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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软榻上懒懒的翻了个身。
身上盖的薄被子是用丝绸做的,真正的中国丝绸,从遥远的东方运来,到达埃及的价格真可以说是一两金一两丝。知道哈山他们的商队在婆多罗,也就是古印度那地方弄到了丝绸,我那个激动的心情啊,那天的夜里都没有睡着觉!甚至冲动想要跟哈山说,你们下趟去不去那个与埃及同样神秘古老伟大的国家?去的话把我也带去吧,我给商队打杂工我都愿意。
不过冲动归冲动,我毕竟还是没说那话。
现在的中国是什么时代?奴隶时代啊。是什么王朝不清楚,大概是夏或是商吧?或许更早或更晚些,我去了那里,能做什么?
我连自己叫什么,家乡在哪儿都不知道,我在埃及,固然觉得自己象个异乡人。可是回去了东方,我不还是个异乡人么?
哈山带回来的大批美丽丝绸,呈给我一些,剩下的被贵族高官们疯抢一空。
我还让亚莉拿有些黄葛色的袍子,做了件便袍送给了伊莫顿。我不会做衣服,不过上面的系带攀扣是我亲手缝上去的。
亚莉肯定是明白我的心情的,她是这王宫中离我最近的一个人,我有什么事也都不瞒她——除了我不是原来的爱西丝这事,什么事情我都告诉她,她都帮着我,顺着我。
虽然伊莫顿这事她不赞成,可是她也不反对。
我懒懒的又看了一会儿写在纸草上的诗,亚莉放下手里的盘子:“公主请用水果。”
“唔,放那儿吧。”
她站起来,有些不满意的皱起了眉:“安苏娜也偷懒偷的太过份啦,怎么这么半天也不回来,我去瞧瞧。”
“你何必自己去,外面太阳还没下去呢,地上多热,叫个小宫女去就好了。”
“她的面子大,小宫女哪里敢去说她。”亚莉把头巾拢一下:“我去了公主。”
“好吧,你也不用急,其实我也不缺人手,她在这里象做客似的,你犯不着和她当真。”
“我知道的,但是规矩总得有的,不然底下的人有样学样的都偷起懒来可不好了。”
我喝了半杯果汁,大概中午因为看到米饭开心,吃的比平时多一些,现在觉得提不起精神来。
伊莫顿这会儿在干什么?太阳快落了,也许在神前祈祷吧?
他的动作我都可以脑海中描摹出来,一举一动,生动的宛如亲眼所见。
他的动作从来都那么优雅而从容,就象夜下的尼罗河水,深沉,从容,波澜不惊,有一种流动着的肃穆,静默无声的优雅。
祭司的那种静默与高贵,优雅和博学,在他身上揉和的那么完美。
他是祭司……
他偏偏是祭司……
我小声的呻吟着,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个什么地方正在被拉扯,握紧,让我觉得那么酸楚无奈。
我用扇子盖住脸,然后听到脚步声。是亚莉,她的脚步声我听的最熟了。
不过,不象平时那么沉稳呀。
我把扇子移开,她正跪坐在我的脚边,大热的天,可是她的脸色却有些发白,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
“怎么了亚莉?”我问。
难道安苏娜不服管束,和她吵架顶嘴了?
可亚莉是何许人?她与小曼身边的塔莎隐然是宫内的女官之首,两大派人马,王子派与公主派,以她二人马首是瞻。别说安苏娜一个无钱无势无靠山的,就算是现在法老后宫里的第一宠妾努尔娜也不敢和亚莉当面硬抗啊!
“怎么了?”她一直不语,我又问了一句。
“安苏娜……”亚莉只说了三个字,声音沙哑。
安苏娜怎么了?
我第一个反就就是难道她出了什么意外?不大可能,安苏娜的身手可以说是打遍后宫无敌手了,有刺客暗算了谁也暗算不了她的。
“安苏娜她床上……有男人……”
我意外了:“什么?你亲眼看到的?”
亚莉深吸了几口气:“我根本没进得屋里去,门口有人守着,是……法老的贴身卫队,院子外面也站着,我再一看窗纱也全都是放下来的了,还有什么不明白,再说,屋里那么大声音……真是,真是不知羞耻!”
我也愕然了。这让我说什么才好啊。
安苏娜她……她怎么会……
我那个法老王老爹,他也真是不讲究啊!跑到女儿的宫里去睡女儿的伴随,居然都不避人。
亚莉说的不知羞耻也没提名提姓,乍一听象是在说安苏娜,可是仔细一琢磨,何尝不是说那个不要脸的色老头!
“他们看到你了吗?”
亚莉低声说,还是忿怒难掩。她的忠心只给我一个人,法老她也不顾忌:“那还能看不到吗?其中一个还和我说,如果有事的话让我先等着,等事完了再说。我,我……我就回来了!”
我也皱了下眉头。这事儿……让我怎么说呢。
法老要宠幸女人,怎么也得换个地方吧,回他自己宫里去难道不行?
安苏娜……她不是不肯做法老的女人吗?要是法老找她她不肯话,完全能过来找我,我当然会替她出头让那老头儿走开,谅他当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的面,也不能不顾自己的面子。
可是安苏娜又没过来……
她是情愿了,是吧?
