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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对自己的人生彻悟,所以没必要那么假正经。装的再好,也没人会看。
穆衍森最终还是把视线落回到她手上,这一次只是观察她的手,细细长长,手指骨精致突出,手纹浅,玉一般,弯着还那样长,确实是弹钢琴的好料子,比以芯常年去做保养的手指还要漂亮些。
“你老看我的手干什么?我就喜欢用手抓着吃!我不是你们那种高贵的人,没必要装相。”苏酒是真的不乐意了,再没地位也不想被瞧不起。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的手好看,没别的意思。”
“是么?好看?我们老师也这么说过。”
苏酒放下蛋糕看看自己的手,她要是有什么能得意一下的,恐怕也只有这双手了。
“恩,一般人的手,不会这么细长。”
莫名的一阵窘迫,穆衍森一面掩饰自己过分专注失了神,一面又怕说多了更解释不清,面对女人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慌乱的情绪,只得别扭的岔开话题。
“你起得倒是早,还知道帮忙做事。”
“啊?哦,应该的。”
苏酒被他说的莫名其妙,这什么思维转变的也未免太快了。不过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她也没必要紧揪着不放,越是自卑才会越在乎那些,她就算是真自卑也没必要在他面前较真。就好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阴沟里,都明摆着的事。要是自卑起来没完,那估计死的心都有了。
想了想,她说:“怎么说呢,我爸妈离婚很早,我才几岁吧,可能还幼儿园,反正不怎么懂事的时候,我妈工作特别忙,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经常是加班跟别人拼业绩,就把我送到别人家借宿,朋友家啊,亲戚家啊,后来长大了没饭吃还老往别人家跑。我妈很早就教我到别人家要学会来事,懂得察言观色。我从来不会低眉顺眼,但是该做的我一样都不落下,你们家有佣人,扫扫地算轻的了!”
苏酒对他早没什么避讳,好与不好的过往都已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况且她那么多狼狈的样子他也都见过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有一回在我妈朋友家,他们家是开粮食铺的,运了货回来,他们家一家老小都出去帮忙搬货我哪好意思坐着,就出去帮忙扛米,没想到那米好几十斤,我才初中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劲儿,扛了好几袋,我李大爷直夸我能干,回家肩膀疼了好几天。我妈说我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其实在家,我妈连衣服都不让我洗,后来我学会做点饭,我妈就不让我再到别人家去了。扫扫地什么的简单多了,我总得做做样子,不过我还算挺懂事的,是吧?”
听她把自己成长的辛酸事描述得如此轻松自如不当回事,穆衍森顿觉心里不自在,不知说什么好,只点点头,“恩,你也不是那么没谱。”
见穆衍森眼底的不忍,略有同情神色,苏酒反倒不习惯了,拿起牛奶喝了一大口。
“你千万别在心里面觉着我可怜,我最恨这词儿了!我妈对我老好,你知道有的人从一出生就注定要孤身作战,没得选择。既然没得选就要认。反正到最后都得靠自己。”
穆衍森难得这样有耐心,认真看着她,说:“我没有同情你,人生能有些与别人不同的艰辛经历,是种财富。”
“也许,不过若是能选,谁不希望生在你这样的家庭里。说不想的,那绝对是虚伪!不想过好日子想受苦的那是连二货都不会说的瞎话!”
苏酒见穆衍森又拧了一下眉毛,笑起来,“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你永远不会明白像我们这种人要得到想要的东西有多难。”
“你应该知道我本科没读完就自动退学了,其实再坚持一年就能拿到文凭了,可是我觉得没那个必要。”
“为什么?”
穆衍森也不知他们怎么就聊得这样深了,但他不想就此打住,想要知道更多。
“我有自知之明呗。最早我喜欢上音乐喜欢钢琴,是觉得很神圣,我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成为一个音乐家,在全世界最好最大的舞台上表演,我妈妈坐在下面看,那是多么骄傲的事。我初学就比别人都学的好学的快,我妈什么都没说,一直支持我,我知道她没什么钱,我文化课也不好,后来考试就选了个报名费最便宜的二流学校。只上了一年就让我明白这辈子我都成不了艺术家,先不说我有没有那个本事,我的家庭背景就不允许我玩这种奢侈的东西,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才明白有的人生下来就注定是平庸之辈。”
“我考上大学那年不想再花我妈的钱,就去我爸那里要学费,你应该知道学艺术的学费都很昂贵,孟女士不愿意给那么多,哦,孟女士就是我爸后找的那人。她说我不务实,整天的痴心妄想,她还说逢人都有自己的命,明知道自己注定是小人物就不要好高骛远,自不量力。我这人的脾气就是别人越说我不行我就偏偏要去,坚持了三年,发现还真的不行,什么好机会都不见得留给有实力的,我不是没争取,是真的费尽力气也爬不上去,索性就自己跳到最低,重新找出路。再也不低三下四的问别人要钱!我爸在钱上是没亏待我什么,可那些钱让我出卖了自尊,有时候想想就替自己不值。所以你看,我要是有你那样的出身,说不定现在早出国留学了,或是能通过有能耐的父母认识什么大人物提携帮助我一下,搞不好已经成名了。我不信命的,不过该认输的时候我也不会嘴硬。有些东西,是真的无能为力。不像你们,什么都来得容易些。”
