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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鸣却不曾想到他会不记恨自己,微微顿了一下,不由得想起了当年朔月营夜袭叶孤城军阵的那一夜,兄长一般的陈鱼大哥死前也曾是如此沉寂的目光。他顺手劈出几剑,剑气阻拦了冲过来的数十名士兵,这才拱手施礼,“得罪将军,于心难安,告辞。”
花子虚低下头去,不再开口,他必须保留仅剩的一点力量去交代后事。
“杀了人就想走么?”
轻柔的语声里突现一段峥嵘,像是绵绵清音中蓦然起了高调,鹤鸣脸色一变,霍然转身,身后墙头上一个秀气书童盈盈站立,却也是一股子发自天然的妩媚之气。那般的孤洁,她站在墙头之上,周围血染的战场,躺倒的士兵尸体也不能掩盖她带来的风和日丽。
“姑娘的风姿,恕鹤鸣不能瞻仰。”鹤鸣弹身而起,剑化流光,缠绕过去。
“那就留下来慢慢欣赏好了。”相思月冷笑一声,左手探出,朝着地面虚抓。
地面上十几把长枪、短刀忽然升起,随着相思月甩手的动作,枪锋、刀头直指鹤鸣,激射出去。鹤鸣凝眉收势,青锋剑在身前晃出层层剑光,顷刻成圆。慢慢围聚过来的士兵们再不敢靠近,刀枪如箭,剑光成盾,碰撞出轰鸣雷声,强烈的劲风掀动鼓荡,震得他们连连后退,一时间措手不及。
“秘道家!”鹤鸣大惊,从未见过任何一个能够近身作战的秘道家,这个发现让他冷汗淋漓,而且那秘术分明蕴含着巨大的攻击性,若是集中在一点攻击,怕是此刻自己已成了尸体。这个念头刚刚冒起,对手的攻击再次出现,这一次,正是他担心的集中在一点的攻击。
空中浮起了更多的刀枪,金属摩擦的声音凄厉刺耳,刀枪并拢至一处,卷成一束龙卷风暴,呼啸之音有如深谷烈风咆哮。
所有人都惊呆了,秘道家本就是一个神秘的身份,能够亲眼见到的人少之又少,而能够见到一个高级秘道家更是天降奇缘,人们根本就无法想象这么一个年级轻轻的书童也有如此的实力,若是进入天启,无疑可以立刻执掌国师一位,傲视天下。
鹤鸣却没时间考虑这个,眼前的龙卷风暴似雷霆一般撞击过来,速度极快,根本无从闪避,迫得他一咬牙关,脚尖猛撑地面,人已飞出城墙之外。这龙卷风暴从他脚下掠过,尽管没有击中,那风暴的扩散力量仍是将他震得全身颤抖。鹤鸣心下骇然,暗叫侥幸,若真被这风暴击中,粉身碎骨的下场就在眼前。
“不愧是中级武道家,可在我眼里一样是跳梁小丑!”
