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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贞得意地说道:「哼!我就不信你有那么大的狗胆!」
陆寄风拉着千绿便要离去,司马贞道:「站着!你真打算为了这奴婢,越狱潜逃?」
陆寄风冷冷地说道:「我会回牢里去的。」
他抱着千绿,便往外奔去。大牢的围墙上方都以木棍铁条交缠成网,以轻功也飞不出去,陆寄风排闼飞奔,极快地穿越过数重窄门,不要说是普通的守卫,就连司马贞带来的高手们也都只见到一道黑影窜了出去。
司马贞追了出来,叫道:「有人劫狱!你们快追啊!」
牢狱幽深,女监更是少有武装看守,她的叫声一时竟无人听见。司马贞气得奔出去,侍卫们还立在外头,不敢乱动。
司马贞喝道:「你们都聋了?瞎了?没见到有人逃出来?」
张业连忙道:「启禀公主,卑职的职责只是保护公主你的安全,所以……」
司马贞听得更火,翻身上马,道:「他往哪里去了?」
张业道:「往西边……」
司马贞大力一踢马腹,策马就往西追赶,侍从们自然是紧跟着她。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追不追得上,若是追上了,又该如何?
马匹狂奔,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吹着,司马贞脑中思绪也飞腾不已。自从嵩山一别后,她偶尔会想起陆寄风,想起他故意拿生的鹿肉吓她,就不禁生出几分怒火,但想起被他抱在怀里时,那安稳的感觉竟让她又有点儿开心。从来没有人抱着她时,会让她感到这么放心,好像天塌下来了都有他保护着一般。她认为已经跟定了的刘义真,却只会让她觉得不安和惶然……
司马贞勒住了马,停了下来,四面的北地荒野只有冷风,一波一波地侵袭着她的肌骨。司马贞突然想到自己的一生从来没有开心过,从来没有被爱过,国破家亡,依附着当年救她的刘义真而活,自以为深爱着他,现在却感到恍如一梦,梦醒了又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她不由得胸口阵阵酸痛,激动地啜泣了起来,一阵阵酸苦的抽泣声,和滴在枯草上的泪水,都被冷寂的夜给吞噬了。
陆寄风带着千绿,飞奔至城外,才停了下来。
千绿定了定神,一见到陆寄风安然无恙,忍不住扑到他身上,抱着他放声大哭。
陆寄风拍了拍她,道:「好了,没事了。」
千绿仍抽抽噎噎,泣不成声,道:「公子……我还以为……以为你真的……被下了死牢……」
陆寄风本想说:「我确实被下了死牢。」但是为了避免让千绿多了不必要的忧虑,便没说出口。
他抚了抚千绿的乱发,道:「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怎么会离开剑仙崖?我不是叫你们别下来吗?」
以千绿一介弱女的能耐,根本不可能下得了剑仙崖,这一点让陆寄风不得不疑心。千绿抬手擦着眼泪,道:「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下崖的……」说着又哭了出来,似乎有什么重大的隐情。
「什么?」陆寄风一愣。
千绿那惊魂未定的样子,或许也说不出条理。陆寄风便拉着她在道边坐下,千绿突然投入他怀中,陆寄风略一迟疑,感觉到千绿的身子不断地颤抖着,眼泪还默默地掉,陆寄风心生不忍,便伸臂紧紧地抱住了她。两人只是紧拥着,默然不语。
千绿终于不再发抖,眼泪也止住了,仰起脸来望着陆寄风,眼中柔情缱绻,整个人就像要化入他怀中一般。陆寄风狠下心装作不解,始终带着像以往那样温柔但有分寸的微笑,放开了她,道:「不怕了吧?」
千绿有些失落,但还是坐正了身子,轻轻点了点头。
陆寄风握着千绿的手,让她心下更加安定,千绿才说道:「公子您不辞而别之后,崖上倒是平静无事……」
陆寄风问道:「迦逻可有为难你们?可有吵闹?」
千绿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小夫人并没说什么,时常与冷前辈在梅谷待上一整天,有时也认真地练起功夫了。」
