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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澈姿态闲适地将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秦秣词曲双关,与他打了无数个哑谜,他明明懂了,却分毫不显。
“桃花不渡当时岸,刹那凋零去年雁。念念乌篷依旧慢。错将知附,春风休去,切切惊鸿乱!”
渡与不渡又如何?错也好,乱也罢,或者危崖,或者丹青难写,都是秦秣说的,方澈没说。
“啪啪啪”地掌声从桃林另一边传来,原来秦秣这一曲传与春风,到底还是引来了不少陌生的游客。
议论声四起,秦秣一概不理,又从荣真真手上取回琴,以便装进琴套里,当先便向桃林外走去。
这一把琴,秦秣还是收下了。方澈本来就说过只要她月考考进全校前四十名就送她礼物,那不管这礼物是什么,她都没有拒绝的必要。拒绝倒显得矫情,君子坦荡荡,直面好过逃避。
走出桃林,秦秣就准备当先回家。孔哲和荣真真都留下了,预计游玩一整天,方澈跟秦秣同路,便一起先走。
金碧湖旅游区的外面停这许多通往市里各个方向的中巴,两人随便挑了一辆坐着,没多久车子就开了起来。
秦秣坐在靠窗的位置闭目养神。方澈坐她旁边,也一路沉默着。就在快到西站的时候,秦秣忽然问话:“方澈,你月考怎么样了?”
“第一名跑不了。”方澈轻抿唇,略有迟疑,“也许……我会在高二就参加高考。”
“高二可以考?你有把握吗?”秦秣讶然。
方澈冰冷的眉眼稍稍放缓,点头道:“我现在学会了不做没把握的决定。”他稍稍一顿,又接着说:“你说得对,我这样的年纪,根本就承担不了什么。我已经能够收敛冲动了,以后……以后的事情,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他微微偏过头望向秦秣,嘴上说着不确定的话,目光却深沉端凝,有着超乎年龄的坚定。
秦秣深感欣慰,这孩子已经能够拿得起放得下。想必再过几年,他定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方领地,那些少年时候的单纯冲动,会变成他心里可供收藏回味的旧画。看时莞尔一笑,只是不会再走进去。
他的青梅竹马将要远去,他可以有一点惆怅,但不需要悲伤。
不知不觉间,秦秣看向方澈的目光里竟有了点“得意门生将长成”的味道。
假期很快就过去了,学生们刚返校,学校就发布了那个“国家中学生素质征文比赛”的入围名单。这是第一轮入围奖,全国选取一百名,很难得的,邵城市三中竟有两人入围。
这两个人分别是高二一班的杜安杰,和高一十九班的姜凤。
两人的文章被醒目的贴出来挂在真知广场旁的宣传栏里,引来了无数学生的观看和议论,有羡慕的,赞叹的,也有不服气的,嫉妒的。
姜凤在班上霎时扬眉吐气,整个学校也都记住了她的名字。她趾高气昂,得意非凡,只是在秦秣的目光向她望过去时,她微有闪躲。
班主任章国凡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大肆夸奖了姜凤。卢华波在上语文课的时候出乎众人意料,只是淡淡提了此事一句,然后详细点评了杜安杰的文章,却把姜凤给忽略了。
下课后,鲁松拉开魏宗晨,凑到秦秣身边问:“大姐大,我怎么觉得姜凤就写不出那样的文章来?”
