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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所言极是!”向雁云略有羞惭。
念成伤(4)
(我只能说,这个才出场就壮烈牺牲的向雁云,决不是个打酱油的!他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榻上晕睡的长庚王妃,未着寸缕、遍体鳞伤,她本来精致小巧的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口鼻间鲜血渗出,看得向雁云心中发颤,这一掌,好重的手!
小心为她清除碎瓷,洗净伤口,又敷了药散,一切处理妥当,这才退出帷外,向薛琅琊禀道:“王妃身上的伤并无大碍,不过是些皮肉之苦,只是脸上那一掌震动颅脑,大概会昏睡一两日!”
“有劳!”长庚王姿势未变,声音极冷:“向大人今日都看见了?”
向雁云仍是垂着眼睑,眉头已经微微蹙起:“还请王爷明示!”
“本王治家不严……”
就算向雁云再不通世故,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背心渗出冷汗:“这是王爷家事,下官不敢妄自诽议!”
长庚王望着他,眼神阴森难测:“你瞧过她,也碰过她的身子!”
向雁云愕然抬头:“可是王爷说,医家眼里……”
那个高深莫测的男人出言打断:“作为一个太医丞,你太多嘴!”
想起上次被请来王府,与王妃那廖廖数语的交谈,向雁云顿时面如死灰,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长庚王仍然没有传唤皇宫内闱的女医官。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论是秋后算帐,还是含怨未发,今天长庚王显然没打算轻饶自己!
耳中听见长庚王冷冷的声音:“向大人应该比谁都明白,多嘴的人,往往不得善终!”
震惊地抬起头,眼前那个鼻梁歪斜的男子,神情阴冷、满目杀机,向雁云脸色灰败委顿,只是心中仍抱着一丝侥幸,低声恳求道:“今日之事,下官决不会对外透露半字!”
略一沉吟,长庚王缓缓说:“我一直相信,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若向大人自怜惜命,时日一久,我免不了会疑心到你的亲人身上,到了那时……”
向雁云肩上的药箱砰然落地,怔了半晌,才慢慢弯腰拾起,他脸上无措颓败的表情,渐渐变成镇静清冷:“下官明白了!”
念成伤(5)
太医丞向雁云服毒自尽的消息,在岁元节后两天传入长庚王府,经纬堂已恢复了原样,瓷器摆设都更换了新的,那个恶梦般的下午,似乎已经随着太医丞的死亡,被深深埋葬。
靖清二十四年,这一年的秋天来得特别快、特别急,入九月便已是天寒、风冷。
勤政殿外多种枫树、梧桐,文帝薛琅玑正与长庚王倚在罗汉榻上对弈,见他出神望着阁外,手边清茶已然冷了,薄唇露出一丝略带讥嘲的笑容:“虽然只是弈枰之戏,不过所谓行棋如用兵,怎能如此心神不宁?”
薛琅琊低头看着棋局,已是必败之势,慢慢推开棋盘:“皇兄说得不错,臣弟想起如今海西局势,不免有些担忧!”
“你是说乌图鲁族与纥合贵族勾结,滋扰五郡边境的事?”薛琅玑显然有些不以为然:“毛冼不是数次击败了他们?胡地蛮人,不足为惧!”
