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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多:班长,这是我到五班接到的第一个命令!
老马回头看看他,许三多兴奋上脸的表情让他再走两步又回头看看,这次回头老马忽然有一个感觉:他也许是惹了祸。
19.五班驻地外/夜
黑暗里有几个人嚎得很难听:
高高的山上一呀一头牛。
尖尖的角来歪着一个头。
李梦几个谈笑风生地自黑漆漆的草原里归来,忽然愣住。
几间屋之间用石灰划上了整齐的白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就此地的一成不变,那算一个改变。
几人犹豫了一下进屋。
20.五班宿舍内/夜
老马独坐桌前在摆桥牌,那三人进来。
薛林:一缺三啊!班长想我们吧?
老魏:老乡非留下吃饭,老乡真热情。
李梦:非得把咱们送回去那头羊给宰啦!哈哈!
一个个兴奋得脸发红,基于一个特简单的原因,今天跟五班之外的人说过话。
老马则有些郁郁:没宰吧?
薛林:那哪能?班座大人,咱虽然内务不怎的,可还是军人的气节。
李梦:为此扭打起来。(他活动着仍在生痛的手腕子)天哪,蒙古人。
老魏:许木木呢?
老马瞟他们一眼:捡石头去啦。
薛林:捡石头干嘛?
老马又瞟他们一眼,几乎有点心虚:他……想修条路。
李梦:啥?
老马:一条路,从这到哨位那。
老魏:啊?
老马放下牌,看着那几个人的古怪表情:他觉得那很有意义。
薛林:哈?
老马挠挠头,他越发心虚得没边:也许我说错了话…好象下了那么道命令…
李梦:哈哈!
他的似笑非笑终于爆成了笑,那三个家伙你拍我打,李梦和薛林甚至互相三击掌,再撞了一下屁股。
老马:搞什么?这没有妨碍你们打牌。
薛林:何止啊?班座!
李梦:这意味着,许木木终于入乡随俗,不再骚扰我们的生活!你想啊,一个人,修条路,在这,从这到哨位……班座,你不会插手吧?
老马摇头不迭:我?干点什么不好?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李梦:对呀!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根本是不打算完成的事情嘛!就是一个打发时间嘛!……你们看着我干什么?你们笑什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几个人除了李梦外,都似笑非笑,最后爆成了大笑。
21、五班宿舍内/日
他们四个人在打牌,心烦意乱地一声不响,绝对没了平时的咋呼。
薛林忽然扔了牌踱到窗前往外看着。
外边多了一种漫长的敲击石块之声,简直是无休无止。
薛林:这他妈的……
老马:闭嘴,薛林。
老魏挠挠头,几乎没心看自己的牌: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老马瞪着自己的牌:他干扰你们了吗?
老魏:他干扰你了吗,班座?
老马:当然没有。
可他瞪着牌的眼睛完全没有焦点,所以老魏绝不相信地看着他。
老马干咳一声:你们在打发时间。他一样。在这谁都有权打发自己的时间。
薛林竭力让自己的语气热情一点,对着窗外:许三多,我教你打升级好吗?
许三多的声音在窗外,敲击的声音也未停:我不爱打牌。
薛林:你爱干啥呢?棋?象棋,军棋?卡拉OK?你要不唱卡拉OK?
仍在敲着:我不会。
薛林:你会什么?
仍在敲着:什么都不会。
李梦对着薛林挤眉弄眼:忍一会,再忍一会,再忍个三五天他就歇啦。
薛林:这话你三五天前就说过啦!
老魏:三五天前的三五天前就说过啦!我恨不得就……
老马:恨不得什么?我跟你们几个说,他没有做错,你们也不准胡来。如果再有这类有损本班安定团结的言行,我就——
他重重摔牌。
21.五班驻地外/日
几个人从营地里走过时,走得都极不自在,因为驻地间忽然有了条路。
车体宽度,长度还没跨出驻地,只能说初具其形。
路一边堆着许三多从各处捡来的石头,都比荒原上常见的为大,而且因为此地富含矿脉,有着各种色彩,从砂土中找出它们算个小奇迹。
另一边是已经被砸碎的石头,砸成同等的大小再分门别类,考虑到这是一个人干的,又是一个小奇迹。
他们都存心避开那条刚初具雏形的路,老马亦然。
22.五班宿舍内/暮
李梦在窗口瞧着,外边在敲击。
窗外的的暮色金黄而辉煌,外边的人应该是不折不扣的沐日而作。
李梦是对着屋里的人在说话的:他根本就是块木头,对着那么好的景色不会抬头去看,这样的人干巴,枯涩,全无情趣。
屋里无人回应,但李梦说话的习惯向来是只要有人听见。
李梦:这哪是在修路?是在……在磨路。以为他拿石头砌出个路沿来就算了,结果他号称要把这条路用石头铺上。这是半砂化地,草原,你们说那些石头他从哪块翻出来的?你们说?
无人回应。于是李梦问窗外。
李梦:许三多,你把石头一个色放一堆干什么?
看不见的许三多在窗外:我想砌……砌……(找不着词)
李梦智慧地:你想说图案。
许三多如释重负的声音:对了。那啥?图案。
李梦向着屋里摊手:听见没?还图案。他以为他在搞艺术,我看他要被艺术搞……你们看着我乐什么?
