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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廊那侧的门扉外,一名打着赤膊以毛巾擦拭湿发的壮汉懒道,吓得丽心花容失色。
他、他、他,只穿着一条四角内裤!
“哥!”雁非妹妹起身奔去,娇嗔怨怼。“你看你给的什么建议!还说我这次的画稿一定会通过,结果你看,又被她退稿了!”
而且还被削到臭头。
“我看看。”他人高马大地俯身捞拾矮桌上的画稿,赤裸的胸膛看得丽心都快鼻血喷泄。
男、男人的胸部……还有腹肌、臂肌,跟吓死人的手毛脚毛……
“画得很好啊。”他把毛巾挂在肩上,张张抽换赏析。“很有现在市场流行的味道,这比你之前画的那些有卖相得多了。”
“可是丽心说不行。”
“喔?”
郎格非俊眼一扫,轻蔑得几乎把丽心随风扫到马里亚纳海沟去,活活溺死她。
“这批稿子只有你看过吗?”
“呃……总编看过,MO也在她那里。可是关于执行的部分,她已经完全授权给我处理……”
“手机给我。”
“丽心说我是在公然取巧!”雁非急急递手机,切切诉苦。“还说我……”
“我知道,刚刚都听到了。”
他故意伸伸懒腰,卖弄一身健壮肌肉,羞得丽心坐立难安,不知该往哪看。
丽心以为他只是进来插个花,顺便借手机跟人哈拉。不料他这一通电话直拨给她的顶头上司,狠狠参她一本。结果,雁非的作品不但就地通过,还要丽心当场跪地道歉──
请雁非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继续惠赐稿件。
至于薛丽心:立刻回公司,提头来见!
哎,认了。
丽心挫折地磕头告辞,准备回编辑部接受炮轰。行销部的大老已经亲自提点她许多次、少作大梦,多想市场。可是那种感觉好差,像在做妓女,一味地迎合客户需求,满足他们,好把钞票赚进口袋。
毫无理念,遑论坚持──除非你的理念刚好就是“坚持把客户的钱赚进口袋”。
小人儿落寞行至日式大宅的玄关,四角裤猛男冷然低喃──
“你公司在哪里?”
正座在玄关阶上穿鞋的丽心呆呆回望。“罗斯福路三段……”
“上来。”他话也不讲完就掉头入内。“等我穿件衣服,我载你回出版社。”
可是,出版社离这里也不过二十分钟路程,而且她向来都是用走的……
没人理她。
算了,反正天冷,他要载就给他载。
寂然环顾四周,她不得不认命,有的人就是天生具有傲慢的本钱。
听说郎家好像是什么名人后裔,几位长辈建国有功,是当年支持国父革命的要人,与影星翁倩玉的高曾祖父同在清廷为官。光看这栋隐匿在都会区中的老宅,就可见其背景强硬。
师大附近一丛丛的公寓大楼群,若不细心注意,还真不容易发现这里躲着栋其貌不扬的老房子。魁梧的浓荫老树,为房宅做了巧妙的掩护,加上门面窄小,漆锈斑驳,与周遭华丽新颖的高级住宅相较,形同废墟,鲜少有人知道这小门小户里面别有洞天。
纯日式的老房子,木质坚硬又作工扎实,占地百坪却设计得十分灵活,层次丰富。若把重重门扉全推开,厅堂宽广到有篮球场那么大,可是经门扉回廊的区隔,就变成迷宫般的小世界。
她虽然因为要跟雁非谈稿子的缘故,来过不少次,却仍搞不太懂这房子的格局,只晓得怎么从玄关走到雁非的小客厅兼画室。
奇怪,不是要载她回出版社吗?人呢?
她乖乖待在玄关,晾了快半个小时。
郎格非不会是在搽粉上妆吧?穿个衣服有必要这么久吗?
“对不起,我想我自己回去好了。”
她朝幽微的走廊深处喊道,还是没人应。可是不打声招呼就走掉,不太礼貌……
“喂,有人在吗?”