薛琅琊默默望着他,他原本的估计并没有错,这个异母兄弟,虽然野心勃勃、但是能力极其有限。
在元帝驾崩时,他令薛甲守住紫微宫,当时的确心存夺谪之念,可是再三思考,自己若要登上帝位,不免成了夺谪叛国的罪人、文武大臣的众矢之的,若能得到薛琅玑信任,因他能力所限、无法处理的军机治国大事,最终一定会偏劳于自己。做个持掌重权的亲王,远比针锋相对、咄咄逼人要来得更加隐蔽稳妥。
就像如今海西局势,文帝只看见毛冼数次迎战、得胜而归,却没看见,南楚王师对于机动灵活的乌图鲁骑兵,根本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创伤,反而劳师动众、耗费粮草,更加令他不安的,还有北方的萧道义帝景天翘,如今他有文浚源辅佐,就像是隔着沧江,高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剑,虽然还未出鞘,却令人心生寒意。
爱妻被夺之恨、父母双亡之仇,那个温文尔雅的白衣男子,到底还能忍耐多久?只是连薛琅琊也没有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念成伤(6)
十一月间,吴下村迎来了好一场冬雨,直下了三四日。
更深夜静时,朔风夹着冻雨吹打在妙相庵的草檐上,令毛妞完全无法入睡,最近萧国犯境、北方战乱,作为座落在沧江支流上、运粮枢纽的吴下村,显然是两军争夺的军事重地,连修行的比丘尼也弃庵南逃,她与瞎外婆是受主持慧净师太所托,留在这里照看庙产。
听见身侧外婆在睡梦中发出低沉的咳嗽声,毛妞哆嗦着爬起,将自己那床破被加盖在外婆身上,悄悄下床摸出厢房,在破败的廊檐下抱着双肩来回小跑,抵御几乎要浸入骨髓的寒冷。
风雨中,毛妞听见庵门的铜环被人拍得山响,生怕惊醒瞎外婆,她冒雨冲去开了门,门外立着两个穿着南楚军服的人,盔眉压得很低,雨夜中看不清相貌。
“官爷,我家没有男丁,赴不了徭役兵役!”毛妞被冰冷的雨水浇得睁不开眼睛,怯生生地说。
敲门的那个兵士并不理她,只回头望着身后那人,语气有些绝望:“怎么办?”
立在两步之外的那人,虽然看着瘦削纤细,声音却柔和稳定:“先避雨吧!他们若是存心追赶,咱们再跑也是无济于事!”
毛妞正在纳闷,这两个军爷虽然身穿甲胄,声音却十分清脆悦耳,倒像是女人,那个当先的兵士已经向她道:“咱们从青阙城来,要去北方,暂时求借一宿,还望姑娘行个方便!”
毛妞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见远处隐隐传来沉闷的蹄声,一道闪电划过雨幕,她看见面前兵士已经一把扯下头盔,长发泄了满肩,果然是个纤弱的女子,此时她声音打颤,显是惊恐到了极点:“他们追来了,小妹妹,快让咱们进去!”
带那两人进了正殿,毛妞又冲回去关庵门,在大雨中,看见远处影绰绰冲来十数骑,全身打了个寒颤,猛然关起庵门、下了栓,虽然心里知道,这个破败的妙相庵,应该挡不住兵甲铁骑,但是毛妞生性热血仗义,见不得两个弱女子被人数众多的武士追捕。
念成伤(7)
庵内香火凋零,菩萨座下只有两支昏暗的长明灯,照在三人脸侧,晦涩不明,听见庵门外骑兵们纷纷驻足下马,一时间庵前甲声沙沙,不过半柱香时分便沉寂下来,除了偶尔的马匹喷气声、淅沥的风雨声,再没有旁的声音。
毛妞回头打量两人,已扯下头盔的那个女子,面无人色,嘴唇哆嗦,似乎随时都会哭出声来,而另一人,盔眉下是寒星般的眸子,冰肌雪肤、琼鼻瑶口,美得不太像是这个世界的人,雨水顺着牛皮披膊和下摆的鱼鳞甲流在殿内的青砖地上,她却丝毫没有狼狈的神态。
等了半天没有动静,毛妞忍不住问:“他们怎么不进来?”
美貌的女子不动不语,似乎在艰难地思考着什么,半晌突然微微抬起下颔:“碧琳,去开门!”
那个叫碧琳的女子颤声道:“是!”穿过庭院打开了院门。
庵外青石阶上,高高低低静立着十数名绛衫武士,为首的身材高大,腰挎朴刀,见到碧琳开门,抱拳施礼,一言不发地率众走进庭院,在离正殿数尺远处又停了步。
那个极美的女子缓缓抬手,取下头盔,一绺绺湿发粘在白玉般的脸颊上,眼眸极深,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潭:“院里雨大,薛统领,带他们进殿来吧!”