相思月淡淡一笑间,鹤鸣再度色变,那掠过脚下的龙卷风暴忽然折弯,半空里划出明亮的轨迹,灿灿如日,竟又绕到了身后直冲他的背部。鹤鸣连骂人的工夫都欠奉,硬是朝前弯腰,弓起后背硬受了这一击。
众人心神皆震,耳中忽然灌入金铁炸裂的声音,然后便看到那刺客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城下。宣花城规模不大,城墙却也有六丈之高,人们都觉得这个刺客一定会摔成肉饼了。哪知变故突起,这刺客距离地面丈许处忽然伸手虚按,掌心内射出一段水柱,在他掉落地面的时候,土地早已稀软,不能构成威胁了。
鹤鸣也不怠慢,回头就跑。
相思月这才发现为什么他安然无事,鹤鸣的后背衣服破烂,露出了一块纯铜护背镜,只是这铜镜如今已碎裂开来,随着鹤鸣的奔跑一块块跌落。
相思月右足一挑,一柄长剑横在身前,在众人惊异之际,她伸出皓腕玉指,急速在剑身上弹动。即便是在鲜血遍地的战场上,所有人的目光也被这穿花绕蝶似的动作晃得头晕目眩,恍忽忽便似经历了一场黄粱大梦,火光之下的青衣身影更如出尘仙子一般不带半丝紫陌红尘之气,而那长剑,竟被她弹出了高亢的清鸣乐声,直让人心潮澎湃,仿佛从战场上抽离出去,正站在摧枯拉朽的暴风之中。
士兵们并没有被剑音攻击到,可奔跑中的鹤鸣却似被雷电劈中了后背,一个趔趄,摔前几丈,鲜血狂喷。魂飞魄散之际再不敢停留半分,他强忍了经脉的疼痛,翻身而起,亡命一般冲了出去。
剑音寂灭,袅袅散在空气中,被夜风吹散了。相思月手按长剑,无可奈何地摇头轻叹,“距离远了,威力就显现不出来了,你的命真好。”
这声轻叹如此婉转悠扬,雪花散入风中一般的凄然,让所有人凝视她的士兵都觉得心里一疼,殊不知鹤鸣的心里更疼,话音聚成了一线,针一般扎进了耳朵里,吓得他亡魂叠冒,脚下更快了。
相思月回过身来,围聚身边的战士们还在愣愣地发呆,完全没有从她带来的梦境中醒转过来。相思月浅浅一笑,将长剑插入地面,刻意震响了长剑,这才将他们惊醒过来。
醒过来的人们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将军,急忙朝花子虚看过去,却见一个男子正抱了花子虚悲戚满面地坐在地上,老将军无力地躺在他的腿上,眼睛睁得老大,直勾勾看向夜空,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将军!”众军悲愤大呼,围拢过来。
叶知秋抬起左手,阻了众人上前。众军醒悟,停下脚步,他们知道,这是花子虚老将军交代后事的时候了。
人声消没,城头上安静了许多,夜风无聊地去戏弄着战旗、火把,挑起了一些杂音。
“忽然觉得风声也这么好听啊。。。。。。”老将军的嘴角犹带着血迹,却有了笑容,“以前却是从来不曾注意过。。。。。。”
叶知秋说不出话来,心里绞痛不止,这个场面与当日兄弟叶明夏死在怀里何其相似。他抬起头去看相思月,却被层层士兵阻了视线,那一张张脸上皆是悲痛,有新兵甚至悄悄抹起了眼泪。他们和他一样,都在强忍着没有说话。
“殇阳关是帝都的大门,宣花城是帝都的角门,论起重要性来说更适合突击,赢天和没有一鼓作气攻下宣花城是一个败笔。”花子虚笑得有些咳嗽,好一会儿又继续说下去,“如今宣花城已无名将镇守,我死之后,贤侄莫辞辛苦,便替我挡住赢天和吧。”
叶知秋轻轻点头,“我来此处是受五殿下小白的托付,原本就是想来帮助宣花城。”
花子虚愕然,忽的苦笑,“原以为未来帝王人选要从赤炎殿下和蓝璞殿下之间产生,却不料他们二人竟没有小白殿下的远见卓识啊。。。。。。这东陆雷烈王朝,怕是波澜不断了。。。。。。”
叶知秋没有接话,早在云中城时,他就知道这五殿下绝非池中之物,小小的孩子却性格坚忍,是一条不甘困卧沙滩的龙。
“罢了。。。。。。扶我起来吧,我要站起来。。。。。。”
叶知秋用力搀扶着他,慢慢挪到了城墙边,远方的军营灯火仍明,是赢天和在整顿士卒。花子虚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淡淡的血腥气还在风里流传,那么熟悉,却又那么让人心安,他侧了头,风里猎猎的战旗还在城头高杆之上,被火烧去了半幅,剩下了一截似乎也有掉落的可能。
“众军听令!”
花子虚背对着战士们向城外大喝一声,仿佛燃烧了最后一丝生命之火,誓要将最后的力量用尽。
“从即刻起,宣花城交由云中叶氏家主叶知秋统领!违令者斩!”
“喏!”