不得已,她只好再次脱鞋入内,边喊边找。几分钟之后,她开始发凉。她现在人在哪里?大门的玄关又在哪里?
“雁、雁非,你在哪里,能不能过来帮我一下?”拜讬,有谁可以出来帮帮她?
深冬午后,老宅阴暗死寂,纸门外的日光隐隐约约,使得室内更加森幽,害她紧张得要命。在别人家里迷路固然可笑,她现在却慌得没空去在乎,只想速速离开。
“雁非?郎……”该怎么称呼他?格非哥吗?可是她又没跟他熟到那种地步。“郎先生?郎弟兄?郎大哥?”
怎么办?谁能带她出去?她都快要哭出来了。
她想回公司啦。
“郎格非……”蓦地拐个弯,她骇然放声惊叫,鸡飞狗跳。
有东西抓住她的脚!
是一只巨大的铁掌。而铁掌的主人,正坐在内廊边的和室榻榻米上,靠在墙面拿着手机跟人窃窃低语。
“嗯。我听说过,只是没想到情况有那么糟。”
他懒懒比向室内,要她进来等。她羞恼挫折得直想当场走人,却又不知道怎么走出去,只得含冤入内,故意坐在离他最远的角落。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不想再和郎家兄妹俩打交道。她有她的自尊,没有必要被人这样耍着玩。
“我只能说我同情你,但我还是没兴趣。”
郎格非以脸夹着肩上的手机,在身前铺张报纸就剪起脚趾甲。而且,他还是只穿着件时髦的名牌四角内裤,不畏天冷风寒。
“你劝也没用。我对那个圈子已经没感觉,玩也玩够了,不想再浪费时间。”
她听不懂,也不想探人隐私,只能无奈地坐着胡瞟四周,尽量不去注意他赤露的精壮体魄。
她这才发觉,他有胸毛……
啊!无聊,看看他墙面的书架上有些什么东西,不要再去想他的胸毛!
这一乱瞄,让她瞄到他矮桌上凌乱的文件,全是密密麻麻的外文跟图表。她看不太懂,可是好像有出现伊斯兰的字眼。他在做什么研究吗?
“我没兴趣照别人的游戏规则走,宁可照我自己的方法来。”
真有个性。而且他的个性不是由外表穿出来,是由内浓烈地散发酝酿,难以模仿的强势气质。
“我并不特别,你也做得到。差别只在于我甘愿为此付代价,你却不想付,所以你只能作梦,用口头的羡慕来弥补。”
是啊,她也不太喜欢别人说很羡慕她,好像她从来不需要挣扎,也不用付代价,一切得来轻松容易似的。
她专心倾听着他对手机的低语,没注意到他一直淡淡斜睨着她的颔首嗯嗯嗯,以及一两个小小的呵欠。
昨晚为了赶在专案会议前把手边各部门资料登录完毕,弄到半夜三点多才睡。刚才又为了绘本的事,被雁非操得半死。现在情绪一松懈,才发觉自己好疲惫。
“那是因为你们部门间缺乏良好的互动,才会让员工浪费大把时间在权责的画分,搞得每个中级主管都像打杂的。”专收大小烂摊子。
没错。名片上看来,她这个执行编辑好像满称头的,还身兼行政,其实跟打杂的欧巴桑没两样。凡是不知道该归到谁头上去做的事,统统都会丢到她桌上来。
累得像块烂抹布……
不知何时,她由瘫坐着点头打盹,转为暂时倒在榻榻米上小憩一会儿,然后一路不省人事到天黑。
悠然转醒时,她傻傻揉着睡眼,在暖呼呼的被筒里翻个身。正打算继续睡到海枯石烂时,猝张大眼。这里是哪里?
“完蛋!”
她弹身而起,四周一片阒黑。阴森死寂中,只有日式矮桌上亮着一盏小灯,半昏不明,桌前打着赤膊的壮汉正对着notebook凝神按键,像在审慎洞悉国际局势。
“现在几点了?”
