷辛文正,突然睁开无神的双目,伸出巍颤颤干枯如鸟爪似的手,蜡黄泛灰的脸庞肌肉不住抽搐,以低弱虚脱的声音叫:“姜恩公,姜恩……公……”
天外来鸿接住地的手,一阵辛酸,压抑着说:“我在此地,你……你感到……”
辛文正抓住了天外来鸿的手,抓得死紧,像是沉溺于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浮木,嘶声道:“恩公云天高……高义,我辛……辛文正……只有来生犬……犬马以报了……”
“你珍惜元气.不要多说。”
“我……我知道,我已看……看到了九泉下的地府大……大门……”
“不要胡说!”
“恩公大恩,请……请带走小犬……”
“辛大爷……”
“安儿。”辛文正含糊地叫。
“爹爹!”辛安趴伏在榻前,哭泣着。
“你快拜谢姜叔……”
“孩儿……”
“随姜叔远……远走高飞.替……替辛门留后。至于日……日后回不回来,为父不……不勉强你。”
“爹爹!”
一阵可怕的阴笑声从窗缝中传入,令人闻之心朋俱寒,毛骨惊然。
天外来鸿跌脚道:“糟!没有机会了。”
他一口吹熄灯火.向姐弟俩低叫:“守住你爹,不要出来。”
他推门外出,发出一声低啸。
男女仆人纷纷退入房中与内厅,紧闭门窗,在四周隐身戒备,气氛一紧。
天外来鸿往院中一站,亮声叫:“下来吧,朋友。”
黑影飞纵而下,疾逾鹰隼,眨眼间银芒已临顶门,来人以狠招“流星下坠”急袭,来势汹汹。
他侧飘八尺,大喝一声,再旋身反扑,剑出鞘捷逾电闪,“铮”一声暴响,崩开黑影封出的一剑,乘隙锲入,招出“灵虹吐信”。
“哎……”黑影狂叫,飞退丈外。
一招得手,他胆气一壮,豪勇地叫:“银汉孤星,来吧。”
屋顶另一名黑影嘿嘿笑,是银汉孤星,叫道:“天外来鸿,你上来,杜某送你一程。”
他不上当,冷笑道:“不下来,你就走。”
“你怕杜某用孤星镖偷袭?”
“姜某如果怕,就不会留下啦!”
“杜某仍然给你一次机会……”
“免谈。”
“你好不识抬举。”
“你只会大言欺人。”
银汉孤星一声长笑,一跃而下。
天外来鸿大喝一声,招发“飞星逐月”,行雷霆一击,此时此地,他必须全力以赴。
“铮铮……嘎……”
金铁交鸣与刺耳的剑声像连珠炮爆炸,一场好凶狠好可怖的恶斗,在院子里疯狂地展开。
黑夜中无法捕捉对方的眼神,难以捕捉先机,双方皆凭经验发招,封招稍一外错便会血溅青锋肝脑涂地,因此惊险万状,危机接二连三光临。
天外来鸿愈打愈心惊,对方出乎意料外的高明,大事不妙,被缠住啦!
