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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天热,人胃口也不好了。”桃三娘嘀咕了一句,正巧遇到一个人推小车卖梅子,桃三娘便连忙过去:“回去做点酸梅汤吧。”
※※※
天气热得实在难以忍受,明明已经到下午了,可呆在屋子里,还是热得汗水直顺着额头、脸颊往下滴。
桃三娘皱着眉头从厨房里捧出一碗东西:“早上买的白豆腐,泡在水里才几个时辰就有馊味了,哎,晚上不能吃了。可惜!”
我凑近去闻闻,的确有一股夹着很重豆腥的酸馊气:“那晚上不卖豆腐了?”
桃三娘摇摇头:“有豆皮,有客人点豆腐菜就给他做一道煮干丝好了,或者跟荠菜切碎了做菜羹,这嫩豆腐是决不能要了,只能倒掉,他们做豆腐的都是半夜里磨豆子,点好卤等凉了结块,就正好天亮拿出来卖,可现在时气不好,夜里的露水也带着霉气湿毒,这豆腐难免会粘到一点,然后再放上大半天,就沤坏了。”
正说着话,门口进来两个人:“请问……”
我和桃三娘一起回头望去,意外地发现站在门口的人,就是早上菜市看见卖艺的那汉子与那孩子,门外还停着一辆小手推车,上面放着板凳、麻绳什么的,他们则一脸尘土和疲累,脸都晒得通红。
“这儿还有饭吗?……刚才一路走过来,店都关门了。”那汉子问道,声音干哑的。
“噢,客官里面请。”桃三娘立刻放下手里的碗过去招呼道:“饭菜都有的,两位先喝口水。”说着,又给他们拿杯倒水。
“谢、谢谢老板娘。”汉子似乎对桃三娘的热情招待有点意料之外。
“大热天的,也难得你们爷俩在外面跑了,两位的技艺精湛,今早在菜市那边还看见两位的表演呢。”桃三娘笑道。
“噢,原来如此。”那汉子点头憨笑,两人坐下。
“两位想吃点什么?”桃三娘继续问。
“呵,不讲究,有剩饭就来两碗。”汉子答,顿了顿,目光落到方才桃三娘放下的那碗坏豆腐上:“那豆腐……”
“豆腐?”桃三娘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汉子指了指那碗豆腐:“刚才听见你说要倒,觉得怪可惜的,要不麻烦你给换上热水泡一泡,再有两碗饭就行了。”
“这……好吧,我去给你加点佐料。”桃三娘略一迟疑,还是很爽快就答应了,端起豆腐进了后面,不一时再拿出来,果然已经换了个干净碗,豆腐烫过,上面还铺了一层香气诱人的豆面酱、醋、芝麻油、椒末、腌笋、葱花等诸料,还有一小碟子里盛几片咸肉,两碗米饭。
桃三娘有点不好意思地讪讪道:“加些佐料这豆腐味道会好点,肉不要钱,是给孩子吃的,看他小小年纪身手这么好,平时练功很辛苦的吧?”
汉子愣了愣,连忙道了谢,两人便低头默不作声吃起来,我在一旁偷觑那孩子,看起来个子真小,比我起码矮半个头,小脸灰涂涂的,小我两三岁,又瘦……但翻筋斗真好看呢。
小孩子拼命吞下一大口饭,对汉子说:“爹,这豆腐好吃,像娘做的味道。”
汉子“嗯”了一声,没搭话,正好桃三娘又端来一碗切碎的腌菜干豆角汤,听到小孩子的话便问道:“听客官口音,不是本地人氏啊,父子俩出来生活,把嫂夫人留在家?”
