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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一次,陛下,我要让你失望了……
“听!开始攻城了!”外殿女子突然轻轻说了一声。
远空中响起尖利的铁碟哨声,随即是闷雷般的战鼓,隆隆响彻天际,人们彼此残杀、凄惨死亡,淹没在这样激越的风雷与战鼓声中,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凋零和消亡,全都是这样无声无息。
点起外殿一支落地的青铜鹤嘴灯,苏浅紧盯窗下的铜壶更漏,一点一滴,逝者如斯,等待那个时刻的来临。
铜壶中的浮剑越升越高,苏浅清冽的声音猛然响起:“炽书,时间到了!”
薛琅琊不是看见,而是感觉身侧一阵风掠过,炽书已经疾步冲向外殿,一路飞奔一路解散衣带,掠过苏浅身侧时,外袍已然脱下,里面竟是一袭鸦青阑衫,下襟袖缘的玄色卷草纹,与薛琅琊身上别无二致。
“炽书!”薛琅琊骇然低喝,想立起身,左侧心脉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撑不住身体,颓然跌坐回罗汉榻,满额冷汗潸潸而下。
炽书立在长窗边,回头向内殿深看一眼,大概只有看到这眼神的人才会明白吧?道别或珍重,已经不需要语言,绝望,对于炽书来说,其实也是一种希望!
你要努力活下去,陛下……
利落地推开窗,纵身而出,浇满火油的枯柴发出噼啪断裂声,惊动了殿前值守的羽林卫。
“他逃走了!”
“站住!”
殿前一片冷如碎冰的呛啷声,如果让他逃走,上皇震怒,后果可想而知,羽林卫们顾不上思考,刀剑出鞘,已分兵追了出去。
虚弱得感觉不到体重,连呼息也在微微颤抖,薛琅琊死死盯着外殿身着凤冠翟衣的女子,她秀眉微蹙,星眸中精光闪烁,神情竟有些像警惕的小兽。
你想要救我吗?所以才利用炽书,声东击西、李代桃僵?
唇角已露出惨淡笑意:养珠……不管你做什么,其实都已经徒劳无益,炽书知道真相,却选择了那样愚不可及的路!何苦?何必?
苏浅一边侧耳听着殿外动静,一边毫不犹豫取下九凤冠,随手丢在绘有泥金莲花的褚砖地上,碧玉破碎、南珠四溅,迅速扯去描金披帛,解开玉环绶带,褪下朱锦常服、青缎翟衣,甚至连珠履罗袜也没有留下。
终于只剩了绉纱亵衣,零乱的奢衣华服像一圈熠熠生辉的彩虹,围拱在她雪白的赤脚下。
第22卷
归去来(1)
(最终章啦!)
一缕清朗飘渺的歌声,像利剑与晨光,突然劈开了沉凝压抑的夜色:
动人节气,绿蜡香新。
尤记得梅妆绘乱,照月虹裙。
像是被蛊惑,茫然立在当地,半仰着脸听秋谈的《锦心调》,苏浅只觉得心荡神弛,似乎回到了秋澄湖那只乌篷船上。
他为她藏针入肉、在冰雪中赤足走上虎牢山时,可曾想到?
她在窗下满心甜蜜,将两茎长发编结入石青丝络时,可曾想到?
他们在船上亲吻拥抱,在帐中缠绵欢爱,那时可曾想到?
所有殚精竭虑和铭心刻骨,其实不过是误已、误人、错爱、成空!
忍住眼泪,轻声叹息:“是秋谈……青阙城将破之日,难为他还念着小满姬……”
薛琅琊冷眼看着她,迫不及待、毫无顾惜地脱下中宫皇后朝服,那是母亲终其一生,也没有得到的东西,没有爱情的话,九凤冠、青翟衣,对于她,不过是最沉重的负担而已。
父皇,母亲的爱与恨,此生只赠予你一人,原来你比我幸福!
心中拥堵着满满的不甘,咬牙切齿低喃,像是在说着刻入髓骨的誓言:“若是回到十五年前,一切能够重来,我决不会、决不会教你爱上别人!”
