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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气男孩顶着一头硬得有点倒竖的头发,手里还拿着一根长树枝,正嬉皮笑脸地看着我。
“怎么又是你?”我撇嘴道:“讨厌鬼!”
那男孩也不生气,从墙头轻巧地跳落到地上:“小丫头,这么晚了去哪?”
“你这么晚了干嘛还不回家?”我反问道,其实不想理他,所以我继续往欢香馆走去。
他跟在我后面:“在家里呆着有什么意思,你不也跑出来了。”
我当没听到,继续往前走,忽然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臂:“站住!”
我吓了一跳,回头望他:“干嘛?”却见他瞪圆了眼睛看着我前面的地上,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就在我方才还差两步就要踩到的地面上,竟然有一条一尺长的黑蛇在那游过。“呀!”我顿时全身的寒毛一耸:“蛇!”然后连退几步。
“嘿,走路不看路,还知道怕。”男孩子嘲笑我道,又用手里的树枝去故意撩起蛇,回头看着我道:“蛇有什么可怕的?”
那蛇的身子很滑,被他的树枝挑起,但略一挣扎,就又掉回到地上,继续往前爬去。
蛇的前方就是欢香馆,这时候饭馆里的客人正多着,饭香酒气不断飘出,难道蛇是朝着那光亮去的?男孩子见蛇挣脱了,就又用树枝去挑它的身子,又打它的头,拦住它的去路。
我对蛇很害怕:“有毒的吧?小心它咬你。”
“我不怕它咬我。”小男孩似乎玩儿得正高兴,这时他终于把蛇惹火了,蛇便不再继续往前行,反而回头朝这男孩吐信子,并且还把身子渐渐盘起来,男孩子笑哈哈地继续用树枝把它盘起的身子拨开:“想盘身子窜上来咬人?门儿也没有!”
我虽然不喜欢这男孩子,但我也不想看到他被蛇咬伤:“不要惹它了!它真要咬你的,这蛇怎么是黑色的,不是菜花蛇吧?我爹说只有菜花蛇是没毒,呀……”我见他把蛇挑起来,然后扔出几尺远——
当那条蛇“啪”一声摔在地上,我还没来得及大叫出声的时候,更让人惊异的事发生了,只见那蛇一落地,就好像跌散了似的,一条身子竟分散出三四条来,我眼睁睁就看着一条蛇当场变成了四条!
它们并没有比现在一条的时候瘦小多少,但是齐刷刷地,这四条一同昂起头朝着那男孩发出“咝咝”的声音,假如我没看错的话,那蛇的眼睛都在渐渐变成血红色。
男孩子看见蛇分成几条,一点不惊讶,反倒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跺了跺脚,喝了一声,然后又向前跳了一步,四条蛇的脖子也往后退了退,又挑衅地往前探了探。
男孩子把手里的树枝横着扔过去,那几个蛇头就好像训练好了一样,同时一低头避开,树枝飞到它们后面的地上,接着四条蛇更威胁式地吐出舌信,眼睛已经变得滴血一样的深红,我已经觉得很不对了,刚想叫喊,但男孩子好像已经知道我要干什么,连忙朝我一摆手,笑眯眯地指着蛇叫我:“别急!你快看!”
我把手捂住嘴巴,再去看那些形象可怕的蛇,却见那地上的树枝,就好像有了生命一样,忽然自动变长并柔软起来,就好像一股有生命的绳子……或者就像也变成了一条蛇,而那四条蛇作势就要扑上来之际,那树枝一下子就跳起来,自动围成一个绳圈,然后自动收紧,把四条蛇都捆成一束。
四条蛇顿时着慌了,四个身子没有章法地挣扎起来,蛇尾拍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声响,男孩子看着笑得直拍手:“哈哈!绑住就分不开咯!”
我彻底吓住了:“你、你使的什么障眼法?树枝怎么变成绳子了?”
“这不是障眼法,这是变戏法。”男孩得意地摇摇头,蛇在地上扭成一团,他好像特别开心,我却不敢再和他说话,拔腿就往欢香馆跑去。
桃三娘不在前面招呼,必定还在后面厨房忙着,我从侧门进去,桃三娘正倚在磨盘边看何二做凉拌虾米茭儿菜,看见我来,便道:“吃了晚饭了?”