两黑影突然从厢房的瓦面飘落,抢向紧闭着的内厅门口。
天外来鸿吃了一惊,虚攻一剑脱身急截。
银汉孤星一声长笑,立即抢出剑发“流星赶月”,叫道:“你走不了啦。”
他如不接招,身后毫无保障,但接招便拦不住抢向内厅的黑影。
形势危殆,已不容他思索,奋不顾身斜截已抢刀劈门的两黑影。
这一来,整个背部暴露在对方眼下了。
“呔!”他沉叱,剑吐干朵白莲,猛攻两名黑影,拼死截击。
“铮铮!”震开了两把刀。
他掌握先机,大喝一声,招出“分花拂柳”,乘势手下绝情,几乎同时向两人进击。
这瞬间,他感到左肩后一震,浑身一麻,如中电殛气血一阵翻腾。
“我中了星形缥。”他惊骇地想。
“啊……”狂号声震耳。
“砰彭!”两黑影同两侧摔倒。
他感到背部中镖处剧痛传遍全身,痛得他冷汗直流。但生死关头;他必须支持下去。
拼死的大无畏意念令他支持不倒,大喝一声。忘了身上的可怖疼痛。旋身就是一剑。
银汉孤星的剑,已经到了胸口。
“拼个两败俱伤!”这念头如灵光一闪般在心中出现。已无暇多想。
他的剑,也刺向对方的腹部。
双方如没有一方收招闪避,两败俱伤已成定局。
危急间,剑芒从侧方射到,一闪即至。
“铮!”剑鸣震耳,三剑同向下沉。
来人是卢吉祥,一剑劈下,解了同归于尽的危局。
银汉孤星抽剑飞退,暗叫好险。
天外来鸿退了一步,强忍无边的痛楚,尽量保持直立,强提真气说:“银汉孤星如此而已,你两人一齐上吧。”
银汉孤星不知他已中镖,黑夜中看不真切,重新举步迫进,冷笑道:“大爷要好好摆布你。贤弟退,不许插手。”
卢吉祥怪笑道:“大哥,不要与他硬拼,两败俱伤划不来。小弟进去扫庭犁穴,这里交给大哥了。”
天外来鸿心中一凉,暗暗叫苦,吼道:“上!你两人联手。”
假使是白天,他那满头大汗,青筋扭曲,浑身微颤的情景落在对方眼下,他决不敢发出这种狂言。
银汉孤星大怒,厉声道;“在下十招之内毙不了你,算你的命大。”
“彭”一声大震,卢吉祥出其不意撞倒了内厅门。
天外来鸿大惊,一跃而上挥剑急点。
银汉孤星怎肯让他截击?冲进招出“寒梅吐蕊”,喝道:“纳命!”
他一咬牙,顺势扑倒,其实,他确也无法站牢。着地后,他身形又立刻翻转,一剑挥向尚未冲入厅内的卢吉祥双足。
触及创口,痛得他眼前发黑,浑身发僵,这一剑势必无功。
卢吉祥奸似鬼,侧身一闪,缩腿前跃,避过了削下盘的一剑,跃入厅内去了。
银汉孤星一剑走空,冲势未止,跃过躺在地上的天外来鸿上空,也窜入黑暗的内厅去了。
“啊……”里面传出了惨号声,有人被杀。
屋顶上,接二连三跳下六个人,其中之一是皮龙,一拥而上。
第 八 章 九叶灵芝
六个黑影跳下院中,向内厅急冲。
天外来鸿吃力地爬起,一剑挥出叫:“送死的快来……”
“铮!”皮龙的弧形刀被震得向侧闪,而他的剑也几乎握不住,气血一阵翻腾,痛得几乎咬碎了满口钢牙。
但他忍住了,屹立不倒。
皮龙吃了一惊,大叫道:“杜前辈,这狗蛋把咱们挡住了,快来接应。”
黑暗的内厅射出银汉孤星的身形,叫道:“人交给我,你们由屋右破窗而入。”
两侧有院墙,走屋右必须越墙而出。皮龙应喏一声,奔至檐根下,纵身向上跳。
墙头有护墙檐,黑夜中看不见檐顶的景物。这位大少爷轻功差劲,上不了丈二高的院墙,向上一跃,手扳上了檐头,正想用劲引体上升翻墙而出。
墙顶伏着一个黑影,真巧。“噗”一声响,右手搭住檐口的四个指头,被黑影一掌砍中。
“哎呀……”皮龙惊叫,手一松,石头般向下掉,“砰”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
第二名爪牙从另一端向上跳,“啪”一声挨了一瓦片,恰好击中天灵盖,“啪”一声大震,直挺挺地躺在墙根下,人事不省。
上墙的四个人,全掉下来,有两人昏厥,两人的左手四指血淋淋的,在下面鬼叫连天。
另两人不敢再向上跳,怪叫道:“杜爷快来,墙头上有鬼。”
银汉孤星正与天外来鸿周旋,吃了一惊,舍了天外来鸿,一跃而至,抬头向上望,星光隐隐,墙头上空荡荡,哪有鬼影?