汉子点点头:“我们是一家三口从庐州来,荆人身体不好,恰好盐城有亲戚,便留在那家养病。”
“噢。”桃三娘不置可否,又摸摸小孩子的头,让他吃慢点别噎着,里面还有饭,吃完了可以再盛。
※※※
我回到家里,娘在烧火要熬粥,我连忙过去帮忙,恰好看见我养的乌龟没精打采缩在水缸旁边,便把它抓出来,喂它点儿水。
娘刚给人补好了一件长袍,是住在菜市那边一户人家的东西,叫我赶紧送去天黑之前回来。
我只得拿了东西跑出门,日近黄昏了,天上的云彩镶着一层金边,地面还是蒸热的,我的额发都被汗粘得贴在头上痒痒的。
小秦淮的水也干涸了大半,桥下还有好几个满面菜色、好像乞丐一样的人坐在那乘凉,我走过之际,还恍惚听其中一个操着我勉强能听懂的口音,在说自己是从凤阳来的,另外一个说:“你们那可好,税租子少多了。”
这人反驳道:“这几年早加上去了,翻了几倍,日子没法过了……”
我抱着包袱朝菜市紧走,这一行过去的石板路,两旁的屋檐在斜阳下拉得老长,家家户户都在屋里做饭,还有打孩子骂男人的声音,只有我一个人在街上。
要送东西的那家人,就住在今早那对父子卖艺的大梧桐树附近的一幢二层小楼上,我今天来回绕了几遍,怎么却找不到他家门了?二层的小楼……这里怎么看上去都是低矮的平房?被雨水风吹得煞白的屋檐,显得那么陈旧而破败,这会子竟连一只鸟雀都看不见。
我正站着发怔,恰好看见一个屋檐下走出一个端着水盆的女人,眼睛直看着我,可我并不认识她,她那种眼神让我不知怎么心里发怵,转头朝另一边走,我再往那边找找看好了。
“嗳,小妹妹!”
后面一声叫住我,我只得回头。
那女人笑容和煦,但那张消瘦菜色的面庞,反让人看着难受,只见她手中的水盆里飘着一大块白兮兮的豆腐:“小妹妹。”
“啊?您叫我?”
“嗯,小妹妹。”女人看见我答应她了,更欣喜点头地道:“你……是不是看见奴家男人了?”
“你家男人?”我疑惑道,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想起是谁,我再仔细望着这女人和她手里的豆腐,才想起早上见过她的,在一家豆腐店里,她好像是掌勺的老板娘。
“我没见过你家男人。”我摇摇头。
女人并不在意我的话,只是说:“哎,他爷俩总在外面跑生活,多累呀,奴真是放心不下。”
我愣了愣,还是没明白这女人在说谁,但是想起以往在这种情形下,若碰见莫名其妙的人说这种听不懂的话时,总不会有好事,我不想再搭腔了,赶紧回头就走,那女人赶紧喊我:“嗳?小妹妹别走,若再看见他,烦带句话,奴家已经投奔了来,盐城那家人不安好心,要拐了奴家去卖,奴家、奴家现就在这儿等他……”
我吓得疯了似的跑,前面正好一人从路口走出来,我差点撞到那人身上,站住脚一缓过神来,眼前的情景就不一样了,好几个人推着班车口里叼着草根走过,有女人抱着孩子走出来和邻居家说话,我再一抬头,眼前这不就是我找了半天的二层小楼!
