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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儿侧首抬眸看他,依旧笑得那般妖娆,认得他两年有余,初次遇他险些将他弃于山野喂了虎狼,如今同他称兄道妹,这世间事果真变化万千,世事无常。
“大哥说得是,是皎儿说胡话了……”皎儿适时复了三分语笑轻声道。
焦白见她虽笑得更开了,可话里依旧那般生疏客气,愈发摸不着北了,忽然想起先前她对南宫无极亦是陡然客气,不禁暗吸一口凉气,脸色也徒然便了,自己都一月未同她说过话了,哪儿惹怒了她?
“不知大哥可否为小妹走一趟江南?”见他面色突变,急欲开口,皎儿堵了他的话。
“啊?”焦白不禁惊诧呆愣住,他分不清她是信自己而委以重任,还是刻意支开……
“我的伤仍需些时日才能动身,眼看再有几日便入三伏了,便索性等过了这大热天再南下,若到时要走,平东王府必要派人送我,我委实不愿再同他们有所瓜葛,你可否为我走一趟江南花家,让我爹娘遣人来接我回去。”皎儿一口气说出一段话,不禁轻喘连连。
焦白立时急了,倒了杯茶跨步到榻旁,急声道:“妹妹,喝口茶慢慢说,你说甚么——我都依你。”
另有打算
接过焦白递过来的茶,皎儿用茶杯遮掩神色,不禁暗叹道,这人倒真是不长记性,被骗过一次,好了伤疤忘了痛,此刻三言两语再轻轻一施苦肉计又甚么都依了她,也不去细想是否合理,他本性确是傻得可爱,但愿他日遇到个心善的女子真心待他。
“待我书信一封,让柯姐姐给你送去,大哥今夜早些安歇,明日一早便动身罢,否则再过七八日该大热了。”
她此刻固然心虚,却断然不是心软的时候,无论如何她并不是去害他。
焦白迟疑着应声,面色多少显得不情不愿,这倒也真实。
“大哥路上切忌招摇,想必你已猜得一二,如今天下局势微不可测,投宿用食千万提防……白日午后避一避暑。”
焦白见她一口气又道了许多话,言语里都是关心,言罢复又轻喘不休,不禁心里又暖又急,连连应声。
二人又说了几句,安柯儿前来叩门,她压根就没走开,此人在皎儿房里,她说甚么都不放心,焦白被连瞪带催的赶了出去……
是夜,安柯儿送去皎儿的家书,又给他内伤外伤药各一瓷瓶,本是前两日皎儿书了方子让她配的,她这才知原是给此人备下的。
翌日佛晓,焦白便装出阳平城南下,因他拿天热做借口死活不肯易容,皎儿也没法子,谁让自己卧榻不起拿他没辙。
对于焦白的离去,众人或无感,或喜忧参半。雪衣古峰叔侄私下早有默契,古峰送她南下,雪衣则等地上阳气削弱些再行赶来。
安柯儿喜的是此人总算走了,忧的是皎儿要回家,这么远的路伤还未好,万一遇上恶人,又或者南宫无极半道截她……云霄等人所喜的同安柯儿无异,忧的是郡主要走了,主子该如何是好……
但皎儿的书信却并非让家里来人接,尽管书信送往花家,若真来人接,自然不会仅是花家人,毕竟花家有的不过是护院镖师,仅是押送货物钱粮罢了,又岂会比得上王府一等侍卫的武功,父王虽不喜权谋,然而不喜并非不擅,爹爹从商自然是眼观天下,如今的局势南北两府当避免走动以免落人口舌扣上“反”字,想必父王爹爹了然于心,否则又怎会只带回一味“当归”而未来一人一字。
安柯儿一心医药又是女子,雪衣置身世外,古峰江湖中人又寡言,三人皆不问政事,虽有三分直觉,但对朝廷之事自然看不分明,这三人并不觉她此举有不合理之处,反而正应了她此刻愧疚之心,不愿让平东王府派人手再添瓜葛。