“晚饭时间。”
天哪,她怎么会睡到这种地步?她这才惨然想起,下午三点总编召集的专案会议……昨天通宵赶出来的进度,现在全部白做了。
噢,拜讬,她已经剩没多少薪水可以给公司扣。
“想吃什么吗?”
砒霜……“不用了,谢谢。”
他好专心,眼睛完全不离荧幕。应付一声之后,就恢复沉默,只剩按键的微响。
“我能不能借一下电话?”
“你的总编先前有打来,我已经跟她交代过了。你继续睡吧。”
哎,死就死吧。“你在研究中东情势吗?”她远眺桌上文件。
“只是在帮朋友做翻译。”随着美伊情势变革,伊斯兰文化的出版需求霍然大增。“(奇*书*网。整*理*提*供)他很急,而我有空,就帮他弄一弄。”
也许是天色暗了的关系,也许是四周很静的关系,也许是她睡得很舒服的关系,她突然很想跟他聊聊天。
“你好像很疼雁非。”舍不得让宝贝妹妹受一丁点委屈。
“有吗?”凝睇荧幕的双眸拧起了眉心。
“不然你刚刚干嘛那么强悍地硬要马上替她讨回公道?”
“刚刚?”啊……对。性感嘴角邪邪一勾,高深莫测。
“像我哥就一直跟我处不好。”她抱着曲起的双膝,呆望自己的脚丫子。“去年他一结婚,我就搬出老家了。”
“嗯哼。”
“一方面是我没办法同时应付他跟我嫂嫂,二方面是我弟也退伍回来了,一家人挤在小房子里,挤到我爸妈脾气都上来了,大家常常因为一点芝麻小事就吵得天翻地覆,所以我更觉得自己应该搬出去,减轻家里的情绪压力。”
只是从小在家住惯的她,第一次离家而居,才发现在外生活大不易。
凭她每月两万八的收入,光基本开销就去掉一大半,加上固定的教会奉献和保险费及定存,常穷到她只能含泪服食泡面,了此残生。
“所以我好羡慕你和雁非有这么大的家可以住,也好羡慕你们的感情这么好。”
“你想住,大可住进来,不收房租。”
“别开玩笑了。”小人儿落寞咕哝。
“谁跟你开玩笑。”该死,一时大意……巨掌快速移动着鼠标,力挽狂澜。“这个家也只剩我和雁非在住。我朋友们北上或飞来台湾时都拿我家当免费客栈,有的还一住就半年,也没怎样。”
“我说的不是那个啦。”
“干嘛,期待我会侵犯你啊?”
不要这么不屑好不好……害她有点小小受伤。
“我是跟你说真的。我一年到头没几天在家,这里只有雁非一个人待着,我也会担心。要不是我爸妈和爷爷奶奶三不五时还会回台湾小住,我早把这栋鬼屋卖了。”
“不行啦……”虽然实在很让人心动。
“怕跟雁非处不来?”
“那倒不至于。”比起她的家人来,雁非还算好相处的。“她只是被宠惯了,也没什么恶意。”
俊眉一挑,不过仍然没空瞟她。
“总之……”小脸蛋怯怯躲在双膝后头。“反正不妥当就是了。”
他这下完全被勾起兴趣。“你也太死脑筋了吧?我可不是对什么人都这样邀请。只是因为我们都同一个教会,雁非需要伴,你们又有工作上的往来,我才做你个顺水人情。而且这房子里面应有尽有,上网也不收你钱,水电费也不用你付,你还有什么好挑的?”
“我不是在挑,而是……这种同居的事,我没办法接受。”
他这一斜睨,原本的鄙视突然变成暗暗噗哧,连忙装咳,仿佛很虚弱。
“喂,你要不要穿件衣服啊?”也不怕着凉。
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由耳根烧到脸蛋的全面熟红,担忧地瞅着他。
像颗西红柿。
他一时不慎,竟被自己的口水呛成真咳,马上引发她展开人道救援行动。
“拜讬你别逞强了,在家还耍什么酷!”她急急绕过矮桌,拖着榻榻米上的被褥,围覆至他背上,将他包裹起来。“要不要我去帮你倒杯热水──”
她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