陆寄风放下了心,道:「那就好。」
千绿道:「可是小夫人又穿回了男装。」
陆寄风笑道:「她爱穿什么就让她穿什么。」
千绿道:「可是……可是……」
她突然吞吞吐吐了起来,让陆寄风有点奇怪,道:「可是什么?」
千绿叹了口气,道:「那天夜里,大家都睡了,我睡不着,便走到公子练功的丹房去待着……突然间我背后被人拍了一下,便昏了过去。」
陆寄风一惊,千绿道:「等我醒来时,已经在别处,我听见远处有歌谶和吟经的声音,那声音我再熟不过,就是城里行醮的声音,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已被带离了剑仙崖,回到城里了……」
陆寄风惊道:「你可看清楚是谁捉了你?」
千绿摇了摇头,道:「我浑身动弹不得,眼睛也被蒙上,我只听见有人在说话,是两名男子。他们其中一个说:『你怎知她一定是……陆寄风的……妻室……』」
她这句话说得声音极低,陆寄风却一想便明白,看来是有人潜上剑仙崖,要抓他的妻子迦逻对付于他。可是他们找了半天,蕊仙年龄不符,迦逻既穿男装,又太过幼小,只剩下年纪和相貌都比较吻合的千绿。再加上千绿深夜在陆寄风的练功之处徘徊,谁都会把她误以为是陆寄风的妻子。
千绿道:「另一人说:『崖上也没有别人像的。』那人便道:『现在陆寄风还不知他的妻子落入我们手中,等过了几天,剑仙崖的人下来通知他,那就来不及了,我们得趁这两天把事给处理完!』原先之人说道:『怎么处理?你敢与他单打独斗吗?』另一人笑了几声,说道:『你我空负道门武功,却也对付不了他半招,能杀他的不是我们,而是另一个人。』」
陆寄风问道:「哦?他说是谁?」
千绿道:「那人说:『能杀陆寄风的,只有皇帝。』」
陆寄风沉默不语,虽然听起来他大可一笑置之,可是这句话的背后,却有更多更深刻的意思,意味着朝廷里暗藏的斗争。
千绿道:「我不懂他们说这些话的意思,但心中很急,怕公子真的被皇上降什么罪,公子,您没有吧?」
陆寄风没说出实话,问道:「他们还说了什么?」
千绿道:「那个出主意的人说:『皇帝因地面陷落之兆,要锁拿陆寄风,现在陆寄风藏身在观里,只要让他知道他的妻子被抓,他就会自投罗网,出面投案了。』公子,为什么皇上因地面陷落,而要捉拿你?」
陆寄风道:「那没什么,然后呢?你还听见了什么?」
千绿道:「当时我心中一急,拼命想张口叫喊,他们其中一人突然道:『这丫头醒了!』接着我身上又被一点,便又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再醒来时,已经被丢在路边……」
「什么?」陆寄风奇道,「他们把你放了?」
千绿道:「我也不知道,我发现自己身上好好的,只是有点儿疲倦,我想起他们说的话,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我在作梦,可是我竟然被带下了剑仙崖,那么一定是真的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连忙往府里奔去,想找公子,告诉你有人要对你不利,想不到我才赶到领军府,就看见大门被封着,还有好多官兵走来走去,静肃无声,一看就是出了事儿的样子……」
陆寄风叹了口气,千绿道:「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有守门的士兵要赶我走时,长史他看见了我,就叫道:『抓她!她是陆寄风的同伙!』我还没弄清楚,已经被抓到牢里去了。公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千绿到现在还不明白怎么一回事,陆寄风心里却十分清楚:能在剑仙崖来去自如的外人,只有弱水道长,弱水道长诈死之后,化明为暗,谁也防不了他。可是弱水道长未必会亲自上崖犯险,极有可能是他的爪牙上了剑仙崖,却抓错了人。
也只有弱水道长的爪牙会清楚陆寄风那时藏身在平城观,透过他人之口让陆寄风知道千绿被抓,这个他人,当然就是寇谦之。
陆寄风越想,越心中不安。自己早就知道被弱水道长倚重的寇谦之,很有可能是被布在魏国对付舞玄姬的一颗活棋,竟然还把吉迦夜安置在平城观中!