而平东王府云霄众人亦是如此以为,只当她一心归家,且不愿再与他们有所牵扯宁可修书让家人冒险来接。
众人皆不知她另有打算,她书信中不过是让爹爹收下焦白做义子,将他留在江南助他置家置业,有娘在,扣下他自当不是难事。
家自然是要回,却无须焦白人前人后劳心劳力护送,欠他人情已够多,多留他在身边一日不过蹉跎其岁月。
待她再休十天半月独自动身南下,三伏日,浑身汗水,满身毒液,若非恐无极拦截根本无须开口请雪衣相送,他既不便就顺其自然罢,待到回王府住上两日,看过父母弟弟,便上山负荆请罪闭门思过,过上一年半载清静日子,总不至于历经这许多事仍墨守家规不许她回山……
雨后初霁
六月望日,再次落地习步已第三日,因室外天热便由安柯儿扶着只在屋子里走动,卧榻久了内伤又才愈三分,做足了预防及准备,前两日下地仍避不了双腿落地些微刺痛,步伐虚晃,没片刻就气喘不休。
正走着随口问起凤之淩伤势怎样,扶着她的安柯儿满头大汗随口抱怨了两句,大意便是忙着照顾她,也顾不上那位小东家,只每隔三日被请去探一次脉,调整着药方让已伤愈六、七成的铁砚煎药,昨日去时正在屋里同非雨下棋,气色还行。
不知安柯儿有意还是无意,她并不细说凤之淩伤势具体如何,皎儿也不续话。
自焦白走后这几日隐隐不安,月余前他的伤本重于她,但雪衣道那日他并未伤重过自己,何况她又再次不幸伤崩。
自那日见过凤之淩后从未再问起他,但就算不问也能算出他前几日便该能动身了,照理他当乘早动身回府,不该在此再做停留,多留一日便多一日危险,就算是在等她伤好一些带她一同回府养伤,难道身边无一人劝诫,晓以利害……
心生忧虑,她却无可奈何,无人同她道过他不动身的原由,这些日子平东王府的人连半个人影也没瞧见,仅是她自身猜测罢了,何况不愿再与他们多言,想来再有七八日就能动身,这么多侍卫在他身边该不会就差这几日生甚么事。
是夜,雪衣为她探过脉,助她调息一番后与她道别,因两日后便入三伏乃每年至阳一月,他要择一处深山阴凉之地闭关一月,同雪衣道别不同于焦白,以他的武功当今天下谁能奈何他,皎儿并无太多离别叮嘱,只互道了珍重,雪衣也并未明言待出关再赶来送她。
出了屋子,月华下一道雪色疾闪,雪衣当夜踏月而去,离开了阳平城。
至此,皎儿门外仅剩了无声无息的一人,世人敬谓以他宝剑送其外号称一声飞虹剑,背后则人称黑蝙蝠古峰。
显然,因此人寡言少语,已是一月有余不见其人不闻其声,前次他又是紧跟焦白离去,只当他跟着一道南下了……怪只怪大热天的门外院里侍卫太多,汗一多,气味杂,而他连日又是置身于下风口暗处。
六月二十二日清晨,转眼雪衣离去已七日,算一算,焦白若是昼行夜休日行四百里南下,到南桐城也当有两三日了,虽然叮嘱他谨慎慢行,按着他的性子不过是嘴上答应得爽快罢了,这两日他该是在她娘手底下生闷气了。
皎儿倏然想起焦白与湘儿昔日吵嘴的模样,不禁轻笑起来,这二人再见不知怎般场面。
安柯儿清晨如常去取洗漱用的清水回来,进门见她已起着好衣衫倒不奇怪,昨日她就已是清晨起身走走坐坐,坐着时也不闲着,要了许多药材捣腾,午后把她赶去榻上午休一个时辰,暮间才歇下,面上看跟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柔柔弱弱的小家碧女相差无几了。
但进门那会儿正见她独自傻笑,这倒是奇了,自南宫无极离开,这丫头沉默了几日后逐渐恢复了往日模样,甚至言辞间似乎更为有礼,但怎么看怎么别扭,那三分笑颜里岂有昔日真心欢愉之色,但今日大清早的却是独自在笑。
措手不及
安柯儿见状愣了愣随即笑道:“在想甚么呢?”