“你们是不是活见鬼?”他不悦问。
一名黑影急急分辨道:“杜爷,上面确是有人,咱们有四个人被打下来了,少爷也上不去。”
他一跃而上,站在墙头上观望,依然鬼影俱无,向下叫道:“谁说上面有人?你上来看看……哎呀!”
叫声中,急坠而下。
一名黑影抢出相扶,急问道:“杜爷,你也被打下来了?”
他掩住嘴,满手都是血,含糊地叫:“有人打了一石头,上去追!”
谁还敢上去追?皮龙心虚地叫:“社前辈,恐怕那不是人,是鬼!是人怎么不见形影?撤走吧。”
他不由毛骨惊然,低叫道:“好,先撤走,白天再来。”
“咦!卢前辈进去了……”
“我唤他出来。”他抹掉唇上的血迹,发出了撤走的啸声。
他的上唇破了一道口子,鲜血不断地流出,必须用手掩住,不然不住流血。人,他敢杀敢斗;鬼,他却感到心寒,鬼是杀不了斗不了的。
他们在等候卢吉祥出来,皮龙又问:“杜前辈,咱们攻后院二人,为何声息毫无?”
他惊然而惊,强按心头恐怖说:“糟!恐怕他们碰上了鬼。”
“杜前辈去看看……”
“好,我去看看。”他硬着头皮说。
“我先走。”皮龙说,不敢在此逗留。
“好,你们先走。”
他跃上瓦面,向后院掠去。
卢吉祥进了内厅,击倒了三个拦截的人。但厅内太黑,事先又未曾前来探道,摸不清门路,黑暗中又有人袭击,不敢亮火折子找路进入内室,伏在壁根下候机,把外面皮龙与义兄的话,听了个字字入耳,不听犹可,听了只感到混身起了鸡皮疙瘩。江湖朋友大多数人口中说不怕鬼神,也不信真有鬼神,但真正心中无鬼无神的人,少之又少。卢吉祥就是口中无神心中有鬼的人,义兄与皮龙一群人,在外面碰上鬼,吃了亏,试问,他怎能不怕?
怕,便得逃走。但外面有鬼,出去岂不糟了?心中一转,悄然向墙上摸,果然被他摸到了闭实的花窗,猛地一肩撞去。
“砰啪……”的暴响震耳,花窗被他撞碎向外倒塌。他纵身一跳,跳出窗外撒腿便跑。
天外来鸿昏倒在门内,静静地失去了知觉。
天亮了,辛家的男女老少,方神魂初定。
前院有血迹,后院躺了八个昏迷不醒的夜行人,全是皮家的打手帮闲。
天外来鸿被安顿在内房,与辛大爷分榻而卧。小姑娘眼泪汪汪地替他裹伤,双目红肿,气色极差。
全宅里里外外一阵好忙,每个人心头皆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铅。
天外来鸿受伤,全宅的人皆知道万事皆休,毫无指望;但他们皆不愿逃走,誓与主人共存亡。
八个打手被捆了双手,绑在一间客房中。天外来鸿忍痛离床,向打手取口供。
但他问不出所以然,八个打手皆是被瓦片所击中后脑,一击使失去知觉,谁也不知是被何人所击中的。
把守内厅的人,曾听到皮龙与银汉孤星的话。但天外来鸿不信是鬼在作弄恶贼们,老江湖一眼便看出打手们是被瓦片击唐朝,鬼祟人用不着扬瓦伤人。
他心中生疑,也颇感心宽,断然地向众人说:“诸位放心,有极高明的侠士在暗中帮助我们,且静候变化,我们并非无助的人了。”
人在急难之中,既然求告无门,便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