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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娘子-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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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有。”我被她追问的样子吓到了。

“那路上有没看见什么特别的人?”

桃三娘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了:“噢!对了,我看见玉莲姐的娘,她和个男人站在金钟寺门外那棵大槐树下面说话来着,我就是多望了他们两眼。”

“银鱼和男人?”桃三娘眉头微皱:“难怪,来,跟三娘进来。”

我随着她到后院,正好看见玉莲从那屋里穿戴整齐并抱着她的包袱走出来,我惊问道:“玉莲姐,你这就要走?”

玉莲面有难色,点点头,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三娘,玉莲谢你救命之恩。”

“唉,你别这样。”桃三娘连忙去扶她起来:“三娘晓得,你离开你娘,原本就是要回家乡去的?”

玉莲咬着下唇点点头。

“好,三娘也不多留你,只是去晋城的路山水迢迢,你可得再想想啊?况且……”她叹息一声:“我听说,其实你娘她这几日也托人到处找你的。”

玉莲听完,起初没有作声,我想到方才看见银鱼的情景,忽然问道:“明日就是七月十五,那今夜子时就得开戏了吧?玉莲姐,你为何不能过了明日再走?我听人说,瓜节出远门不吉利。”

“月儿,我……”玉莲显出为难之色,似乎也有点动摇。

“月儿说得不错啊,城里或有去晋城的商队,但他们也不会在这两日内启程赶路的,中元节这几日到处都热闹,你跑出去不也容易被熟人看见么?不如由我去帮你打听过再定?”桃三娘这样说出来,玉莲也就只好应承了,看桃三娘的神色,其实我知道就算我没告诉她玉莲要去哪,她也必定一早对她的来龙去脉都清楚的。

然后,桃三娘拉我和玉莲一起去喝酸梅汤、吃西瓜,据我所知,每年中元节吃的瓜,也是有讲究的,就是要留下完整的瓜皮做瓜灯,因此吃时只能把它剜出一个口子来,用长柄勺子挖出瓤来吃,瓜皮必须保存好完整的形状,待吃完瓜瓤后,桃三娘便用小刀把瓜皮里刮干净,待晚上就点瓜灯了。末了,她还告诉我们说,老祖宗之所以流传把中元节也叫盂兰盆节或瓜节,是因为当年释迦牟尼佛祖座下曾有一位弟子,这位弟子的母亲死后,却因生前罪业而堕入饿鬼道,因此佛祖便教授他为母亲念《盂兰盆经》,并在七月十五之日作特殊的盂兰盆祭以为其母超生,这一方法在人间流传开后,人们便也仿效他的方法,每年这时也为自己的亡友逝亲祭奠,而七月十五之时,又正好是瓜果尝新的季候,所以人们也常将挖空的瓜来作供,也有盆祭的意思吧。

“玉莲,你今晚何不与月儿一起去金钟寺附近的河里放灯?只要你不靠近戏台,那河边又黑,是没人看得见你的。”桃三娘这样劝玉莲道:“就当是为了你爹去放一盏灯吧?”

玉莲沉吟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

这晚上,数不清的河灯在小秦淮水面上飘飘忽忽地游曳,照得沿岸都通明起来,特有那大户家的扎出考究的大船,上面还用纸做了人形,戴上五彩佛冠,仿佛就是持禅杖的佛子目连一般,巡视沿岸,顺河而去。

我和玉莲把两个瓜灯小心翼翼放到水里,看它晃晃悠悠的,又生怕它翻侧掉了,又忙用双手扶着,随着水流轻轻推去,玉莲只是不说话,许是在想爹吧?我从衣袋里拿出临行前桃三娘给的莲花豆,拈出一颗放嘴里“咯嘣嘣”嚼着,这时旁边放完灯要走的几个人说道:“庙那边戏锣敲得真热闹,快去看吧?这会子只能爬墙上看了。”

看那几人急忙走了,我觑了觑玉莲,其实我心里很想去看戏,但玉莲又最怕让戏班的人看见的,所以我除了陪在她身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玉莲站在河边出了一会神,不远处有个婆子在那点香烛烧衣纸,不知是不是纸潮了,那烧出的烟特别大,熏人眼鼻,我拉玉莲的衣袖:“玉莲姐,别站这,快走快走。”

玉莲就好像丢了魂的壳一样任由我拽着走了,我觉得奇怪,一行走一行看她的神情:“玉莲姐,你还不舒服呢?”

