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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人行-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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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照顾她三天了,这三天来,她断断续续地发着高烧,时常呓语。大夫说这是最关键的时期,如果能顺利退烧,那么她就脱离险境了。

化脓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但未来恐怕会留下疤痕。那道疤,伤在她的身上,却仿佛也烙在了他的心头。

沈大夫将一间小屋子借给他们使用,这几天与她形影不离,使他听见了太多过去不曾细想过的事情。想必他是个自私的人吧,他耽误了她。心头浓浓的歉疚也许得用一辈子来偿还。

他轻轻抚过她苍白的脸颊,忍不住喊出她的名。“潇君……”

下床添加炉火时,失去他的热源,她突然又清醒过来。“你又要走了是不是?”

不,她尚未清醒。他迅速回到她身边。“没有,你睡,我不走。”现在就算是有军令下来,他也不打算走。

“你说谎,你总是离开,一再地离开。我不等了,我不想再等了,你听到没有?”她牢牢的揪住他衣襟,为他眼中的温柔而啜泣。

当年她就是在这样的心情下,一把火烧了一切,远走他乡的吗?

她恨他吗?还恨他吗?

“潇君,你……恨我吗?”终是忍不住问了出口。尽管这是在窥视她或许不欲为人所知的隐私,但是他想知道……她的真心话。

“恨你?”她的眼中出现迷惘。“不,怎么会呢?我……我不恨你。我只是不想再等你回头来找我了,我想、想去找你,想要有朝一日站在你面前,告诉你,英雄的妻子不好当……”

“我算不上什么英雄。”他缓缓地说。说不出自己对这众人加诸在他身上的名声有多么地反感。而当他的妻子……不容易,是吗?

“每个人都认为是。”她生气地捉起他的手狠狠地咬下一口,也不管那条手臂上头已经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咬痕。

他就让她随意地咬。“我只是刚好打赢了一场应该会输的仗。”

“可是你赢了。同关告急时,我担心你或许再也回不来了,幸好你赢了,我宁愿你就当个英雄,只要别死……”

“即使这个英雄忘了他还有个家?”甚至忽略了最应该好好守护的事物。

“……我说过我会去找你的。”

“找到我,让我知道我的妻子不好当,之后呢?”他不得不问一问这个问题。

“……”

她好半晌没回答,他以为她又睡了过去。“潇君?”

但她突然又说,声音几不可闻。“太晚了……”

“什么事情太晚?”

她从他温暖的怀里勉强撑起自己,脑袋昏沉沉,以为自己在梦中。她双手探索着他英俊却稍显消瘦的脸孔。摸索到了,那真实的抚触刺痛着她的心。“因为是在梦里,我才说的,你懂吗?”

他点点头,不敢开口说话,深怕惊醒了她,就听不到之后的话了。

“我本来只是想,总有一天要让你正眼瞧我,没想到我会入了朝廷,做了官。做官之后,才知道原来可以改变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但是如果没有人去做的话,那就永远也不可能改变了。所以,我想要改变。这样一来,总有一天,东陵的所有男子都会正视站在他们身后的女子,每个人都可以做他想做的事,很自由,不再有限制……国试,只是开始,还有那么多事情得做……这得花上一辈子才能实现的吧……”她看着他说,目光却没有聚焦,仿佛正望着很遥远的地方似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卫齐岚终于听懂了她的话。如果她想要颠覆的是东陵这个国家长久以来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那么,也许真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吧。人心的改变,不可能是三年、五年的事。

“你怕等待吗?”他语调很轻的问。

她没有回答。这回她是真的再度睡着了。

但他仍看着她,很认真的告诉她说:“我想你是,但我不能再次放开你了。”他轻轻地吻上她的发顶。“所以,我等妳。”

无论现在才发现爱上自己的妻子会不会太晚,他都已经做出决定。无论多久,这回,在身后等待的人,将会是他。

一股很重的药味和寒冷的气息使她悠悠转醒过来。

她半坐起身时,察觉到自己的虚弱,但眼神却已经渐渐恢复清明。

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单衣,衣服很干净,像是刚刚换过。她无力走下床铺,只好用眼睛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矮房子,茅草屋顶,一张木桌、两张木椅,两口小窗,一盆火。屋子不大,大概只容得下两、三个人在里头活动。

窗子和门都微掩着,只开了一点点隙缝,好让空气流通。然后,她眼波流转,注意到桌上的一柄长剑。

银蟠剑。

那么,不是梦了?

他真的在这里?从遥远的边关赶了回来……

依稀记得,昏睡中,有个人细心地照顾着她。替她更衣、拭汗,原以为是秧儿代劳的,却没想到有可能是他……

他为何要这么做?

正想着这问题的时候,屋门被缓缓地推开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汁走了进来。

在他细心地重掩上门时,她瞥见外头仍下着纷飞的白雪。而他却冒着风雪,在外头熬药?

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从喉头处漫淹上来,她强忍住那股滋味,意识到胸腹上那道伤口所带来的疼痛,直到他挺拔的身影站在她面前,那疼痛都未稍稍减轻。

“醒了?”不算是个问句。她的眼神已经恢复明亮,他知道她是真正地清醒过来了,而不只是前几日受困于高烧中,时醒时睡的发出呓语。

将药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他伸手碰触她的额头,测试她的体温。高烧已退,应该就没事了。

不知道该不该躲开,他碰触她的方式似乎太过熟悉。她只好问:“这是哪里?”

