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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脸朝向绥洛,高傲地扬起下巴:“我是乌图鲁汗王之子乌苏合,戒儿是我的,不许你靠近她!”
文浚源一直以来都教绥洛禅武之道,不许他逞强斗狠,何况以他的个性,也不愿在此时此地与乌苏合大打出手,看起来就像是为这女孩争风吃醋。
怒哼一声转身便走,走出十数步,突然转过身,绥洛白玉般的颊上尤带血红鞭痕,眸光却极冷峻:“你说错了,南朝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虚伪……”
抬手指向粉衣女孩,傲然道:“我喜欢她!”双目却冷冰冰地盯着乌苏合,一字一句地说:“讨厌你!”
归去来(10)
女孩柔媚的凤眸已笑成两弯月牙儿,甩了长鞭,一蹦一跳地跟在绥洛身后,乌苏合脸色铁青,正准备发作,突然看见她头也不回,手臂朝后指着自己:“不许追来,否则我一整个春天都不理你!”
硬生生止住脚步,乌苏合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庞,已然扭曲得不像样子。
“你喜欢我啊?”女孩背着手跟在他身后,连语声中都带着笑意。
“嗯!”绥洛不敢看她,只觉脸上越来越热。
“那为什么不许我唱歌?”
绥洛略一沉默,轻声道:“我亚父身体不好,不喜欢听!”
突然觉得手心生暖,已塞入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细小手,女孩又软又甜的声音响起:“那我再也不唱了,好不好?”
像石入平湖,绥洛脸上荡开越来越明显的笑意,紧紧握住那只凝脂般的小手:“好!”
司凤出帐时,东边已经天色渐白,她看见不远处文浚源的帐前,交颈并肩坐着两个孩子,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心中暗自好笑,阿洛才多大啊,就知道倾慕少艾了,那个女孩果然长得玉雪可爱、绝色动人,刚看清女孩的秀眉凤眼,唇角笑意顿时凝结,定睛细看,又惊又疑地呆立在当地!
身后突然响起低沉的声音:“你看她像谁?”一向坚忍的文墟,语气中竟有几分难以形容的惊骇无措。
“早晨叫启明,黄昏叫长庚,其实都是同一颗星—太白金星!”绥洛指着渐渐淡入天幕的启明星。
“大苍神原来只有一只眼睛?”女孩惊愕的神情说不出有多么可爱,清甜嗓音不自觉地高扬起来。
“嘘!”绥洛生怕惊醒亚父,伸手捂住她的嘴,女孩在他臂弯中,笑得眸如新月,突然张口在他掌心轻咬一口。
整颗心剧烈颤抖,绥洛针扎般缩回手,半晌才满脸通红地回过头,偷偷望向身后营帐,一看之下,顿时呆住。
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直直立在帐前,他穿着白色僧衣,宽袍大袖,头上仅有寸许长的发茬,颜色已是灰白班驳,正中烙着一点香疤。
此刻,他清瘦俊逸的脸庞毫无表情,凤眸中却摒射着狂热炽烈的光芒,正一瞬不瞬,死死盯着那穿粉色衣袍的女孩。
归去来(11)
从未见过亚父那样可怕的眼神,好像下一秒就会合身扑来,将那女孩吞进肚里、嵌入骨中,绥洛不安地立起,将她掩在身后:“亚父!”
女孩微敛笑意,轻轻拉绥洛的衣襟,悄声道:“你们南朝人,连和尚都长得这么好看吗?”
绥洛又是不安又是狼狈,正想告诉她,这不是和尚,是自己的亚父,却看见白衣男子向那女孩伸出手臂,声音沙哑刺耳、尤如撕帛:“你过来!”
粉衣女孩大方地走到他面前,看见这清雅的中年和尚,弓身握住自己的手,掌心冰冷、剧烈颤抖,五指却松松合拢着,像握着易碎的绝世珍宝。
“你叫什么名字?”眼前酷肖自己的小脸,凤眸菱唇、姿容绝色,绽开笑容时颊上两点梨涡,娇柔甜美的样子,却像极了那个女人,文浚源只觉双腿发软、神魂欲飞,那股酸楚的狂潮,重新翻涌而上,摧毁全部意志。
“文戒……”女孩笑吟吟地答道,这和尚虽然奇怪,却长得很好看,她喜欢他!