苏浅避而不答,只是轻声道:“咱们走吧!我细细计划过,潜过御花园就是太白门,距离虽然较远,但守卫却很薄弱,炽书会扮成你的样子,逃往苍龙门,那里有俞相调集的人马,一接到炽书,便打出长庚王旗帜引开追兵!”
是啊……她已变得和那个人一样,不择手段、冷酷无情,欺骗俞药、利用薛琮玺、牺牲炽书,带着宝倌逃出生天时,脚下的每一步,都将踏着累累白骨。
“我们会逃出去的!”她语声坚定,握住薛琅琊尤如枯骨般冰冷的手,断然立起,男子倚在榻上一时未动,黯蓝深眸斜睨着她,沉冷难测。
“宝倌!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咬着牙催促,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他这是怎么了?
归去来(2)
“他走不了啦!”正殿门突然开了,薛琮玺带着十数名亲卫随从出现在门前,童稚的脸上笑意盈盈。
苏浅猛转身,冷冷逼视着薛琮玺,不容他有丝毫回避:“你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过什么?”男孩黑如点漆的眸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哦对了……我答应过还你两条性命,你、还有你肚里的孩子!”
惊呆在当地,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满脸狡狯的八岁孩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也说过,报恩、寻仇……他杀了我皇祖母,将我和母后囚在东庑,你不会真得以为,我会以德报怨、既往不咎吧?”男孩走进内殿,饶有兴趣地侧头打量薛琅琊。
薛琅琊脸庞像惨白的萱纸,双眸之中,蓝燧石般的光芒越来越黯淡,整个人瞬间疲倦委顿下去,似乎一触即溃。
她有了文浚源的孩子!
旧日时光呼啸着离他而去,终究是挽留不住啊,像风中尘、指尖沙,这一刻,画卷残黄、记忆褪色……
低俯在星空下的明媚脸庞,声音又软又糯:不要紧吧?小门低户的柴灶前,回首嫣然一笑,坚冰寒铁也足以化作绕指春水。
这一切,从来就与他无关!
何等自欺欺人、一厢情愿的愿望: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你不能这样……”苏浅没有发现薛琅琊的异常,她只是绝望至极,死死盯着薛琮玺,长发掩蔽下,眼眸化作两团幽火:“出尔反尔!”
薛琮玺满不在乎地侧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向薛琅琊,笑吟吟地道:“皇叔,你告诉她,就算我肯放过你,你还能走得了吗?”
这孩子附身过去,掩不住恶毒的笑容:“那支松脂箭头沿血行游走,应该已流入心脉了吧?我不是来杀你的,只想亲眼看看,不可一世的武帝陛下临死前,会是什么样子?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回身看向苏浅:“太白门开着,我刚才籍口城门危急,已将剩余的皇城羽林卫悉数调去守卫四门……”男孩睁圆双眼,露出不甚诚恳的天真表情:“现在,咱们是不是两清了?”
尖利的童声,发出穿透人心的大笑,薛琮玺一挥秋香色袍袖,率众出了正殿门。
归去来(3)
苏浅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低头看见自己的手,仍与宝倌紧紧相握,两只手掌同样冰冷僵硬,像毫无生气的两块顽石。
缓缓跪在足蹬前,半仰着脸看他,全身颤抖、彷徨无措:“宝倌,他在说什么?”
薛琅琊静静凝视她,半晌才缓声道:“在天峪,我身中五支影箭连弩,回营向雁风为我疗伤,取出四支,最后一支被他深深折断在体内,炽书一刀斩断他双臂时,已经迟了……”
女子的双眼,在一瞬间神采尽失,呆滞而空洞:“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他的身份……”
薛琅琊环拥住她恍若无物的身体,闭目叹息:“世间万事,因果不虚,避又能避到几时?”略停,又疲倦地柔声道:“养珠不要怪自己,我向来就是个赌徒,这一次,只是赌输了而已……”
体内松脂断箭,每走一步便会加速逼近心脏,只能终日静卧在罗汉榻上,等待死亡。
靠束紧腰间牛皮护甲,才能挺直身体,维持外表的安然无恙。
千疮百孔、行将就木,仍日日移步到长窗前冷眼相看,让她心安、推她远离。
从来都是这样啊……养珠,信你所信之人,行你欲行之事!