玉莲摇摇头,有点迟疑:“其实……我想我还是再去见我娘一面吧?就远远地,朝她磕个头?”

我对这事根本没主意,再说她临行前去向娘亲磕头,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于是我便带着她朝金钟寺跑去了。

庙前街上熙熙攘攘的,我个子矮,越往前走就越是只能看到人群的背了,我再拼命踮起脚尖望,只能看见很远处那戏台高起的杆子,上面垂一条白幡在风里飘罢了,四下里人声嘈杂,我几乎听不见那边唱的是什么,只得问玉莲:“这是唱的《窦娥冤》么?”

玉莲点头:“是,我娘在唱呢……月儿,戏台下面估计里三层外三层的了,再往前走也是难行,没有别的地方能看得见么?”

我指指街两边的楼上:“那酒楼里都是有钱大人们喝酒看戏的地方,大凡人家也不会让你进去,恐怕没别的地方可看了。”

正在这时,走在我们旁边的一人朝路边的小摊喊一句:“哎!卖炒货的,有莲花豆卖么?”

这人一句话,让我和玉莲下意识一愣,我们一起转过头去看时,那路边一辆手推车上,果然摆满着各色炒货,一个年轻男子立在旁边,正殷勤答应道:“莲花豆?有啊!要多少?”

我们不由都定住了脚步,看着那人将一包豆子装好,称过、收钱,那买的人走了,玉莲却靠过去,她盯着那卖炒货男子的脸看个不住,我连忙拉她:“你认得他?”

玉莲摇摇头,目光有点迷惑:“你们这里管炸蚕豆也叫莲花豆不成?……这人看着却眼熟。”

我说:“我们这没这个叫法。”

这时卖炒货的人也看见我们,热情地招呼道:“二位想买点什么?”

玉莲怔了怔,才又摇摇头,那人便笑笑并不在意,转开去望其他来往的人,兜搭生意。这时不知哪里又走来一个年轻男子,问他道:“莲花豆给我包半斤。”

怎么又一个买莲花豆的?我诧异地嘀咕一句,玉莲也听到了,有些惊慌地觑了我一眼:“这个人……这个人我见过……”

“啊?这人是谁?别让他看见你……”我正想把玉莲拉到一边去,玉莲却一把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全身止不住像发抖一样,目光一径看着那人:“他、他好像是姓曾,去年戏班子路过开封的时候,这人是个裁缝,给我娘补过行头,我娘还直夸他手巧……不对,他那时候因为我们戏班唱完了要走,我娘却不肯留下嫁他,他那天夜里就喝醉失足掉河里了……怎么会……”

“啊?”我对玉莲的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你是说?”

那人买完豆子,高高兴兴地揣在怀里往前面戏台走去了。那卖炒货的低头整理下秤和坨,又继续四下里张望。

我感到什么地方不对,拉着玉莲道:“玉莲姐,我们快走吧,不要待在这里。”

“嗯。”玉莲点头,我们两人便慌不择路,在人流之中往另一个方向挤走,远处戏台上锣鼓的声音敲得震天响,好像是窦娥已经被押赴刑场,正哭丧着自己的冤情,引得街上的人更加汹涌。很多人都恨不得把前面的人都推搡倒了,好赶紧靠得戏台子更近些,有人被绊倒了,在那骂喊:“不长眼睛,你踢到我了!”整个台下乱作一堆。

玉莲急着想见她娘最后一面,便好走了,可她的个子虽然比我高些,却也比不过现下四周那些人去,这专程出来看戏的人,又大多是男子,我们夹杂在他们其中,不止是被汗酸气熏得难受,更是找不着路子,我俩只能紧紧拉着手,以防相互走失,我说:“看戏的人太多,你恐怕找不到空旷地方给你娘磕头了。”

玉莲正想说什么,就脚下一个不小心,被什么东西一绊,向旁边倒去,旁边一人连忙扶她:“哎!小心!”