陈燕珊满脸疑惑地跑到秦秣面前,小声在她耳边嚷:“秣秣,姜凤那文章的笔法,很像是你的啊……还有,你不是投了稿吗?你会不能入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秦秣淡淡一笑道:“别在意,往后会有分晓的。”
终于在这天第八节下课的时候,方澈来到了高一十九班的教室门前。
他又长高了些,身姿挺拔,气质也不若以前冰冷,反倒多了些沉静的味道。这是这么往教室门口一站,他就引来了无数的目光与八卦。秦秣一眼扫到许多情绪激动的女同学,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澈原来是学校的传奇人物,倾慕者遍地。
“秦秣,你出来。”他平淡的指名道姓,又将秦秣拉入八卦的漩涡当中。
秦秣无奈一笑,在各色目光中施施然走向方澈,然后走出教室,径自往楼下走去。
八节下课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楼道上拥挤的很。
方澈的名人效应到了这里也完全无用,两人好不容易在人潮中挤下教学楼,干脆一起去食堂吃饭。
“姜凤偷了你的文章?”方澈说的是问句,语气却完全肯定。
“你说呢?”秦秣挑眉。
方澈脸色一沉:“要怎么教训她?”
秦秣坐在方澈对面,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故意的。”
“故意?”方澈愣了愣,脸上才破功似的出线好笑的神色,“故意?你怎么个故意法?”
“还能怎么故意?她那点小伎俩也能瞒我?我不过是将计就计,她喜欢抄,就让她抄嘛,正好省的我多费心思,还要被班主任念叨。”秦秣眨眨眼,神态闲适。
方澈静静地望了她还一会儿,才摇头:“就这么简单?”
“差不多吧……”秦秣习惯性地优雅扒饭,咽下一口后,才又道:“我还帮她向卢老师疏通了,让卢老师别揭穿她。”
看方澈不解的样子,秦秣扑哧一笑:“算啦,再教你一课。对付那种损人利己外加满脑子不正常幻想的家伙,最好的办法不是直接掐断她的幻想,而是先让她尝到幻想的甜头,再让她自己伸出头去撞上那当头一棒!”
卷三:明日桃子夭 第二十九回:无招
这个征文比赛自然是还有复赛的,第一轮全国入围一百名,第二轮则是自白命中决出两个一等奖、三个二等奖、五个三等奖,以及三十个优秀奖,和六十个参与奖。
这百名入围作者必须在指定日期前赶到京城参加现场的封闭式复赛,复赛题目即时拟定,若是没有真才实料,即便参赛,也不过丢脸罢了。
“是她自己脑子发热,忽略了理智,硬要去抢这个虚名。”秦秣微微撇嘴,“她去参加复赛,若是真能走进前四十名,那也是她的本事。她要是垫了底,那什么也不用多说。”
方澈摇头道:“马克思说,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姜凤还不够格来验证这句话呢。”秦秣喝下一口汤,眯起眼睛惬意地吐息,“让她自己折腾去,是输是赢全都在她自己。我如果掺和了,她输掉以后还能找到个怨恨的对象,我不理她,恨也不给她恨。”
方澈因为秦秣的这句话,足足愣了半晌,许久才含糊不清的说:“无招胜有招,原来这就是你的高手风范……这么说来我还是幸运的……”
“什么?”秦秣随口反问。
“没什么。”方澈咽下那句“至少你没跟我装糊涂”,总算恢复一贯的清冷,又问她:‘你一点都不在乎这个比赛?你为什么不再写一篇?”
“本来就没兴趣。”秦秣顿了顿,忽然眨眨眼,笑的十分灿烂,“你说,你本来好好的是个人,有一天别人用根香蕉来做诱饵,逗你上台去演猴子,你做不做?”
方澈笑道:“哪有这样对比的?”