我看见三娘这么一如往常的样子,心里才定了定,点头答:“吃了。”
这时前面恰又有人喊桃三娘,她朗声答应着去了,我刚想说话的嘴张开一半,只好闭上。不经意间一回头,却发现刚才那男孩子竟一直跟在我身后,好像是捉迷藏似的,脚踩着我的影子,跟在我身后一步左右的距离,也不作声,我又吓了一跳:“你、你在干嘛?”
男孩子笑嘻嘻地:“来看这里有没有蛇。”
“这里怎么会有蛇。”我反驳道,但忽然又想起爹说逍遥客栈闹蛇的事,对了,我来本是想看看桃三娘到底有没把那大木耳做成菜送去逍遥客栈呢,逍遥客栈闹蛇……怎么柳青街也会闹蛇?平素我只在小秦淮里偶尔看见过水蛇或菜花蛇,但还从未见过像方才那样黑色有一尺多长的大蛇。
桃三娘走回来,大声吩咐何二道:“要一份笋油鳝丝、鸡油炒蓬篙!”然后就把刚做好的两碟凉菜端出去了。
我泄了气,看来桃三娘还得忙好一阵子,我想跟她说话还要等,瞥了一眼旁边那男孩子,他在院子里东张西望的,一会看看这里堆满腌菜缸的墙角,一会又翻那边盖菜的罩笠,好像真的在找蛇一样,我觉得他太古怪了,既不是这一带的街坊邻居的孩子,怎么还一整天都在这附近闲逛不回家?
我挨到磨盘边坐下来,何二的笋油鳝丝已经下锅了,发出“吱啦”一声,我看那男孩子也进了厨房去,我正寻思着,怎么何二没有赶他出来?就听得厨房里传出“哗啦”一下,有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我赶紧跑过去看,只见一个木盒子在地上摔裂了,估计是原本放在架子上的,男孩子个子不够高,勉强去拿,就掉下来了,裂开的盒盖露出了里面黑亮的木耳,何二只是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扔自顾着炒他的菜。
我急道:“你弄坏东西了!我去告诉三娘!”
不曾想一回头就看见桃三娘正笑吟吟站在我身后,看见我气急败坏的样子,便摸摸我的头:“不打紧,不打紧,盒子坏了也不怕。”说着她过去把东西捡起来,那男孩子丝毫也不畏惧她的样子,只是望着她。
桃三娘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我该叫你什么?”
“名字?”男孩子略一愣,觑了我一眼,答道:“没有人给我取名字,不过你可以叫我小武。”
“小武,”桃三娘重复了一遍,然后把盒子端起来,又问:“你想要这个?”
小武摇摇头:“不想,只是想看看。”
“好。”桃三娘说着就把盒子递给他,他又摇头:“已经看到了。”
我在一旁觉得桃三娘和这男孩子怎么好像认识,而且说话都在绕圈子打哑谜似的?
男孩子又蹦蹦跳跳地出了厨房,在院子里抻了抻胳膊和腿,我对桃三娘道:“三娘,刚才我看见蛇了,你刚才没有把大木耳烧菜送去逍遥客栈吗?我爹说那里闹蛇来着,三娘……”
桃三娘好像被我慌叨叨的样子逗笑了:“你急什么?慢慢说。”
我看了看那男孩,忽然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指了指他:“他刚才变戏法来着,把树枝变成绳子把蛇捆住了。”
“噢?”桃三娘听了,不由抿嘴一笑,却不多说什么。
我看看桃三娘,又看看那个自称叫小武的男孩,才发现似乎他们认识,所以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而桃三娘对于小武变戏法的事也一点不觉得奇怪……我顿时有点沮丧。
桃三娘看出了我的心思,便附身对我笑道:“天晚了,月儿回家早点睡觉吧,明天我还要送好多东西去逍遥客栈,不如你一早就过来帮帮我?”
我一听又来了精神:“好啊,那我先回去了。”
桃三娘点头:“小武送月儿回去?”