朱扉开着,可以看见浓墨般的夜空里,飘银扯絮、连绵不绝,正殿前清扫过的御道重新被白雪掩埋,整个世界是那么安静,像寂灭与死亡!
高广空阔的丹宸殿中,响起女子的凝声抽泣,拼命压抑却哀痛欲绝,返手揽住男子的腰,一点点用力,一点点收紧,似乎是怕他化成青烟,瞬息就失去踪迹!
终于还是欠了他的,而且此生此世,再也没有机会偿清……
猛然抬起脸,星眸通红,急切又绝望地轻唤:“宝倌,你看着我!你看着我!你不是说过,最后见到的人,来世会比较容易找到?下一辈子我认得你,我只等着你!”
薛琅琊俊朗的脸庞已成死灰,双目仍然低阖着,不愿睁开:“不!”
似乎已经耗尽力气,男子垂头在她肩上,拥抱着她的手臂越来越无力,隔着绉纱亵衣,掌心渐渐冰冷,声音淡入空气里:“下辈子,我唯愿……不要再遇见你……”
虚空中浮现秋谈的脸,与他渐渐重合,两个声音一同回响在耳边,百无聊赖、意态萧瑟:今生未竟,来世何期?
归去来(4)
攻陷北门之后,文浚源下了雪镰,踏着如山的尸首走进青阙城,向着皇城挺进,一袭僧袍被鲜血染成赤褚色,杀生佛双目如铁、坚定不移。
在通往皇城的中正御道上,他看见了抚琴的秋谈,踞坐在御道当中,光风霁月,引项长歌,百无一用的歌隐,在都城沦陷之后,仍然用着自己的方式保卫家国。
萧军先锋营被这慑人心魄的琴歌声所震撼,黑压压一片止步在他面前,静得连半声咳嗽都听不到。
重又听见锦心调,竟然是在此情此景之下,文浚源微眯起双目,太一观秋澄湖那夜重回眼前,那时,他们之间,还没有那么多不堪和龌龊,浅浅还是属于他的,由身,到心!
不禁想到,如果当日同意了浅浅的提议,骑雪镰离开青阙,现在定是举案齐眉、儿女成群……牙关猛地一紧,长眉扬起,凤目爆出凌厉寒光,不能!不能这样软弱不堪!我求仁得仁,亦复何怨?
扬袖从文墟手中取过铁弓羽箭,扎一声拉成满月,秋谈双眸穿过金戈铁马,与他的目光胶着凝结,慨然无惧,渐渐的……歌隐俊美的眉眼舒展开来,露出讥嘲与怜悯的笑意:
你永远不可能得到她啦!
“嗡”,羽矢离弦、一箭穿心!
秋谈唇角尤带笑意,缓缓向前伏下,垂头在涉幽琴上,鲜血一点一滴,濡湿了琴额上束着的七彩披帛,终于,赤橙黄蓝,全数变成沉甸甸的黯紫。
回过神来的先锋营继续前进,在离苍龙门不远处看见一地殍尸,有铜甲绯衣的羽林军,有服色各异、兵器古怪的江湖人士。
一人倚在低垂的旌旗下,满身羽箭,还有一支断矛刺穿背心,借着旗竿和这支断矛,支撑尸身不倒,半跪半立在遍地血涂之中。
文浚源看见熟悉的销金麒麟旗,还有旗下身穿鸦青阑衫的死人,深瞳收缩、脚步停顿。
有一名萧兵疾步走过去,抓住那人被鲜血凝成绺状的长发向后拉,露出一张清秀惨白的面庞,眼睫半张着,神容安祥。
谁能看见,他被长矛洞穿之后,狂呼一声,背倚墙角硬生生折断矛尾,继续前行;
谁能看见,他每走一步,都需要依靠羽箭钉入血肉的力量,才能推动身体;
谁能看见,他钢铁一般的信念和意志?只要公子有毫厘生机,炽书九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