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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就是魔。”他嘴角迅疾地抽搐下,无比淡然地补充道:“花锦绣,你终于肯承认,一直以来都对我魔星的身份很在意!”
我连连后退,突然发现,自己从来就不了解眼前人!我浑身无力至极,手不停抖着,将口掩住,硬生生将哭声留在喉咙口。
此时此刻,我怎能再为这样一个魔头落泪?!
可陆少卿却流了泪,他向我诉说曾受过的屈辱时,并未这样哭过。但如今,他却在我面前,似个被人夺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般,嘶声力竭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上苍对我如此不公!花锦绣,你知道么,裴少玉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
“拜我所赐?!”
“是的。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只剩你,可你为什么要怀疑我?为什么要偷偷来地府?”
“这些只是你的借口!陆少卿,裴少玉已被你囚禁了几百年。难不成几百年前我便不信你?你既然做了丧尽天良事,为何还要不停寻借口?!”
陆少卿浑身便颤抖起来,他不停抖,竟似乎极冷。
“陆少卿,你收手吧。只要你肯收手,便还是从前那位道长爷;便还是花锦绣高高仰望、愿一生相随的陆少卿。”
我朝他缓缓行,并慢吞吞蹲下/身子。我尽量将声调放轻柔,伸出手,想最后一次给他机会。
就要将他圈入怀,可陆少卿却疯了般,一把将我推开。他这一下用了大力气,生生令我一屁/股坐地上。
他忙伸手要来扶我,却又收回手,只是定定地望住我眼。
“花锦绣,你又骗我!那日我对你说出一切,你说不再怪我,可还是怀疑我。如今你又说原谅我,可我知道,你只想救出裴少玉。”
他甚至笑了笑,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我早就知道,你对裴少玉有情,你一直舍不得他!倒也是,裴少玉比我冲动,比我热情。那一次你被空空算计,魔性大发时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你敢说裴少玉与你都衣衫不整的回来,只是他在最后关头住手,并骗你他不能人道?”
顿了顿,陆少卿语速更是急了几分:“在四破阵里你也看到了,仅是那么几个庸脂俗粉,裴少玉就轻易中招。你让我怎么相信,面对一个他心心念念、爱了许多年的花锦绣,面对她赤/裸的身躯,裴少玉会有自制力?可以不犯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我突然觉得浑身发冷,比一脚踏入冰河之中,更令我彻骨。
“你倒是说话啊!花锦绣,裴少玉是不是比我更能给你人间极乐?他是不是令你很快活?!”
“啪!”
一记响亮耳光炸起,我冷冷瞧着陆少卿那张白蛋壳般的脸面上,逐渐显现的掌痕,厉声道:
“你这般说,却不是在羞辱我,而是在羞辱你自己了!”
“羞辱?我受过的羞辱还少么?!我早已不在乎所谓的羞辱。”
陆少卿可怜兮兮朝我伸手,他任由泪水流过五道血红指痕,只是幽幽道:“可是,锦绣,我真的只有你。你不可以离开我!无论用什么方法,我必须留住你!”
我奋力甩开他的手,他却再度抓住我腕子。那样大的力气,竟生生令我呲牙。
他激动地扯着我转身,又转身,令我瞧这第九殿地狱。他几近疯狂:“锦绣,陆云锦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你瞧,这只是第九殿,接下来还会有第八殿、第七殿、直至整个地府。”
他深吸口气,道:“也许,整个三界六道,我都可以给你。”
我仔细瞧他的脸,他的一双眼,那双眼中早已没了当初的清澈纯净。这个人,绝不是我的陆少卿!
缓缓的,我打断他:“可是,我想要的,只是你放手。”
最后那两个字已用尽我浑身力气。眼前仿佛又有了旧时光,那些我爬上灵山脚那株老榆树、翘着首望的日子;那些我为了留住他片刻脚步、整夜整夜不眠,不停将路旁的花草、石子挪动地方的日子;皆一去不复返了!