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就赶紧跑了,幸好街上再没看见蛇,方才那被树枝绳捆住的蛇也不见了,我回到家中,娘还在忙活计,我对他们说桃三娘明日叫我过去帮忙,就睡下了。
桃三娘说,鳜鱼性味皆不适宜香糟或腌制,冬天时,可以把它切块加豆豉、酱油、盐巴、酒酿一起煨熟然后做鱼冻,而夏秋两季,除了蒸、脍的烹调方式外,还可以做拌鱼丁,就是把鳜鱼起肉切丁油炸,然后另用鸡油把甜酱瓜、酱茄丁、姜丝、豆腐干子等炒熟,再一共拌入鱼丁,并还需调好一碗姜霜和酱油的味料,待吃时淋到鱼丁上便可。
红煨鸭掌,是把鸭掌去甲后,用盐水稍煮,再入火腿片和炸排骨、笋片、姜片、料酒一起煨近半个时辰就成了。
我帮桃三娘砸银杏果的壳,银杏果是焯熟后用来配凉菜的,何二将辣酸笋和芫荽、白菜叶、虾仁等拌成咸酸味,再撒上银杏果和青葱,倒是一盘好看诱人的小菜。
那个叫小武的男孩子在水缸边沿上站着,我总觉得他为什么还不摔下来?在那种地方居然也能站得稳,太奇怪了。他似乎也发觉了我在看他,转过脸来朝我做个怪样,我看到他那副德性就讨厌。
帮着桃三娘做完几样菜色,可奇怪的是都没有木耳菜,我明明记得昨晚小武把盛木耳的盒子搞坏了,里面还有木耳的,难道桃三娘真的按照和公子的话,不做木耳菜了?
桃三娘在把食物装盒的时候,对小武说道:“今天你就陪我走一趟吧,何大就不要跟去了。”
“好!”小武爽利地答应一句。
最后,桃三娘还拿出一碟事先已经做好的、数十个表面印出鸡鸭模样好看的糖饼子来,以硬纸包好,让我拿着,我们一行三人便出发了。
逍遥客栈是座落在运河边上,是江都本地专供来往富商游贵打尖落脚、宿寝歇息的所在,因此修建得金瓦红墙,十分气势。
我因随桃三娘送饭菜来给这里的客人,曾来过这里一次,这一回才是第二次,看这门前停着的马车、河里泊着的船舫、来往穿梭的家丁佣人,我想起爹说昨日这里闹蛇的情景,可想而知会引起多大的响动。
有一条大黄狗似乎闻到了我们提的食盒里飘出来的香味,吐着舌头一直跟着我们后面走,我跺脚去吓它,它却也不怕,桃三娘笑我:“它许是知道你拿着糖饼呢,别惹急了扑你身上。”
和公子一行人似乎刚刚才睡醒起身,在逍遥客栈二楼一间开窗对水的包间里,点着香,童儿烹着茶,桂卿、爱月只是薄施了点脂粉,样子看起来倒是比往常清秀且容易亲近些。
逍遥客栈的伙计已经为他们摆上清粥和几碟精致的小菜,我有时候着实不明白像他们那样富贵有钱的人,为什么这里吃着这家的饭菜,那边还要另叫别的饭馆送东西来,他们的肚子居然也能装得下?
王葵安看见替桃三娘拿食盒的小武,便打趣道:“老板娘,你的儿子吗?都这么大啦?”
小武听见,做了个鬼脸。
桃三娘笑道:“我哪有这样的福气啊,王公子真会说笑。”
“哎,这么标致的老板娘,还怕没福气?”王葵安冷哼笑着说,正好桃三娘为他们端上红煨鸭掌去,他的眼睛盯在桃三娘的手上:“啧啧,这双手居然还这么白嫩,老板娘怎么保养的?张兄,你说是不是?”
他问的是旁边一个穿黑衣的男子,应该就是昨天和公子说的那个从临安来的朋友吧,他听王葵安这么说笑,又看看桃三娘,却脸上有点不自在,勉强干笑了笑,转去看和公子的脸色,和公子面无表情,似乎故意地望向别处,王葵安觉得无趣,只有桂卿可能是怕他面子挂不住,连忙打圆场道:“老板娘的风情绰约,还不是早就看见了的,你今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