我抬头一看,只见是个年轻白净的男子,奇道:“咦?你不是白天那个……”

男子将玉莲扶起,关切地问她有没摔到,两人并没注意到我惊异的神情和脱口而出的话。

“谢谢,我没事的。”玉莲连忙向那人道谢。

“你们走得这么急,是想去看银鱼的戏么?”那人继续问道:“这里好多人都是来看她的戏的。”

“都是来看她的戏?”我不禁四下里去张望一眼,这大晚上会出来抛头露面的女子是绝少的,因此路上能看见的大都是男子,间或有一些小孩在人群之间穿梭奔跑……

“我知道个地方能靠近台子看戏,不如你们随我来?”那人邀我们了,可玉莲看看我,我再看看那人,不知是否夜色重了,我这么近看这人的面目,竟也不是十分清晰,只是觉得他在低头看着我俩,神情似乎微微带笑。

我没敢答应,玉莲也迟疑,那人见我们的样子,又解释道:“我从苏州玄墓山妙蟠寺来的,我也不是和尚,我叫贵青。”

我看这人梳着发髻,衣着看来也的确不是和尚,但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玉莲和我一样都拿不定主意,那人却热情起来:“很近的,就在这边,再不看戏就要演完了。”不由分说,他转身往一个方向走去,玉莲看着那人背影,不知是鬼使神差,也就跟着去了,我只好在后面追上。

贵青带我们去的地方真的很近,就好像变戏法一样,明明整条庙前街这么多人,但跟他后面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一个小巷口,巷里也很窄,只够一个人的宽松,看起来应该是两幢房屋之间的间隔空隙而已,走进没几步,就有一道楼梯,贵青回头说,那楼梯通往墙头一小片空地,现在那里肯定没人。我脑海里怎么也想不起庙前街这有过这样一条小巷,但上到墙头的空地,发现这里的确是个看戏的好地方,一眼望去,戏台就在约莫十余丈开外,台下拥簇着黑压压一片人头,银鱼唱一句,他们就在下面大喊叫好,银鱼一身惨白的囚服,戴着镣铐枷锁,痛声唱道:“浮云为我阴,悲风为我旋,直等待雪飞六月……”

“好!唱得好哇!”贵青突然用力拍起手来,这时“呼啦啦”半空里旋起一股怪风,那戏台高处挂白幡的竹竿也“吱吱呀呀”地剧烈晃动起来,台下的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句:“快看,那上面站了个人!”

这句话一出来,戏台下的人群们顿时骚动起来,我循着那人的话望,果真看见那挂白幡的竹竿顶上模模糊糊有一个人形一样的白影子,我待眨眨眼再看清些,失声道:“呀!那是什么?”

我正想拉玉莲往那看,那戏台上更让人惊诧的情景出现了,白幡上的白影像一阵风似的飘落到戏台上,站在银鱼身边一个扮演刽子手的人,就像着了魔魇一样还没等银鱼唱完词,他就举起大刀,一声不响朝银鱼身上砍去,我身边的玉莲发出一声惊呼:“娘……”

一串血珠像蓦然抛起的红绸一般挂在那飘落戏台的白幡上,霎那间锣鼓拉弦的乐声都静止住,台上的银鱼无声地歪倒在地……

“杀人啦!”一个憋得失腔变调的嗓音猛地喊出来,戏台之下的人群猛地大闹起来,幕后好些人冲出来围住那刽子手和银鱼,我们在这边隔着远,因此看不清情况。

“玉莲!怎么办?”我急得转头去问玉莲:“你娘她……”

我一句话没说完,就看见玉莲已经倒在那贵青身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了,但那贵青虽然双手扶着玉莲,却没有一丝惊慌,只是低着头看着玉莲的脸。

“玉莲姐!”我急忙伸手去帮贵青一起扶她的身体,却听见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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