送到了东西,我立刻往欢香馆跑,从侧门进了厨房,桃三娘正忙着做饭,看见我便道:“月儿,帮三娘把那边的韭菜切一下。”
我急得跺脚:“三、三娘,我刚才看见一个女人,她跟我说她就在那等她家男人,还让我转告一声。”
桃三娘不以为意:“你又看见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嗯,没事,月儿,帮三娘把韭菜切了。”
※※※
那对耍棘鞨技的父子一连三天都在江都的大街小巷间流连,他们懂得的戏法还不止那一套攀天梯折花,还有走刀山、吞火,每天一个样子,一天换着不同地方,最少也要演三、四场,有时候碰到大户人家宴请,还被带进府里表演,倒是忙得不亦乐乎。
但凡到晚上演完了,他们便会来欢香馆吃饭,想许是欢香馆的饭菜便宜,而桃三娘的烹调又很对胃口的缘故。每次进来坐下,汉子都会点与第一天来时一样的拌豆腐、一碗汤配米饭,偶尔他还会点几两酒,独自闷声不响地喝着。
时间一长,我就和那小孩子混熟了,他爹喝酒而他百无聊赖的时候,我就带他去欢香馆门口的核桃树下抠蚂蚁洞玩,桃三娘有时给我个煎饼或包子,我也分一半给他吃,然后让他翻筋斗给我看。
这一天我看见他手上破了皮、结了鲜红的血痂,腿上又磕紫了一大块,便问他疼不疼,他摇摇头,小声告诉我,他爹说他是男人,所以不许哭也不许喊疼,他娘又病倒了,所以得挺着,等赚了多多的钱回去好给娘治病,末了,还说娘亲不在眼前,不然她会帮他找药敷。
我想了想,家里好像还有以前爹用过的创药,他做木工活也容易伤手,便拉着小孩子回我家,问我娘要了药来,我娘却说这药得用热酒化开了敷,才能出药效,于是我又拉着他跑到欢香馆后院,向桃三娘要一点热酒,桃三娘帮忙热好并给小孩子正敷着,那汉子却突然走来,一句话没说朝着小孩子就踢了一脚。
小孩子扁了嘴不敢作声,桃三娘急忙拦住:“客官有话好说,孩子小。”
汉子喝得眼睛红红的,看来很凶的神情,魁伟的身形让人惧怕,我缩到一边去不敢说话,何大则走过来戒备地盯着他。
“我跟你说过什么来着?”汉子指着小孩子:“出门在外,你何时就学得这般矜贵起来?”
小孩子哭起来:“我哪有!”
汉子更加火了,四周看看,恰好桃三娘有一根擀面杖在那里放着,他随手就抄起来要打:“还犟嘴!”
小孩子倒是灵活,赶紧往旁边躲闪:“爹!别打,孩儿知错了!”说完转身就跑,汉子要追,就被何大一手揽住了,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何大的手劲,汉子又是一怔,看了一眼何大,桃三娘过来夺了擀面杖:“客官别生气!孩子还小,骂两句就罢了,何苦来的?”
汉子怔了半晌,突然叹一口气,转身走回前面去,小孩子还是害怕,没敢跟着,可过了一会儿等他再到前面去时,那汉子却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行李在那儿。问李二,他说那男人从后面出来就一声不响地往外走了,那么多行当还放着,以为他反正不会走远,所以他也没问。
小孩子跑出门口去四下里张望,可夜色茫茫里街两头一个人影也没有:“爹!”他大喊了几声,同样没人答应。
小孩子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终于嚎啕大哭起来,桃三娘赶紧出来把他往屋里拉:“别哭了、别哭了,你爹就是出去散散,待会儿就回来的。”
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好,只能过去和桃三娘一块拉那小孩子的手,带他进屋里去,但他坐那仍是止不住地掉泪,衣服袖子又脏了,他还一边抬手蹭了几下,脸上几下就被泪水和袖子的尘土晕出一道道黑来。我又不晓得该怎么劝他,只得陪着他坐在那儿。
可干等了快有一个时辰,那汉子都没回来,小孩子哭着哭着,许是白天太累,居然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也有点打瞌睡,挨在桌边一手撑着头,差点没坐稳把下巴磕到桌沿,迷迷糊糊睁开眼,冷不丁却看见一个人站在店门外。
我还以为是小孩子的爹回来了,可再仔细一瞧,却是个女人,并且眼熟,竟然就是那天我在菜市街见过的那个开豆腐店的女人!
只见夜色之中,她的身影更显削长,瘦骨嶙嶙的手中还是端着那水盆,凹陷的眼眶望着店里,我连忙去看李二、何大他们,可这会子不知是不是到后面去了,都没了人,我突然一阵寒颤涌起,坐在那不敢出声。
那女人的神色有点焦急,但她就是没有走进店里来,等了半晌,才终于开口问道:“请问……老板娘在吗?”
我不敢回答,也不敢作声。
那女人似乎也看不见店里的情景,她只是站在那,桃三娘这才从里面走出来,好像早已知道那女人在门口等着似的,问:“谁在外面?”
那女人赶紧答道:“多承老板娘照顾,奴家来谢谢老板娘,只是奴家的男人喝醉了酒,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