那个高大男子又是无声无息地深施一礼,昂然进了正殿,另外的武士却都另找了偏殿栖身,不敢进正殿滋扰。
没过一会,有兵士陆续送了火盆、干粮进来,垂手倒着退出殿外,毛妞见这些人行止果断、训练有素,不禁大为好奇,头像拨郎鼓一样,来来回回地望着这两女一男。
“薛统领跟了我和碧琳一路,辛苦了!”沉静中,那个美貌女子突然开口,把她吓了一跳。
“遵主公谕令,护夫人周全!”高大的男子正是薛庚,此时垂首弓身,状极恭顺,他分明粗中有细,在外行走时改了称呼,大概是为了苏浅与碧琳的安全。
苏浅不回头,淡淡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念成伤(8)
“主公出征前嘱咐,如果夫人想赶来北方,不必拦阻,一路护送您到荥川!”
苏浅向碧琳瞟了一眼,唇角露出淡淡的讥讽笑意:“碧琳,看来咱们这一路东躲西藏,倒真是多余!”
不想再和薛庚多谈,苏浅转眼看见那个十五六岁的乡村少女盯着自己瞧,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毛妞!”毛妞盯着眼前这个美貌女子,膝前鱼鳞甲和内里青衣被火盆烘烤,正在袅袅生烟,忍不住脱口而出:“姐姐,你是神仙吗?”
苏浅突然想起,那年在花神庙前,初见浚源哥哥,不也惊为天人?若是毛妞见到他,又该是怎样一番惊艳?眼圈红了,勉强笑道:“你见过这么狼狈的神仙吗?”
毛妞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出了殿,没一会儿抱着几件衣服进了殿,笑吟吟地道:“这是我岁元节的新衣,平日舍不得穿,现在给你穿!”
苏浅看见是一套直身夹棉衣裤,虽然布料粗糙,但胭脂红底上,洒着别致的白色菊花纹,看来倒有八九成新,便知道这是她的心爱之物,笑道:“我这身就快烘干了,何必弄污了你的新衣裳!”
毛妞却不由分说硬塞在她怀里,转身又将一套比丘尼的青色夹袍塞给碧琳,笑道:“这位姐姐休怪,我可再没有别的衣服了!”
薛庚见状,转身出了正殿,关好殿门,自己将朴刀抱在怀里,面朝外盘膝坐在门槛之前,苏浅碧琳换了衣裳,与毛妞挤在火盆边,边取暖边吃饼,三人没一会儿就聊得火热。
从毛妞口中,苏浅听到了许多以前并不了解的事,例如萧国大军是如何攻过沧江,据说那是刚刚立冬,一夜北风后,寒苇渡两侧平缓的江面上结了冰,五千萧军死士趁夜渡江,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这个最为重要的渡口。
远在胡地的乌图鲁族与纥合,也趁此机会集结了十万骑兵,进犯乌川与行临,文帝薛琅玑与绥舞阳领兵十万,亲征海西,加上由毛冼率领、本就驻守五郡的二十万王师,民间都认为,西边是一场毫无争议的必胜之战。
念成伤(9)
“村里人说,真正麻烦的是北线战事,主力被皇上带到西边了,长庚亲王只带了十二万王师驻守荥川,却要面对文将军所率、号称五十万之众的萧国大军,所以大家都往南边跑,连这妙相庵的惠净师太也带着薰女、比丘尼们跑了!”毛妞吃饱了,大咧咧地斜倚在苏浅肩头,絮絮低语,旁边碧琳觉得她无礼,又不好出言斥责,只得憋了一肚气瞪着她瞧。
“那你为什么不逃?”苏浅有些诧异。
毛妞撇了撇嘴:“我才不怕,他们这些人见识短浅,懂得什么?文将军本来就是咱们南楚人,现在是萧国的车骑大将军,虽然不晓得为了什么,但出兵征伐故土,定然不是他的本意,有他在萧国皇帝身边说项,只怕用不了多久,咱们两方就化干戈为绸缎了,哪里还需要逃来逃去?”
苏浅略略一怔,转头伏在她肩上,笑得全身抽动。
毛妞愕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