弱水道长利用自己去带来吉迦夜,译出狼文的内容之后,吉迦夜很可能就要面临杀身之祸!虽然吉迦夜的武功极为高强,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暗中的弱水道长会有什么手段对付他!一切端看那张拓文的内容,是否真的足以动摇魏的国本,甚至从根本上毁去舞玄姬的地位。
不管怎么说,都应该让吉迦夜在无人知晓之处译出那张拓文,才是上策,在平城观的危险深不可测。
陆寄风打定了主意,立刻要去将吉迦夜带离寇谦之的掌握。
可是他看了看身边的千绿,又不能就这样丢了千绿,自己一人行动。陆寄风略一沉吟,便有了主意,拉着千绿,道:「跟我来。」
陆寄风跃上城门,在平城的街坊上方高来高去的,千绿不知他想干什么,只是任他抱着奔窜,瞪大眼睛看着他。
陆寄风停在一间寺庙最高的阁楼上,这个地方在这时候绝不会有人接近。
陆寄风道:「千绿,我有要紧的事,暂时无法照顾你,你精于易容,不如这几天先扮成别人的样子,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事情处理好了,再与你会合,接你上崖去。」
千绿一听,便笑道:「那我扮成公子的卫士,岂不是更好?」
陆寄风道:「我得只身行动,不便多带着你。」
千绿难掩失望,但还是顺从地说道:「嗯,我就扮个谁也想不到的样子!」
陆寄风道:「越平凡越好。」
千绿细细地告诉了陆寄风自己所需的易容之物,陆寄风记在心里,便迅速地离去了。千绿所需之物,都十分易得,可是却有些教陆寄风摸不着头脑,居然连厨房中的葱油等物事也派得上用场,陆寄风实在想不通这与易容有什么关系,也猜不出她要扮成谁,想道:「她不会想扮个村妇吧?要厨子的旧衣一套,又是为什么?」
陆寄风不声不响地由民家窃取这些普通之物,想到自己沦为穿窬之徒,都觉得好笑。
不到半个时辰,陆寄风便挟着个大包袱,以轻功跃上了阁内,递给千绿,道:「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
千绿接了包袱,笑道:「我得更换衣裳,公子,请您回避回避。」
陆寄风点了点头,便步至阁外的阳台,关了身后的阁门。
陆寄风倚着靠栏,望着平城的街道住户,虽然是在北地,但是街道整齐,屋宇连绵,比他记忆中残破的长安还要繁荣。
魏国兴盛以来,也年年打仗,却接二连三克复了许多虏国,还能够建设他们的都城,使百姓安居。为什么这些没有教化的鲜卑臣子、不懂文明的拓跋帝王们办得到,晋朝、宋朝却无能为力?是因为魏国有仙后的神能相佑,还是汉人气数真的尽了?
陆寄风叹了口气,他对治道并不想深究,只想道:「夏、凉诸国专务杀戮,终究要被皇上一统。不过,为何汉人却就是灭不了这些不堪一击的胡人,只能往南边逃命?难道是汉人更不堪一击吗?」
不久就要北征,陆寄风想道:「统一了北边,接下来皇上就是对付南边,若天下真的将归于胡,其实也不是坏事,皇上说得对,谁说三皇五帝都是汉人 ?'…87book'」
如果拓跋焘是一个可以建立安稳天下的国君,陆寄风便愿意以己之力帮助他,抛弃汉人的身分,像崔浩一样尽心尽力地辅佐拓跋焘,甚至不惜帮他征讨汉人。可是身为汉人,总感到像