于是李梦匆匆从窗前走开:他是一个爱现狂,这个爱现狂甚至不知道要现给谁看。我要把他写进我的小说,我一定要把他写进我的小说。
于是宿舍里的字纸篓里又扔进了两个刚揉就的纸团。
23、五班驻地外/暮
李梦,薛林和老魏过来,许三多不在,三人你捅捅我,我捅捅你,然后三人不约而同开始做同一件事情:跳上石堆,连踢带刨,把些石头洒得遍地都是,一泄心中怨气和怒气。
薛林一跤摔倒,三个做贼心虚的家伙连滚带爬,一窝蜂逃回宿舍。
24.五班宿舍外/暮
许三多进来,那几人破天荒地第一次没有打牌,薛林在翻书,李梦在写和撕,老魏在发愣,三人都有些心虚。
许三多兴高采烈,精神头十足,这可能是那几位不喜欢他的主要原因:他真有事情干,尽管是那几个绝对不打算去做的事情。
许三多:草原上的风好大呀!我捡的石头都给吹跑啦!
老马瞧那几位一眼,这没办法,这么大时间,又就这么大空间,谁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别人了解得透彻。
老马:什么歪风能吹得跑石头?
许三多:也没吹多远,我捡回来就是啦。班长,你看见我工具了吗?
老马:工具没在外边吗?
许三多:没有啊,我以为你们拿去使了呢。
老马又看看那几个:李梦,薛林,老魏,你们知道吗?
薛林:啊?哦?灶眼堵了,我们拿去通火了。
老马:你家通火用锤子?——一分钟之内放回原处。
薛林和老魏飞跑着出去。老马神情郁郁,他并不太清楚自己的立场,只是在就事论事地解决问题。
25.五班宿舍外/暮
今儿是个大风天,阴着,满场飞沙。窗外的路已经延伸得很远,尽头处有个小小的人影,那是许三多。
李梦又在窗前施展他的口才,事情已经在往极端上发展,每个人都在失去原来一直恪守的分寸。李梦则是干脆地在对着那个远影大叫。
李梦:你这傻子!给个棒槌当针使的凯子!不分香臭的驴子!
他嚷由他嚷,那条路现在已经是这么个长度,风沙下,路那头的许三多绝听不见他的喊声。
倒是老马抬头瞄了李梦一眼:嗳嗳,适可而止吧。
可李梦绝没要止住的意思:我说哥几个,大家伙心照不宣吧。班长,你要不要把你算在我们里头,是你自己的事。
老马停了在摆的桥牌,有点惊讶地又瞄了一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梦:咱们为什么能心安理得?一只走失的羊都能让咱们高兴半天,咱们怎么就能在这么个地方呆下来?
谁都看看他又低头,似乎没人在听,但每个人都在等他的答案,他把五班最敏感的问题提上了桌面。
李梦很自信地翻出答案,可说有些过度自信:因为我们不抱希望。(他看看那几个人阴沉的脸色,决定稍微收敛一些)或者说,我们只有希望,我们抱定一个在这里无法完成的希望,我们在做的事情都不可能完成,也不打算完成。
风沙很大,远处的许三多也就小而模糊,他正逆着风在把新铺就的路面夯平。
李梦的说话也有些风沙的凛冽:现在来了个傻子,他真的打算,一门心思地打算把他的事情做完。我不讨厌他,说真的我们都不讨厌他,可我烦,你们别不吭气,你们也烦。现在砸石头的声音听不到啦,可外边有个人在干活,干他不知所谓的活,我们很烦,以前做得很高兴的事突然没了意义,我们突然觉得也该干点什么?(他很惨淡地笑)可是干什么?我们能在这干什么?你们知道吗?我那次去团里办事,抱着一棵树哭,我一边哭一边想,哭什么?这只是一棵树,一棵树,一棵树……
他狂态毕露,那几个人的脸色也越发阴沉。生存在一片绝对看不到树梢的风沙星辰之中,每个人都有同样的苦楚。
薛林忽然将手里快洗烂了的牌重重拍在桌上。
老魏:闭嘴!
李梦:别冲我吼!你们真想吼的人不是我!你们不要吼两句吗?我刚试过了,他听不见。
薛林到窗前,声嘶力竭:白痴!!
老魏索性打开因风沙而紧闭的窗:二百五!
老马终于愤然而起:你们有够没够?
李梦:班长也要吼一下吗?你真的很需要吼一下。
老马是那种容易疑惑的人,而且一疑惑就忘了原本的怒气:我为什么要吼?
李梦很认真地看着老马:打他来这最早过不安稳的是谁?
老马:我为什么要过不安稳?
薛林、老魏两个刚喊掉了火气,一边捂着嘴偷乐,老马狠狠瞪了他一眼。
薛林:瞪我们干嘛?你又上他当了,他也没说是你啊。
于是老马又瞪李梦,李梦似笑非笑,老马忽然叹了口气。
老马:你们就是想我下个命令,让他把那路停下来,对不对?
几个人不说话,不说是不说不,但确有一种期待。
老马:我不会下这命令,知道为什么吗?(这回他单对着李梦)他不聪明,可不是个混蛋,你聪明,总能让多数跟你站一边,总能让大家的矛头指着你想对准的人,可是多少……有点混蛋。
这就是总结,李梦再笑不出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老马吁口气想走开。
李梦在他身后:好了,他已经成功地让咱们咬起来了。
他语气冰冷,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老马站住了,他能忍受一切但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