秦秣摇头:“在我看来就是这样,总之没意思得很。”比赛本身当然没有错,只是秦秣不喜欢。自古文人相轻,她骨子里是不屑于去跟一群小朋友来争那个高低一二的。
这次大赛到后来果如秦秣所料。
姜凤临去京城的那一天,神色终于仓皇起来。她找到秦秣,将她拉到一边,好几次欲言又止。
秦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看得她脸色红了又白,恨恨一跺脚,咬牙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秦秣微微勾起笑容,还是看着她,不说话。
姜凤咬了咬下唇,到底还是轻哼着跑开。秦秣叹息一声,不是她想怎么样,而是姜同学想要怎么样。很显然,这孩子产生了被害妄想,情绪已经很不稳定了。只能说她的功力完全不入流,根本不需要别人对她如何,她自己就能把自己击垮。
一周的上京复赛,市三中的参赛队伍回来时,期中考试也堪堪临近。
杜安杰拿了一个优秀奖,在表彰大会上没显得很高兴,也没显得不高兴。姜凤拿得是参与奖,其实就是垫底,不过换个说法而已。她脸色有些苍白,神态憔悴,上台领取学校奖励时也显得神不守舍。
国家发的是奖章,学校则是发了五百的奖学金。
秦秣没有再关注这件事,只知道后来姜凤的成绩一落千丈,也时常听人说起杜安杰,说他又拿到了什么什么奖,说他与姜凤的距离越拉越远。
期中考试很快过去,秦秣依然偏科,但是总成绩还是维持在全校第三十七名的位置。分科的事情被提上议程,有些人反复考虑,而秦秣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文科。她倒是想选理科,奈何她的脑子对理科的东西不开窍,每次都学得吃力无比,为了以后少受折腾,她还是只能老实点。
因为要分科,许多学生就少不了要兴奋与伤感。秦秣一再感到时光偷走年华,而无人可以抵挡。
鲁松苦着脸选了理科,紧接着又很自恋的说:“哥我的春天来咯!大姐大,看我大杀理科班后,叫你改口叫我哥!”
秦秣斜着眼看他:“我等着!”
陈燕珊和吕琳以及王子毓选的都是理科,姜凤、赵雨虹、成双双选的都是文科。此外,卫海、魏宗晨、熊翠、马慧慧、苏东强也选了理科,林小枫、张涛、姜蕊都选了文科。
整个十九班,选理科的占三分之二,文科生只占三分之一。其中姜蕊与秦秣最要好,她梳着两条麻花辫,拉着秦秣的手,俏皮地说:“秣秣,以后我可缠上你啦,咱们要是还分到一个班,你可要好好照顾我哦。”
秦秣一把揽过她,大笑道:“那是当然!”
陈燕珊在教室里对着秦秣做依依不舍状,很文艺地说:“秣秣,往后我不能陪你一起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要知道,不管你去到哪里,我这里都留着你的位置,等你的微笑,也等你的眼泪。我这里有你的天空,永远为你而蓝色;我这里有你的港湾,永远为你而风平浪静。”
秦秣当时正含着一口水,差点没喷得陈燕珊一身。好不容易咽下水,秦秣咳嗽着道:“这段话,你哪里抄来的?”
陈燕珊于是兴奋地凑到她耳边,一脸八卦道:“情书啊,居然是杜安杰写给我的情书!他居然给我写情书!哎呦,酸的我呀,牙都酸掉了……”
秦秣:“……”
吕琳在一旁小小声道:“牙都酸了你怎么还那么兴奋?”
秦秣轻咳道:“这是你自己的八卦,你怎么还是一副找到八卦的样子?”
陈燕珊嘻嘻笑着,一个敦儿滚回床上,懒洋洋道:“哎呀哎呀,就是那么回事啦!虽然我不会接受他,但是有人追,感觉很电视啊……”
赵雨虹和吕琳于是凑过去跟她说电视,陈双双和姜凤依然晚归不在寝室,只剩王子毓坐在上铺床上,秦秣抬眼看她,只见她神情隐隐落寞。
分班的事情终于落定,只等下学期各自重新报到。五月中旬天气转热,秦秣开始对着市三中的夏季校服发愁。
省里还是没来检查,但学校对于在校要穿校服的硬性规定却没再改变。夏装校服的款式倒还漂亮,上衣是白色的短袖衬衫,圆领,领口和袖口都滚着深青色包襟,衣摆两侧掐着小蝴蝶结,不收腰,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