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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风雪,千百级石阶下炽红的火光摇曳不定,喊杀声震耳欲聋,她乏力地斜倚在文浚源身侧,手指无意间掠过他的后背,感到薄薄亵袍上,触手是一片温热的湿润,惊异地侧头去看,文浚源背后的薄绢衣料上,渗出星星点点刺眼的血渍,在雪白亵袍上宛如千百只细小的虫蚁,还在漫延融汇。
突然想起了什么,苏浅全身一震,声音已经有些发颤:“你,你是怎样藏暗器的?”
文浚源向她微微一笑,口气浑若无事:“虎牢寨向来就有这样的拜寨规矩,去簪饰、冠带、刀剑,我与司凤先期与他们交手,已用银针伤了数人,因此对于我,竟然连亵袍和鞋袜也不能留。好在事先已经料到,日常用惯的不过是百口银针,藏针入肉也并非难事,如今针已取出,也没必要用内力封锢,所以渗了点血出来。”
见苏浅本来因为高烧而酡红的俏脸,在一瞬间褪成雪白,文浚源柔声安慰:“浅浅不要担心,一点皮肉之苦,不妨事的……”
入口的松木桩显然已被攻破,大批身着铜甲玄衣的南楚兵士涌入,远远近近一片火光熊熊,“文家哥哥,以后我嫁给你罢!”这样末世般的混乱中,苏浅的语气有些肆意忘情。
“好!”得到了这样迅速而安祥的回答,清雅少年带着淡淡笑意,完全不觉得突兀,像是等待着这个约定,已经等待了千百年的时光。
同坐在一片银白的屋脊上,高天间云雪晦暗,苏浅从文浚源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样子,颊生红云,双眸水光潋滟,那时那刻,感觉不到寒风利雪,也听不见火声呼啸、兵刃相交。
第4卷
双刃剑(1)
靖清二十二年,边地乌川郡,太史府疏花院,靠近海西高原的天,显得分外高远明净,缥蓝如一潭凝碧,院中几株瘦桃上积雪未尽,空中竟然飘起太阳雨来,苏浅穿着玉白色长裾,斜倚在廊下,仰望着阳光下散发虹光的雨丝发呆,如果没记错,今日是雨水之日,青阙城内的罗浮山,那半山桃花定然已绽初蕾,可是海西苦寒,身上的夹棉衣还未换下。
“小姐,当心雨淋!”一个清秀的丫头从院外撑绢伞进来,匆匆将伞收拢靠在廊柱边,依次将廊前的湘竹帘一挂挂放下,挡住细密如针尖的雨丝。
“淡月,你没听过吗?斜风细雨不须归……”苏浅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淡月看她一眼,无奈道:“前庭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我也要去帮疏星备宴,后边没人照应,你也该小心身体才是!”
“知道了!”看着忙忙碌碌的淡月,苏浅突然道,“为什么长庚公要把庆功宴设在太史府?”
“是长庚王!小姐忘记了么?因为王爷带兵十万攻破纥合国铁勒城,逼着纥合王向南楚称臣,陛下刚刚颁旨晋他为长庚王。”
看来那个一直困惑于自己身份的少年,终于得到本该属于自己的尊贵地位了,苏浅心中暗叹,笑道:“是了,如果我没记错,月前长庚王才将府邸由行临迁至乌川,不在自己府里设庆功宴,怎么跑到太史府来,搞得咱们人仰马翻?”
淡月怔了怔:“说来确实有些奇怪,不过两年前长庚王和咱们公子、绥重少爷有一同杀虎的奇遇,因此结拜为异姓兄弟,迁府、设宴大概都是为了多多亲近吧?”
淡月离开后,小院又恢复了宁静,坐得太久,方才肩头又被淋上细雨,凉意直透入衣袂,起身回房,错眼间看见回廊尽头、樟树掩映的边门前似乎有个人影,定睛细看,朱漆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掌宽的缝隙,却只看见外面青瓦粉墙,大概是眼花了吧!
才刚进房,听见有人在外面叫:“浅浅!”