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一下子就说了这么多,说了所有不曾对人讲过的心里话。苏酒是多么不愿意当着人的面承认自己无能,哪怕被人踩在脚底下都会昂着一颗骄傲的头,狂妄又自大。可是面对穆衍森,她不敢,昂不起,也没有必要,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生轨迹她自己最清楚,而他,只要俯身一看,也能瞧明白,任你怎么装都只会毕露原型。
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天生的地位高,眼界也要高出所有人一等。让人不得不自己承认就是要矮人一等的事实。
“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穆衍森目光深邃下去,“我还以为你思想上很与众不同。”
“不可能不去想!我又不是什么圣人!世界上那么多人,总亲眼见着别人想要什么都比你来的容易,是个正常人心里都会不平衡!总觉得不公平,凭什么!可后来我又自个儿想通了。不凭什么,老天就是要这么对你你能怎么样!不如随心所欲,不去想那些没用的。”
“我知道你心里老是瞧不上我,你也别不承认,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家族是干什么,但就凭你的身份完全可以这样对我。我不在乎,我要是你的话也会有掩盖不住的优越感。这都是事实。不过有一点我希望你知道,我现在孤身一人独活在这个世上,再难我都没有倒下,至少我没做什么出卖自己的事我还很勇敢。”
苏酒愿意对他承认自己卑微,但同时也想要得到尊重,别人都可以满不在乎,惟独他不同,没那么多为什么,就是想要在他面前是能够站直腰板的,就是想要自尊,哪怕只有一点点。
“你跟我说这样的话,是把我当什么人 ?http://87book。com朋友?我们恐怕没那么熟吧?你别忘了我可是你的老板。”穆衍森故意这样说,仔细瞧着她的反应。
苏酒闻言不以为然的耸耸肩,也许是她太高估了自己,以为能被另眼看待,原来是高攀不起。
“你非要这样和我摆起架子,那我只能说你也不过尔尔。我当你是路人甲,你也当自己是路人甲吧,听我在废话,听完就赶紧忘了,我暂时很需要这份工作保命,不能得罪你。还得谢谢老板您的收留,感激不尽。”
“你这脸翻的还真是快,一会儿不把我当回事,一会儿又放低了身段感激。真搞不懂你究竟是什么古怪性格。”穆衍森只是笑,笑得开心。
苏酒糊涂了,只照着自己心里想的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有什么不可以。再说,我本来就是一倒霉催的,只能这么个样。”
她那一拧眉没多少底气的样子让穆衍森心情反而好起来,总算是能压住她点什么。
“我原本还以为你是真胆大包天,连我都不放在眼里,没想到也会怕得罪我。我不在乎什么出身好还是不好,只要肯努力一定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太触手可得还有什么意思。你不像是那么肤浅的人。”
苏酒心里大呼冤枉,赶忙接话,“我其实根本就不在乎出身,平常人家没什么不好,有钱人有有钱人的本事,老百姓也有老百姓的高尚,各有各的好。苦啊穷啊的到那个份上怎么都能忍着,何况我妈也没让我受什么苦。我最最遗憾的是我连那种普通的家庭温暖都感受不了,还没懂事呢父母就散伙了,后来各自成家,把我一个人扔这儿想起来才问两句,世界上那么多人,凭什么非让我这样啊。”
“而且,你老拿那种眼神看我,我又不是瞎子傻子,我能不别扭么!再怎么有求于你你也别老是高高在上的,某种程度,我和你是平等的。你是人,我也是,你又没比我多长个耳朵鼻子,整天了不起完了瞅着多难受。就算你是老板你下了班就不能歇一会,不累么!我也知道我欠了你的,我早晚都会还的,真的,我都记着呢。我做人从来恩怨分明,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不给我好脸,我也不贴你冷屁股。”
穆衍森只觉好笑,忍不住,没办法不笑。怎么就遇上这么个有趣的人,磊落的像个大男孩,没半点小女儿的扭捏,什么话都敢放开了说。
降临到这个世上的某一刻也许每个人都是相同的,但当一个新生儿到了自己父母怀里,在不同环境背景的家庭中成长,养成独有的性格特征,就再也不相同。又或许,在未出生前,就注定了人与人的差别。并不是比她强到哪里去,只是比她有福气罢了。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自己之前的种种瞧不上眼看不起确是很不应该。
“那你想要什么?我向你道歉?”穆衍森挑眉等着她回答。
苏酒伸出两只手摆个不停,“别介!折煞了我。你跳下来和我站一块就行了。”
这么一说,穆衍森笑的更开怀,忽然之间就和她没了任何的隔阂。这是个多么过分敏感聪明又有着一颗玲珑剔透心的女孩。如此不同。
看着她的手,穆衍森又想起那个他好奇了很久的问题,早没了顾忌,直接便问出口,“我问你,你就真的不怕吗?”
“怕?怕什么?”苏酒不解,没头没脑的不知问的是什么。
“我是说,你不怕真的没了手指头。”
恍然大悟,苏酒想都没多想,直接回答:“怕!我又不是有病,怎么可能不怕!可是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是当姐姐的。我不护着他谁能护着。我就是想到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刚好我又在场,那事后我准完蛋,他妈一准折腾死,我真受够了,只要是他的事沾上我,肯定会惹得我一身骚,里外不是人。又没一点儿办法,谁让我们是一个爹,我又贱。其实后来我特后悔。我想了,要是没有你,或者真被剁了我就问我爸要一大笔钱,他要是不给我就作死他们!我绝对不会白吃哑巴亏。你别以为我是圣母玛利亚,我没那么高尚,我给自己想着后路呢!”
“你还真敢说。”
穆衍森并不失望她的回答,这就是她不同于人的真实。一个人不刻意去掩盖自己不堪的想法,甚至毫不隐瞒,是有多么大的勇气才能做得到说的出,不怕被人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