我摇摇头:“算了,亚莉你也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等回来法老走了,你就安排一下,让安苏娜搬那些女人们的居所去,告诉塔莎给她找个好宫室住下,待遇也要好些,按高的规格给她。我这里不再留她了……”
“是公主。”亚莉的头深深埋下去:“您的宽容就如尼罗河水般宏远流长。”
“好了,我这也是顾着所有人的面子,他们不顾,我总得顾吧……”我叹了口气。
亚莉很善解人意的说:“公主也别想着这事了,晚上我吩咐厨房,按公主说的作法熬了那个,对,熬了粥,还有小菜,都是清爽可口的。”
我点了点头,被这件事情一搅,对米粥的期待和喜悦被折的一点都没有剩下。
真是有点过份啊。
20
虽然我是无神论者,但是作为王朝的公主,还顶着神的宠儿的名头,三五不时的去神殿意思意思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从神殿出来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亚莉伏在殿旁的石阶下面,慢慢抬起身,伸手搀扶我。
远远的有人走了过来,我把头上的纱帽掀起一点儿,看清楚走近的人是谁。
安苏娜。
她的打扮今非昔比,金线和绸缎做的性感的衣裳,裸露出大片蜜色肌肤,手臂与胸口都用乌青的颜色绘出了精致的花纹,她头上戴着金蝎形的流苏发饰,腰间佩着三十三颗金珠串成的金带,彩珠的手环脚环,精致的臂钏,华贵雍荣,走路的姿态有一种让人心惊的妖娆。
我站住了没动,她走到台阶跟前,嘴角弯起来,可是眼中并没有笑意:“爱西丝,你来的真早呀。”
亚莉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厉声喝斥:“放肆!公主的名字是你叫的吗?你是不是想被拔掉舌头?”
“啊,这可是法老允许我的呀。”她微笑着轻轻弹了一下指甲,有点漫不经心的说:“再说了,名字而已,有什么叫不得?”
亚莉现在没办法跟她辩驳法老有没有允诺她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但是亚莉要找别人的麻烦时从来不愁没有理由,她马上冲跟随安苏娜的几个侍女喝道:“你们的眼睛都瞎了吗?公主就在这里,居然不知道行礼?既然如此,不如把眼睛都挖掉算了!”
那几个侍女吓得立刻匍匐在地,连声求饶。安苏娜一点也不紧张,还是那种满不在乎的腔调说:“哦,亚莉女官今天要执行宫规了啊,我也正好开开眼界。”
亚莉被她这种态度气得脸发白,正要发作,我伸手轻轻拦了她一下,淡淡的说:“打狗也得看主人呢,亚莉。要处置她们,她们的主子还站在这儿呢,总得给她几分面子。就算不给她面子,也得给我父王面子是不是?”
亚莉笑了:“是,公主说的没错。”
“况且,这宫里的主仆尊卑,下人怎么会不清楚不懂得呢?如果是蠢人,挖了眼割了舌也是学不乖的,还是不要理会的好。”
“是,公主说的是。”亚莉扶住我:“公主请慢些走。明天还是乘步辇过来吧。”
“不用了,我喜欢走走。”我放下帷帽前的纱,不再去看那个女人。
也许她以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拿腔作势,也许她是终于想通,做法老的女人也并不坏,起码以她的品貌才艺,法老肯定会喜欢她,起码,有一段时间喜欢她。
至于她是不是得意忘形,又或是……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法老的女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她是很美,那又怎么样呢?
安苏娜的嘴紧紧抿成了一条线,用力把脸转到一边去。
我从她身旁走了过去,没有回头。
我走向伊莫顿居住的侧室,今天我带了佩剑来的,想好好和他讨教一二。
“公主。”伊莫顿身边的那个少年僧侣捧着一大叠东西经过我身旁,急忙行礼。
“不必多礼,你这是……把这些搬哪儿去啊?”
这些纸草卷上记载的东西可是伊莫顿的命根子啊,他这么抱着是要去干什么?
“啊,祭司他正在收拾东西,这些都要带走的。”
“带走?”
“是的,”他垂下头说:“祭司要迁到宫外的神庙去主持照管那里的事情了。”
我愕然:“谁说的?这什么时候的事情?那……那这里怎么办?”
“公主。”
我转过头来,伊莫顿站在走廊的那一端,声音幽幽传来,象是穿梭了时光与重重烟尘:“公主今天来的早了。”
我顾不上礼节,大步朝他走过去:“你为什么要搬走?”
“宫外新建了一所神庙,需要人照看,所以……”
我愣在那里,明明是燥热的天气,太阳也正在升起,我却觉得脚底有一阵凉意正蔓延上来。
“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为什么如此突然,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没有想到要告诉我?
“本来今天想去和公主辞行的,既然您过来了,那我也就可以不必过去一趟了。”
我觉得喉咙里象塞了一团麻,又热又痛,咽不下,吐不出。幽暗的走廊里弥漫着洒扫的余氛和燃香的味道,我觉得眼前的人似远还近,他的形貌,他的声音,他的气息……那么恍惚而不真实。
他……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在他心中我算什么?他究竟,有没有……
“公主,公主?”
我低下头,隔了一会儿,才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是这样啊,那以后见你……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他轻声说:“公主想见我,也可以去找我……我也会时时进宫里来的。”
“你走了,那这里呢,该怎么办?”
“我走后,这里由卡布达接任。”
我想到那脑满肠肥,一脸媚笑的家伙,胸口一阵恶心。
“他?他只不过是神官……”
“公主,时间还有余裕,请进来坐坐吧。”他的目光落在我的佩剑上:“我还可以再教公主一次剑法。”
我有些茫然的走进屋去,原来我所熟的屋子,已经变得空荡荡 ,属于伊莫顿的东西都已经被搬空了,只有桌椅还留在原地。桌上放着两只杯子,里面各有一点残余的酒液。
我有些疑惑,只是却也没有那个心情问他刚才谁来过。
可能是卡布达那个终于得到了出头之机的家伙过来给他送行吧?
他有些歉意的一笑,把那两个杯子收起来,另换了新的杯子,拿了一罐葡萄汁出来。
我忍耐不住,一句话冲口而出:“你不能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