我曾怀着无比虔诚的心,痴痴望着他背影,暗想就算终其一生,只要能在他身后默默追随,就绝不会说放手。
可今日今时,这两个字竟是轻易的出了我口……
突然就没了泪。也许心痛到极致,便不会有泪。
陆少卿手上更用力几分。他吃惊地望着我,身子愈发抖个不停,他难以置信地问我:“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手!我说,我要去寻裴少玉。我已经对不起小裴,决不能再连累他!”
陆少卿就笑了笑,神情竟说不出的古怪。他缓缓撤开手,垂头瞧自己的脚尖。
“你找不到他。”
“找不到也要找。即便寻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去寻!”
“如若此生都寻不到呢?”
“那下辈子还托生成花锦绣,继续寻!”
“若下辈子仍无法找出他的下落呢?”
“那便生生世世寻,直到寻得他的下落。或者,我灰飞烟灭!”
两个人便都住了口,猛的发现,这番话似在何时曾情深款款的当做彼此誓言,于是便各自贴身小衣内掏出同心结发。
我痴痴地瞧了好一阵子手中的同心结发。这同心结发已跟了我五百多年,早已在我心底生了根。可我却狠狠将这带着体温的定情物掷到地上。
“陆少卿,原谅花锦绣命薄,享受不起你的天下。这同心结发,赠予可以陪你坐拥天下却不会在夜里被噩梦惊醒的姑娘吧。”
不敢瞧陆少卿的表情,我只是绕过那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同心结发,大踏步前行。
我眼前的阴阳路不停延展,仿佛永无止境。可我却知,属于花锦绣的、那一段刻骨铭心深情,已到了尽头。
不停的走,我不给自己任何喘息之机。我只怕一旦停下来,便会倒下去。
而无论多长的路,终会到无路可走之时。
我已经无路可行。
这一路闷头走,我不知自己已走了多久,更是浑浑噩噩的不分方向。如今停住脚步,便发现眼前,已无路。
却见我正立在悬崖尽头。只要多迈半步,便会跌落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怔怔地往前瞧。我发现前方一片漆黑,竟似乎是个无相空间。如今眼前无路,难道我要退回去?
就忆起陆少卿那古怪的表情来。
原来他早就晓得,只要他略施小计,花锦绣便会乖乖的原路折回!
我冷笑。回首望一眼来时路,仿佛已看到那路口静静等着的陆少卿。他再见我时会是何种样儿呢?是又说一回谎言,继续充当他的正人君子?还是疯狂地朝我嘶喊?
原来,魔界不止一个左使秦落疯狂。果然,魔终究是魔。想来竟是我太痴傻了。
我便弯下腰来,纵声狂笑。笑话自己居然明明对陆少卿起了怀疑,偏不愿面对,更不想亲手揭开他的真面目。
我更是笑话自重逢后,对他的每一次感动!却原来在我享尽他温柔之时,另有些人正于炼狱受苦。
我很快便笑得岔了气,笑得早该干涸的泪水终于开闸。但我随即就将那些泪珠子抹掉,并暗暗发誓,自此再也不为他流一滴泪。
闭了闭眼,我直起身来。再度睁开眼时,就瞧一眼脚下。
脚下是万丈深渊,自此落下,倒可以一了百了了!但我却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这深渊必然只是陆少卿所作假象。
我甚至可笑的以为,兴许,他并不愿我轻易求死。
既然出现这样一道深渊,又不是为了令我死。那么,若我摔下去,是否便是另一番天地?!