听出是绥重爽朗的声音,苏浅又走到廊下,看见一个身穿浅青箭袖便袍,腰悬青钢重剑的俊朗男子立在边门前,脸上已不由自主地绽开笑容:“阿重!”
双刃剑(2)
“我比你痴长半岁,阿重也是你叫的?”绥重逗她,毕竟心有所挂,转头四顾,“大哥去哪了?”
“哪个大哥?”苏浅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丝警惕。
“我和浚源的大哥,自然是当朝长庚王爷,方才同我一起来,说要在太史府四下走走,脚下好快,眨眼就不见了!”
他看见苏浅默然立在那里,若有所思,清丽的眉眼蒙上了阴影,以为她是思念文浚源,便笑道:“二哥同我父亲随后才到,大哥与我先行,说来奇怪,他今日赶来太史府忙得什么似的,拖着我和随丛一路疾弛,就把他们拉下了!”
告别苏浅后,绥重离了疏花院,沿花径走向前庭,在一扇碧纱窗前看见了自己正在寻找的人,那个气度高华、神情冷凝的青年,穿着朱紫色提暗花的广袖阑衫,头上纱冠玉笈,耳边青络垂胸,正出神地盯着庭院里一株香樟树瞧。
“大哥,你原来在这里,叫我好找!”
长庚王回头向他淡然一笑:“太史府让我想起了在青阙的旧宅,也是花木扶疏,只可惜在这里,不论香樟还是桃树,都颇见清瘦!”
“海西边境水土贫瘠,怎么能和富饶的烟粉之都青阙城相比?”
长庚王又转头望着香樟,目光有些许阴沉:“说到旧事,不免好奇,我还在青阙之时,阿重在做什么?”
“当年父亲在东云郡任太尉,三年后才升为直阁将军,调回青阙不满两年,便来了大哥的封地,我一直跟着他。”
“如果我没记错,当时文太史也在东云郡?”
“不错,文家叔叔是因为在东云郡任太守时,政绩骄人,才被调来任五郡太史。”
长庚王眸光微闪:“原来阿重和浚源是故人!”
绥重哈哈一笑:“可不是,当年我爹总教训我,若有二哥的一半胸怀学识,他就不必操心了,只是他自小跟随玄机法师修习,虽然感情好,倒也难得见面。”
细雨停了,长庚王伸手到朱栏上拂拭水渍:“不错,俞药对浚源一直评价颇高。”
略一沉吟又说:“太史大人一直操劳公务,据说不怎么顾得上家事,文府小姐识文断字,应该也是浚源的功劳吧?这次以十万之众,能够攻陷纥合铁勒城,说来她也有些功劳!”
“浅浅?”绥重露出惊异的神色,不明白铁勒城之战会与苏浅扯上什么关系。
双刃剑(3)
长庚王抬起眼,淡然道:“阿重原来忘记了!战前排兵布阵时,你说南楚军中有些寒门子弟,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应该以义气激励。”
绥重【炫】恍【书】然【网】大悟:“对了,当日大哥脸色骤变,一直追问我这句话是谁说的,我说是浅浅。”
“文浅姑娘见解不凡,这句话让我意识到寒门子弟多轻利而重义,适合作前锋部队……”
“大哥错了,浅浅不姓文,姓苏!”
刚才隔着院门看见那人时就已经确定,可是这短短一句,仍令长庚王心中轰然作响,默然无语,半晌才道:“既然是太史之女,怎么不姓文?”
绥重笑道:“浅浅不是文叔叔的亲生女儿,是三年前二哥在青阙城搭救的落难女子,当年他们结伴赶来五郡,途中遇到虎牢剧匪劫走了浅浅,为了她,二哥竟然等不及骑兵营赶到,只身一人上山杀了众匪首,我们剿匪成功,他有大半功劳。”
心头剧颤,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竟然不在她身边,落难、遇匪,都是靠另一个男人化解,一时百味交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大哥再也料不到,二哥与浅浅患难相交、情深意笃,早有姻亲之约……”
话音未落,只听见“咯”一声脆响,他惊异地看见,长庚王指掌下的朱红栏杆,突然断裂开来。
“太史府的木栏杆已经腐了,改日要太史大人翻新……”天色渐暗,但是四处还未掌灯,长庚王的整张脸都藏在阴影中,淡淡说了这句,转身走远,绥重临离开时,望了断裂的栏杆一眼,满心不解,新鲜的木茬口看来并不像腐朽的样子呀!