皎儿早已收敛了笑意,见安柯儿问自己,不便实说正想到焦白与湘儿,那俩人似乎都不被她待见,只得抿了抿嘴淡笑而不答。
安柯儿也不追问,见她能笑便已十分高兴,伺候她洗漱完,端了水出去不多时端着早膳折了回来。
用了早膳,安柯儿依然准备去外面给她取来药材让她捣药配药,以便打发时辰,皎儿却一反常态开口唤住她,示意她不必了。
安柯儿不解地看着她,却不见她再续话反倒动手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背心(龙纹甲)来放在榻上正中。
安柯儿不禁呆愣,猛然大悟,这是——要走了?
“皎儿,你此刻就要动身?”安柯儿急忙上前抓上她手臂惊呼道。
“柯姐姐可是要随我一同回去将家中二老接来?”皎儿抬眸不答笑着反问。
“你——要回去……也该提前知会我,也好请小王爷给你我二人准备……车马物资与人手,这样突然……岂不太过仓促了?”
安柯儿最忌讳她说起自己的事,此刻又已红了脸,结结巴巴才道出一句,这几日,她是真想好了亲自将她送回去,孰料她会毫无预兆的给了她措手不及的一招。
皎儿原是同她玩笑一句,但听她这意思是真愿同自己一起回江南,不禁也收了戏谑之色,正色道:“柯姐姐真要同我回家?”
这话天地可鉴绝无一丝调侃之意,可入了安柯儿耳里,怎么听都像是在讥她舍不得罗大哥,立时连脖子也红了。
“柯姐姐,如今南北两府不可过多往来,我欲独自动身,不用平东王府一兵一卒,你既在平东王府为医自当尽忠职守,不可擅离,何况淩——小王爷有伤在身,更不能弃之不顾。待我回到南桐城,柯姐姐家中二老我定会想法子将他们送来,勿须亲往。”
“啊!你一人独自回去?”安柯儿涨红的脸颈立刻变了颜色,心道自己没听错吧……
在她看来,这简直无稽之谈,先不说她不许,小王爷又怎会答应!她的伤往好了说愈了四分,走几步路还凑合,真要赶路,就是自驾马车也受不起颠簸和劳累呐,何况这天这么热,再者一路上难不成还自己给自己煎药……
皎儿知道她担忧甚么,轻笑道:“柯姐姐多虑了,伤已无碍,一路雇马车轿子慢行不会累着颠着,离家时爹爹可给了好些银票。”
至于凤之淩是否许她走,她从未担心,若遭云霄等人拦截去同他当面告辞便是。
凤之淩不比他父王凤煜辀,那少年从未同她说过一句重话,或是勉强她过甚么,也不曾道过一句挽留之词,与他相处彼此从来都是客气有礼,此时他也不比那一日伤势不稳动不得气,无非见她要走变个脸色,自己要走他又不是才知道。
安柯儿蹙眉无言,她似乎把事都想全了,可怎偏偏漏了他人忧心,三千里路,她一个带伤的女子就算医毒两全,又怎能让人放心!
被算计了?
安柯儿一晃神之际,皎儿已背上了包袱,正手执一方粗布巾,她这才注意到这丫头今日穿的衣裳正是她最为简朴陈旧的一身。
安柯儿玉指一挑,指着她的脸惊问:“你这样出去?”
皎儿心说这是她愿意的嚒,子骞的男装早已不知去向,许是当日毒血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