于是就深吸了口气,我心一横,双目紧闭着纵身跳下这万丈深渊。
☆、简单却有效的一盘棋
风声在耳边呼啸;我只管闭紧了眼,不敢瞧四周围景象。但我已感觉到;下落的速度急速至极。也不知这深渊可是有万丈?可否又是我自作多情的错以为;这深渊只是陆少卿对我的一种惩罚。
不由苦笑一声;我已满口苦涩。陆少卿对我的点滴关怀体贴;秦落临死前疯狂的诅咒;云少海借着浓烟特特来告诉我谜底;楚少琴与方少墨他们,更是为了避开陆少卿,而不惜做那样一个局。
这一幕幕皆皮影子戏般拼命在我眼前晃,令我心生疲累。
陆少卿;你为何不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我错怪了你!你并未从一开始就算计我!并未掳走小裴,杀掉小裴;并未指使秦落那样逼迫我,毁我肉身!
深吸口气,急速的风声中,即便我紧闭双目,也能瞧得见那些早已布好的局。
——自我重回人界,陆少卿用同心结发引我心乱,这场骗局便已拉开帷幕。可笑我居然为了逼出他,利用了可怜的小裴。他到底有多了解我?竟将我要走的每一步,都算得如此精确?!
掳走小裴之后,将我骗到山洞,是陆少卿的第二步棋,也为我与秦落初见面打下契机。
秦落掳走我毁我肉身,是陆少卿的第三步棋!他深知此举必然会引出与我一体的鸣萱相助,他自然也该知道,鸣萱与秦落斗法,只输无胜!
沾血的匕首,我的偷袭成功,也许只是个巧合。若当初没有那些阴寒血,我是否已灰飞烟灭了?!
那也该在陆少卿计划之内吧?!凭着他细密的心思,必然早已做好万全打算。就算我真真灰飞烟灭了,还有个鸣萱,他定然还会准备一套方案,来达成他的目的。
多可笑,我们都只是他的棋子。
所以即便秦落死得那般惨,陆少卿却并不惊讶。如今想来,当初那具明晃晃的花锦绣破败肉身子,那句我编造的、漏洞百出的谎,陆少卿怎能毫无察觉?!他既然察觉,又为何不拆穿?是否只因,这些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那么,我与鸣萱共用一具肉身便是这计划中的第四步棋吧。
这盘棋已下到此步,陆少卿必然知晓,我与鸣萱最后只能留一个。可他偏不点破,反而引我说出,当年点金术时就是用加持法力来控制金化。令陆云锦错以为,只要帮助鸣萱加持法力,便也可以拖延时间。
第五步棋的成功,却是因陆云锦认识了花锦绣这样一个痴儿!
加持法力到底多耗费功法,陆少卿心知肚明。而那作弊的抽勾,便是最后打击陆云锦的一柄重锤。有时候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远比摧毁他的肉身更有效。
六步!陆少卿仅仅用六步看来并不高明的招数,便轻易将第九殿阎罗、那法力无比高强的陆云锦收服。
这局棋,他下得好漂亮!
我无从知晓在我初得肉身后的那段时间里,陆少卿到底将陆云锦怎样了。但毫无疑问,在这场对弈中,我与陆云锦皆是输家。唯有陆少卿,大获全胜。
他得了第九殿地狱,将魔界范围再度扩张。他除掉了一个强劲对手,令自己的霸主之路少了块绊脚石。我是否应祝贺他,离振兴魔界之路,又近了一步?!兴许照此下去,不但地狱,就连三界六道都只是陆少卿囊中之物。
越思越想越心寒。我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全身心爱了几百年的道爷,竟是如此工于心计!
“花锦绣,我这次上九重天,只因人界要有大事发生。”
“天枢星君,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本天帝这就命你下界,引领七星归位。”
陆云锦与寞离的话犹在耳边,只可惜我明白得太晚。
“身为女人,若你不能工于心计,不能修炼出一双看透人心的眼,至少你也该学会保护自己,不要被伤害……”
花邵芳,自此以后,我便谨记你之言。既然我无那双看透人心的眼,便修成个铁石心肠吧!
有情总被无情伤,若无情的是我呢?!会否不再心痛?不再为了他泪水开闸?!
长叹一声,虽我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