苏浅一直担心,宴间该怎样面对曾经的故人,坐在隔帘的女眷席时,看见端坐上位的长庚王,一直言笑晏晏,半眼也没向这边瞧。
这么说,他并没有认出她!虚悬的心落下,他早已不再穿着少年时素净的鸦青色衣衫,换上了公侯的朱紫华服,应该早就忘了多年前的旧事吧?讥讽过自己是“市井之徒,商贾时妖”的皇子,自然不会把青阙城最普通的茶寮中、最普通的一个贫民少女放在心上,想到这里,不禁为自己惴惴了一整日的心情感到好笑。
双刃剑(4)
“浅浅在笑什么?”身边多了一个白色身影,静置在裙裾上的五指,已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握住。
“浚源哥哥!”看着身边容光夺人、神情温雅的白衣男子,苏浅胸中满满都是欢喜,就像从心底开出了一朵最明媚的花。
旁边的太史夫人装作没瞧见,绥夫人和其他女眷也心照不宣地掩嘴而笑,偷瞧着这对璧人,月白长裾和雪白的苏锦衣料交叠,浅笑窃语,像有说不完的话。
苏浅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自在,隐隐觉得,似乎有道阴沉冰冷的目光,利刃般挥向这个方向,诧异地抬头看时,翠茜纱帘外的男宾席上,仍是觥筹交错、玉华流光,和之前没有半点不同。
纥合称臣,海西战事消停,长庚王自从迁府到乌川之后,造访太史府越来越频繁。
乌川的初夏有些干燥,苏浅叫淡月疏星在桃树上支了深绛色绉纱遮挡日光,其下设了青竹榻、圆凳,三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谈,不知什么时候,苏浅斜倚在榻上昏昏睡去,醒来时喉头干燥,唤淡月和疏星的时候,才发现院中寂寂,两个丫头也不知去了哪里。
自己到屋内倒了杯茶,缓步踱出,突然愣住,廊边最远的檐影里站着一个男子,背朝自己,正望着桃树下的青竹榻,不知道站在那里已有多久,苏浅一时不知道是进是退,只有呆在那里。
“青阙罗浮山的桃林,要比这里美得多吧?”那个男子低语,然后慢慢半侧过头,墨蓝的眸子紧盯在她脸上,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出,他的鼻梁有些歪,却并不难看。
“是!王爷……”过了这些年,苏浅再见到他,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疏离和警惕,微屈膝施下半礼。
长庚王薛琅琊不动不语,只是那样静静瞧着她,直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
“听阿重说,你家在青阙遭了灾?”
“靖清十九年遭了火灾!”隔了数年,想起那一夜,心里仍然隐隐作痛。
薛琅琊若有所思,脸色越来越冷,半晌缓缓点头,似乎想通了什么关窍:“是乌川三角平原大捷那年……”
双刃剑(5)
不知道为什么,他声音中有股含而未发的怒火,苏浅不便作答,垂下头看自己浅绿色的裙裾。
“你很像我一个故人!”他不知何时已贴得极近,抬头看见黯蓝如夜空的双眸就俯在眼前,鼻尖几乎触到自己脸颊,苏浅心中一惊,后退半步,正好踏在阶沿,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腰间一紧,薛琅琊已将她揽入怀抱。
苏浅脸色苍白,用力挣了挣,却觉他的手臂铁锢般未动分毫,相持间他却突然放了手,脸上浮起意义不明的暖昧笑意:“苏小姐请多加小心!”
气氛因这个笑容和这句话,显得有些奇怪,好像是她有意绊倒在他怀中似的,苏浅怔住,却看面前这人缓缓抬起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