战士们的声浪高上云天,含泪应和着主帅的吼声。
花子虚终于舒出了最后一口气,歪倒在叶知秋的怀里。
甲叶铿锵,全军拜伏在地,静默着送老将军归天。
那一面残破的旗帜,终是被风吹落,飘零如叶。
清音悄悄流泻在空气里,隐隐跳动着火焰一样的热情,从城头上滑到了半空中,这声音没有悲愁,没有凄凉,有的只是层层不绝的军阵推进之意。
魅灵女子在火光下盘膝而坐,膝上横置了两把长剑,轻轻弹动着。
第220章 去找魔王吧
将士们挂起了白幡,手臂上缠起了白纱,更在城门墙头上插上了巨大的黑色旗帜,旗帜上没有任何绣纹,没有任何字样,黑得纯粹。
这是一面昭示“决一死战”的终结之旗!
宣花城位于雷眼山脉最靠近帝都盆地的支脉末端,越过宣花城,至帝都天启便再无阻隔,是赢天和无法避免的障碍。可是赢天和并没有急于攻城,前夜一场攻城战只不过是为了刺杀花子虚所做的一场大戏而已,他的计划的确成功了,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派出将士去山里砍伐更多的树木,赶制攻城器械,即便是用不上投石机这种大型的攻城武器,楼车、云梯却是必备之物。
“为了刺杀花子虚,鹤鸣先生却差点丢了性命,我是极感动的。若我攻下了天启城,先生可随意出任一个职位,这是我的承诺。”
赢天和骑在马上缓辔而行,没有带头盔,只穿了一身软甲,趁着早上还算凉爽的天气朝宣花城而去。他的身后,跟着八名黑缨卫的队长,还有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男子。
这文士便是鹤鸣,他的脸色仍是有些苍白,一日的休整,内伤去了十之七八,到现在上马颠簸是没有问题的,要再想去行刺谁却是没有能力了。听了赢天和的话,他的眉毛都没有跳动半根,淡淡应了一声,“多谢公爷,鹤鸣的愿望不过是希望这一身所学有所用处,至于当官还是为民,亦无心计较。”
“已经过了一日了,我那侄子该是快到了吧。”赢天和继续笑着,对于这个谋士他可以无话不谈,却也不能全信,那么简单一个愿望,倒也算得上有些伟大,可他不信这个人会对即将摆放在面前的荣华富贵不屑一顾,所以他自动忽略了这个谋士的反应,只当作是一个客套的谦逊。
鹤鸣低头略略一算,回道:“赢赤炎性子暴烈,却也沉稳,怕不会这么容易上当。”
“可是他没的选择不是么?宣花城,两天之后就能告破,他若是不来,以后就别指望当什么皇帝了。”
“公爷说的是。”
一行人谈谈笑笑,慢慢接近了宣花城。城头守军早已看到他们,弄不清楚他们的来意,但已弓箭上弦,就待射出去。然而并没有一支箭被射出去,叶知秋得知赢天和亲自过来便下了严令,不许擅自行动,一切静观其变。
士兵们压下怒火,狠狠瞪着城下的赢天和。赢天和半生戎马,哪怕他们的眼神可以吃人,只是意外地看着城头上两个推演棋盘的年轻人,在这种场合下居然表现得这么沉稳,自然不是寻常人物,可他想不通到底谁有这手段可以接替花子虚。
“棋艺长进些了,居然能和我打成平手,是不是在天启城里找了国手教你啊?”相思月笑着一推棋盘,慢慢收拾白子放入盒中。
叶知秋呵呵笑道:“云中城小地方,找不到高手,这次来天启,自然要找国手来教,要不,你的鼻子可就翘到天上了,真以为棋艺无双吗?”
“叶大公子好意思么?堂堂一介男子竟要来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相思月笑着摇头,“你在云中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那我们来比琴如何?”
“到底谁欺负谁啊?当初葬花先生听你弹奏一曲,可是把你捧到了能和乐神风临晚媲美的高度的,小弟甘拜下风。”
二人谈笑自若,一点也不把赢天和的探城放在心上,城下赢天和更是惊疑不定。
“此人是谁?”武韬公低声问道。
鹤鸣微微拱手,“还未查探出来,但那书童却是一个极高深的秘道家,就是她打伤我的,手段之高明,是鹤鸣平生仅见。依我看,这女子的修为可以和传说中的燕双飞和落人一较高下。”
“原来是个魅!难怪如此厉害。”赢天和微微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