绥洛和远处的文墟、司凤,全都面无人色、骇然看着文浚源,向来自持甚重、冷若秋水的男子,在这刻全身颤抖、泪流满面。
此生只戒一人,这个离情断爱的戒律,他烙在头顶,她却刻在心上!
看着文戒像只快活的小猫,在帐中东看西瞧、上窜下跳,文浚源拼命压下喉头胸间的腥甜,他不能在这时吐血,一定会吓着她!
似乎能感觉到肺部正在加速萎缩与溃烂,时日无多啊……可是仍然满心欲颠欲狂的欢喜,一切宛如梦境,她没有死在火中,还为他生了女儿!万法常满、遂心如愿!
“我要对苏合哥哥和汗王讲,南朝人都很好,一点也不虚伪!”文戒好奇地摸着景蓝镶贝钿的笔海。
“汗王待你们好吗?”
“很好啊……经常送来草原上最好的牛羊、部落里最美的绢帛,还叫苏合哥哥教我习武。我娘说,当年她怀着我,走了很远的路,又病又伤,若不是汗王看见了她在斡罗河边点的狼烟,可能就没有我啦!”文戒转身伏在几案上,把玩着两条小辫:“不过,我知道他为什么待娘亲好!”
归去来(12)
(不知道这个结局,大家还满意不?)
死死咬牙,忍住眼中热流,微微笑道:“为什么?”
“汗王喜欢她啊……每年都要遣使者来游说,要娘作他的狐尾旌!”
文浚源神容恍惚,涩声道:“那么娘亲答应了吗?”
“当然没有啦,我爹是盖世英雄,又英俊又威武,娘亲怎么可能喜欢汗王……”
微侧身,广袖掩住低咳,也掩住潸然而下的泪水,文浚源半晌才哑声道:“是你娘这么说的?”
文戒点头,娇俏的小脸却罩上了一层阴云:“可是娘又说,宏图霸业容不下儿女情长,她和父亲走得是两条路,有生之年决不愿再和他相见!”
没有看见面前这僧人,神容在一瞬间淡如金纸,凤眸化作灰黯空洞的深窟,文戒只是忧愁地蹙起细眉,没精打采绞着玉白的小手,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
帐外突然响起清稚的声音,颇为放纵无礼:“戒儿!戒儿!”
文戒叹息一声,起身出了营帐,碧绿草坡上,穿月白轻衣的绥洛正与身着黑袍的俊美少年对峙,两人都是神容不善、剑拔弩张。
乌苏合狠狠瞪了绥洛一眼,转向文戒时,脸上已绽开妖媚的笑意:“戒儿,吉仁台刚才跑来对我说,你娘在到处找你!”
文戒顿时有点发慌,提了衣袍便跑。
“戒儿……”
转头看见帐前的中年僧人,广袖长襟在风中蹁然飘扬,虽然清瘦憔悴,却俊逸如仙:“今天碰见我们的事,不要告诉你娘,好吗?”
文戒一时有点【炫】恍【书】然【网】,隐隐约约感觉到,唯有这个人提的要求,自己永远不忍拒绝,而自己若有所求,他也永世不会推却,就算山塌地陷、沧海枯竭……
镇重其事地用力点头,转身向乌苏合跑去!
“戒儿……”
文戒已奔到坡顶,闻声回首,望着坡下那个男子,眉目是那么虚幻遥远,神情却又那样缱绻留恋:“你还会回来吗?”
看着那玉琢般的小人儿,满面笑容地大声应道“会”,绣满荻花的粉红缎袍在阳光中轻灵跃动,消失在草丘之下。
一蓬紫血喷溅而出,再也不能支撑这具已经崩溃的身体,向后颓然倒下,头上一碧千里的长空,在眼前渐渐黯沉消逝,脸上却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归去来兮,从此永不分离!
他的肉中骨、骨中血……
(全文完)
艾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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