“沈大夫的家中。”他说。“你差一点就走进了鬼门关里。”轻描淡写的语气中,有着无法错认的关切。

“那么,我得谢你……”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惊慌起来。“我来这里几天了?”

“今天是第六天。”

她脸色瞬间发白。“得赶快回去才行……”挣扎着从棉被中起身,想要立刻回到凤天城中。

但他轻轻将她按了回去。“别急。你伤势还没有痊愈,不要勉强。”

她执拗地摇头。“我一定得回去。”又挣扎起来,双脚才刚刚接触地面,还来不及站起,她就已经软倒在地,并为自己的虚弱感到讶异。

卫齐岚在她跌倒前,赶紧将她抱回床上。“坐好。你现在还不能走,直到你的伤势痊愈为止,你都不能离开。”

她虚弱地抗议。“但我——”一天不回去,她身分就多了一分被揭露的危机啊。

然而他只是站在床前,一双深邃的黑眼幽幽地看着她。随后他端起那碗药。“喝药吧,喝完药,会好得快一些。”

她并不愚昧,知道他说的没错。眼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尽快痊愈。

接过药碗时,两手几乎捧不稳那轻轻的一只粗瓷药碗。

他在她弄翻药碗之前接过来,同时间坐到她的身边,让她能够舒适地倚着他的身躯,不需要费力支撑住自己。

与他贴近之际,她脸颊微红,却只是说:“谢谢。”

“不用谢。”然后他拿起汤匙,开始一匙一匙地喂她喝药。“忍忍,药很苦。”早先,他已经尝过。

确实很苦。但不能不喝,她勉强自己喝下去。闭着气喝完苦药,这才问:“你怎么知道?”

他收好药碗,离开床边。

以为他不打算回答,她追问:“你怎么知道药很苦?”

卫齐岚怪异地清了清喉咙才说:“因为早先你一直喝不下去。”他只好一口一口地喂她。

那么她后来是怎么喝下去的?意会到他的话背后的意思,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眼下这情况是这么地令人尴尬。

在他俩都对她的身分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曾经是她丈夫的男人。

尽管他体贴地没有当面戳破她的身分,但事实终归是事实。依稀,她想起他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她轻声问他:“你怎么跟大夫说的?”

这名大夫会大方到把一间房子借给他们住,可见得跟他颇有交情。他究竟在人前是怎么说的?会不会泄漏了她的身分……

“不要担心。”他端了一碗水给她润喉。“沈大夫不是个多话的人。”

“他知道……我是女儿身?”她声音略微颤抖地问。一定的,毕竟是大夫医治了她。他一定早就发现她是……

他很明白出她在忧心什么。“他只知道妳是我妻子。”

她猛抬起头来,差一点被水呛到。

他失笑,接过她手中的碗。“当我妻子真有这么不容易吗?潇君。”她倔强的表情使他万分无奈。

她讶异地沉吟了片刻。“我现在……不是秦潇君。”不再是了。

他摇摇头,更正地道:“不,你现在是,离开这里以后才不是。我想在这十天之内,还不至于有人发现你不在尚书府中的事情,所以这几天你就先安心在这里静养吧。”

他使她说不出话来,只好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卫齐岚摇头笑了笑。“不要紧,你在梦中已经说了不少,该知道的,我都已经知道了,所以你不用说也没关系。”

她因此吓了一跳。“我、我说了些什么呀?”

他专注地看着她,斟酌地回答:“你说了很多你的抱负。”

“就这样?”她怀疑。

为了解除她的忧虑,他继续说:“你还说了很多你的计画。”

“还有吗?”

“还有,你想沐浴吗?”

啊?“什么?”

“我在外头的炉灶上烧了一锅热水,如果你想梳洗一下,我就去把水提进来。”

他说得那么自在平常,使她无法说不。特别是在他提议到沐浴这件事之后,她就注意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梳洗过了,她的身体和头发都有些粘腻感……这让她渴望起一桶干净的热水。

“好,我想梳洗。”她说。

他兀自微笑,转身去外头提水,仿佛为她准备一桶洗澡水,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似的。这使她突然有些不懂他了。在她昏睡的这几天当中,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吗?她蹙着眉回想着这几天来那混乱的记忆。

没多久,水来了,被倒在一个浅浅的大木盆里。

但是他没有离开,反而还逗留在屋里,像是打算协助她入浴。那使她心慌意乱。“你不走?”她暗示地问。

“我怕妳摔跤。”他说。

以她现在虚弱的程度,确实有可能。“那么等我真的摔跤了,你再来帮我。”

“我可以转过头去。”他说。还是不离开。

“你可以站到门外去等。”她毫不退让地说。即使曾为夫妻,但他们不过是有名无实的那一种。在分别那么多年以后,她不认为自己能逾越了那道分际。

“外头在下雪。”他说。

她从窗缝瞥了一眼屋外的雪景。心软了。“好吧,你转过身去。洗好了我会叫你。”

他点点头,转过身去。他屹立的站姿使小屋的屋顶看来更为低矮。

事实上,会坚持留在屋内,并非因为怕冷,而是担心她。然而他也不是没有注意到,他们只曾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这使得他们之间的所有接触,在她恢复清醒后,变得有一点令人难为情,仿佛是两个陌生的人同处一室。尽管如此,他就是无法礼貌地走开。总觉得一旦真的走开了,那种生分,会使他与她从此形同陌路。

她站在浴盆边,没有立刻宽衣入浴。在确定他不会转身后,她才缓缓地脱下身上唯一裹身的一件单衣。不敢去想是谁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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